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簡事忙,便把江景同陳家白婚一事交給了江晏。


    也不知江晏使了什麽手段,原本抵死不從的陳家第二日竟是灰溜溜籌備起婚事,滿院子掛了白布不說,還尋人澆築了白色喜燭。


    隻是整個陳府上下所有人,臉色陰沉慘敗得不啻於過世的江景。


    江景成婚那日,宋挽倚著串了玉石珠子的靠背微微出神。


    她今日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也無心做什麽,看得蘅芷蘅蕪擔憂不已。


    “小姐,您吃些東西?”


    “我吃不下。”


    她沒有胃口,隻想一人靜靜處上片刻,哪知剛閉上眼,便聽園中匆匆跑來一人,待瞧清楚了,竟是江母身邊的大丫鬟雲雀。


    “大奶奶,夫人讓您快快去福鶴堂。”


    “出什麽事了?”


    宋挽起身下榻,蘅蕪忙跪下幫她穿鞋。


    “是周姨娘,她趁著玉安院婆子不備跑了出來,如今正往福鶴堂去。老夫人還在病中,府中這些事什麽都不知呢,現下周姨娘那樣子實令人不安,夫人怕自己勸不住她,便讓奴婢來尋您。”


    雲雀一臉驚慌,很怕老夫人出了什麽事。


    宋挽抿著唇,換了衣裙跟雲雀走了出去。


    待到福鶴堂的時候,江母正指使著滿院婆子按住周姨娘。


    周姨娘溫順了一輩子,也怯懦了一輩子,今日卻是如出了閘的猛獸般,見人便上去撕扯。


    “憑什麽不讓我見老太太,我要跟老太太說說這府中亂事,說說你們戕害我景兒,害得她小小年紀橫死家中。”


    “你身為侯府女主子,無能昏聵,從未將我景兒當做個人看。”


    周姨娘指著江母,聲聲泣血:“若不是你上梁不正,從不管府中庶出子女,我景兒會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你!”


    周姨娘指著剛到的宋挽,哭著大罵:“我知我景兒犯了錯處,聽信了那豬狗不如的東西挑唆,可你二人鬥法,憑什麽拿我景兒做祭?”


    “你鬥不過那賣弄風騷的殘花敗柳,便於我景兒身上作筏子,生生攔著她跟蘭家婚事,你還是不是人?”


    “侯府由著一個娼婦出身的賤貨敗壞,老夫人究竟管不管?”


    “今日老夫人不給我一個交代,我便一頭撞死在府中正門前,讓城陽侯府從此之後永無寧日,所有人不得好死!”


    周姨娘一口咬下來抓她婆子的手指,那婆子淒厲慘叫,頓時退後數米。


    身邊圍著的人再不敢向前,周姨娘瘋了似的往福鶴堂闖。


    遠處遙遙跑來一個身穿素色褙子,頭戴銀釵的婦人,她見周姨娘在粗使婆子中橫衝直撞,突然衝了過去一把將人死死抱住。


    鄭姨娘哭著道:“你瘋了不成,福鶴堂是什麽地方,容得你在此放肆?”


    她死死抱著周姨娘,雖不讓她掙紮,卻也不讓那些婆子上前。


    “你是不是瘋魔了?不想要命了?若不想要命迴自個兒院中死去,跑到這處撒什麽野?”


    周姨娘一愣,似是未想到眼下來攔住自己的,是這個跟她鬥了一輩子,踩了她一輩子的女人。可也不知怎麽了,見到鄭姨娘麵上的淚,周姨娘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嚎啕大哭起來。


    她拍著大腿,痛苦哭嚎:“我的景兒,我的景兒沒了。”


    “我的景兒沒了……”


    鄭姨娘抿著唇,任由眼淚淌了滿麵:“那般不孝的東西沒便沒了,日後我讓江昂給你養老,左右都是老侯爺的孩兒,他喊你一聲姨娘又如何?”


    老侯爺不算是個貪戀美色的,早年雖胡鬧了一陣納了幾房妾室,但新鮮勁過去便擱下了,待到後頭老侯爺故去,老太太便給她們開了恩,還了身契讓人離開。


    生下庶子不曾離開的唯有她同周姨娘,以及江晏江星的生母柳姨娘。


    柳姨娘身段好模樣佳,且性情十分潑辣,又是府中家生子,地位自比她二人高上許多。早些年二人捆在一起也動不得柳朱一根汗毛,後來發現周姨娘性子最軟,她便聯合柳姨娘一起欺負周姨娘。


    可年輕時候爭風吃醋還有個奔頭,如今老侯爺都不在了,這幾年她們便都安生了許多。


    雖然打打罵罵了一輩子,但在侯府,除了那些丫鬟婆子,能證明她們這群寡婦鮮活存在過的,也唯有彼此了。


    鄭姨娘不喜歡周姨娘,她甚至都不喜歡江景,可看著一群粗使婆子想要上前捆對方的時候,還是衝了出來。


    她死死扯住周姨娘,哭著道:“你聽我一句勸,好生活著,萬不要給夫人同老太太添麻煩。”


    “我的景兒沒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我一輩子隻有這一個孩兒,可景兒沒了!”


    周姨娘一口咬在鄭姨娘手臂上,卻是未像方才那般用了全身力氣。


    “都在這兒鬧什麽呢?”


    江老夫人在寶珠翡翠的攙扶下,顫著身子走了出來,江母一見嚇得立時軟了腿。


    “還不快扶著老太太迴屋去?小心吹了風,加重老太太病情。”


    江老夫人怒瞪江母一眼,隨後皺著眉看著滿院下人:“你們都退了去,讓周氏同我說話。”


    “老太太,您可要為景兒討個公道啊!”


    甩開鄭姨娘,周姨娘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將林葭玥這段時間所作所為,全都說了個底掉。江老夫人聽聞江行簡被聖上賜為上林苑監監正,同侯府下人被發賣時,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向後仰去。


    “老太太,我的景兒,您要為我的景兒做主。”


    江母見周姨娘還在糾纏,上前一腳蹬在了她肩膀上。


    “你想逼死老夫人不成?你口口聲聲說我不管庶子庶女,又怎麽不提我開過的恩?我讓你們自己撫養府中少爺小姐,現下鬧出事你來怨我?你倒不若怨自己養出個不守婦道,帶累了侯府所有姑娘家的禍頭子。”


    周姨娘被一腳踹下高階,咕嚕嚕滾出老遠。


    恍惚間聽見江母辱罵江景,她麵目猙獰爬起,又衝了過去。


    江老夫人氣得直直抽搐,周姨娘則同一群粗使婆子糾纏在一起。


    宋挽看著眼前亂象,抿著唇站在一旁垂眸不知想什麽。場麵亂成一團時,林葭玥頂一臉病容自院門走了進來。


    她看著周姨娘忽而哭著道:“同其他人無關,是我害了江景,你若有什麽不滿盡管來找我。”


    宋挽看了眼短短幾日便瘦得脫了相的林葭玥,幽幽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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