沈千聿整理過衣襟,起身等宋藍安拜見。


    一君一臣寒暄片刻,宋藍安方說起正事來。


    原是中書省參議魏大人突患惡疾上奏請辭,聖上已準其請求,今日宋藍安便是為接替人選而來。


    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完全沒有單獨拎出來說的必要。


    二人交談三五句,沈千聿便知曉對方還未表明真正來意。


    直至正事說完宋藍安準備離去前,方淡淡稱讚了句太子簡賢任能,就連東宮幾位良娣良媛都是些品性出挑的。


    沈千聿聞言爽朗一笑:“女子可家貧貌醜,亦可才拙性愚,但其必要溫柔卑順,德才兼備。”


    “東宮良娣雖性情尚可,但照比宋家女,還是少了些賢名與靈氣。”


    宋藍安輕歎一聲太子謬讚,這才笑著離開東宮。


    迴到宋府後,他更加悉心培養宋拈宋擬等人。


    冬去新春來,皇後選好的太子良娣及太子良媛已進入東宮一月有餘,對比半年前滿是蕭瑟冷意的模樣,如今的東宮不僅添了幾分人氣,亦多了些熱鬧喧囂。


    那些女子大約看慣了冷眼,是以對他人的態度拿捏的極為精準。


    除剛入宮時還有一二人日日給沈千聿請安外,自發現他絲毫沒有寵幸她們之意,便一個兩個都如家中一樣,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去了。


    沈千聿待她們也算寬厚,一時間整個東宮竟相處得分外和諧。


    待樹上綠芽漸生,花明柳媚,冷寂了一整個冬日的上京,才漸漸從蕭疏中舒緩過來,透出幾分盎然。


    時逢看春節,文惠帝難得生了幾分興致,讓人在宮中設宴,邀請朝中重臣同家眷共同賞春。


    因皇後久病不愈,這負責宮宴一事便落在了江曼身上。


    原本聖上有意讓芸妃處理此事,但芸妃以三皇子麵傷未愈推脫了去。


    “娘娘將這差事推出,便不怕江妃娘娘今日從中作梗?”


    宋芸寧看著麵前擺放著的各種皮質、銀質遮麵,漫不經心道:“太子之位越來越穩,她已無暇顧及我同千柏,便是想使什麽手段也不會衝著本宮來便是。”


    “至於太子那邊,他能處理得好。”


    “你過來瞧瞧,哪個好些?”


    彩笄上前跟宋芸寧挑選起麵具來。


    “宮中難得熱鬧一次,奴婢覺得這銀質雕花的看上去清雅矜貴些,更襯三皇子。”


    宋芸寧聞言嗤笑一聲,未曾接話。


    今歲會在宮中舉辦看春宴,並非文惠帝轉了性子,而是因他前幾日上朝之時,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睡了過去。


    據聞那日禦道之上鼾聲震天,震驚朝野。


    帝王遲暮,可他不敢承認。


    而如今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硬撐門麵想要告知朝臣他還有些用處罷了。


    宋芸寧將手中銀質麵具放入錦匣遞給彩笄,便詢問起了宋挽。


    她想宋挽想得緊,便早早將她召入宮中於宮宴前見上一見。


    “應是快到了,奴婢去問問昌平公公。”


    彩笄捧著錦匣走了出去,不多會兒便領著宋挽走過來。


    “挽兒,過來給姑母瞧瞧。”


    皇後重病後,後宮戒嚴,一整個冬日宋芸寧都沒見到宋挽。今日得見她喜得眉開眼笑,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宋挽的麵頰。


    “姑母覺著你豐潤了些。”


    宋挽靦腆一笑:“在府中無憂心事,想來是應了那句心寬體胖。”


    “豐潤些好,往日你太過瘦弱姑母瞧著心疼。”


    正說著,宋芸寧唇角微微勾起,輕咳一聲道:“你同東宮那小太監還有往來?”


    “姑母知曉吉榮?”


    宋芸寧未答,卻是意味不明的笑著看她一眼。


    宋挽有些莫名,卻是乖巧答道:“一整個冬日傳過五六迴信箋,大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吉榮好似很熱衷讓東廠給宋扶帶各種物件,隻是她覺得於禮不合,多數時候都讓宋扶原路返還,這段時日好似再未聽過吉榮有送東西來。


    宋芸寧看著眼神清澈,對男女之事尚且天真懵懂的宋挽,心中一軟。


    暗中咒罵江行簡幾句,她心頭方舒服些。


    “姑母怎問起了此事?”


    宋芸寧輕聲一笑:“隨口問問罷了。”


    “來,姑母幫你綰發,你這頭發梳得不好。”


    宋挽微有些遲疑,卻是被宋芸寧拉著坐到銅鏡前。


    抬手抽掉她頭上發釵,宋芸寧又將發髻拆散。柔順青絲落下,宋挽羞紅了耳朵。


    宋芸寧一臉肅色道:“既然都同江行簡義絕,你又何必梳著這婦人發髻?”


    “姑母知曉你守禮,可挽兒……”


    “別苛待你自己。”


    每每瞧著宋挽梳著婦人不婦人,姑娘不姑娘的頭發她便心疼。莫看隻是個髻,她卻能從中瞧出挽兒的不安。


    她不知自己該如何生活,是以未出閣的姑娘身份,還是以婦人身份。


    宋芸寧微微抿唇,小心為宋挽梳起頭來。


    “彩笄,去將這些老氣的東西都丟了,省得本宮瞧著礙眼。”


    見彩笄將她頭上拆下的發簪捧了出去,宋挽輕聲道:“姑母莫氣,何必同東西過不去?”


    宋芸寧冷哼一聲:“你少說些話,一個二個木頭似的,何日能逢春?這春日都來了,再不開花兒要等到何時?再到冬日嗎?你們等得起,姑母卻是等不起了。”


    “什麽木頭花兒的……”


    宋挽笑抿著唇,不懂宋芸寧在說些什麽。


    “瞧瞧,這多好看?”


    一頭青絲落下,因先前挽著髻的關係,發尾微帶些卷曲弧度,可這樣不僅不讓人覺得失禮,反添了幾分嬌俏女兒家的媚意。


    “蘅芷這手藝著實不行,你臉蛋本就美,素淨些輕點個口脂便成,濃妝豔抹的倒不適合你。”


    蘅芷站在宋挽身後,忙開口討饒。


    她手藝著實比不得綠竹香草,便是她每次給自家小姐上了妝,也總覺得還不如不上時美。


    如今芸妃三兩下改了宋挽的妝容,讓蘅芷都瞧得呆了。


    雖她家小姐本就姿容傾城,可也從未如今日這般靈動天然。


    宋芸寧從妝匣裏拿出一隻蝶撲海棠步搖,輕輕戴在宋挽頭上。


    “成了,今兒個你啊便就跟在姑母身邊,哪裏都不要去,這般美的模樣,多給姑母瞧瞧,讓姑母多高興高興。”


    宋挽看著鏡中的自己,甜笑著點頭。


    蘅芷上前仔細瞧她家小姐的妝容,準備好生學學。


    宋芸寧則後退一步對彩笄道:“你去東宮尋太子,便說本宮找他有事,讓他宮宴結束後來長信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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