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瑟的話無意說進了他心底。


    那樣孤影單隻的孤寂他懂的,有好多的歲月,他都是這樣過來的!


    是嗎,普通人原是不羨慕長生的?


    可,又為何有那麽多人爭先恐後的去求仙問卜修行?為的不就是長壽?


    嗬,許是,始終不一般的,隻有這倔強單純的小傻瓜吧。


    隻是,不長生,他又如何能與自己長伴?


    自是不能由他了!


    抱歉,吾的小傻瓜!


    血契已成了,在方才結合時。


    白月卿呆呆沉默著,思緒至此,低頭埋了下去,親覆其發頂,深吻了他發間,遲遲未曾移開。


    古瑟能感覺到他手上越發箍緊的力道,亦能感覺他深情依戀吻自己發間的動作。


    他沉默著,未動絲毫。


    拒絕或不喜,對於他來說,怎樣都無濟於事!


    “不管怎樣,春秋與朝暮,瑟兒能陪著我便好!……一人,確實很孤寂!”


    良久後,白月卿埋臉在古瑟發間沉沉的低喃句,那心底的蒼涼寂寞感,不言而喻。


    ‘一個人,確實很孤寂’,一句話,突然落在了古瑟的心底,莫名狠狠的讓他心底觸動痛了下,無由的一股酸澀湧了心頭,唿吸都有些不順了。


    由此,禁不住不免惻隱。


    是嗎,原是真這般——神明,一樣的會孤單!


    感覺古瑟的身體在慢慢變得暖和,白月卿意外的頓了頓,詫異的睜開眼緩抬起了頭來,低眸瞧著懷裏的人呆了許。


    終是不糾結抗拒了?


    如此,他才收起靈力,在心底鬆了口氣,嘴角亦不由淺勾了絲。


    “咚咚咚……,公子,宮裏大監來了。”


    白月卿微勾的唇角未曾收斂,突然響起了叩門聲,接著是府上管家的聲音。


    聞聲,白月卿即收斂唇角,擰皺眉頭沉了眸色,神色亦不悅的清冷了幾分。


    他沒有立即應聲,而是垂眸望了眼自己懷裏的人,看他已經蜷縮的安靜,頓了幾秒。


    “瑟兒,我去去就來?”


    低問了句。


    幾秒過去,看古瑟沒有應,他便一直未動。


    終是不願理自己?


    在心底歎了口氣,以為古瑟不會應時。


    “嗯。”


    懷裏的人無瀾淡應了聲,隨即自主翻身獨自移蜷到了裏側。


    突然的動作,白月卿微愣了愣,即嘴角溫柔寵溺的勾笑了下,微頓了一秒,翻身下了床。


    身影剛立時,起身餘影一動,明明剛才還一身雪白褒衣,起身站立間,已是一身端莊整潔,衣冠整齊。


    站在榻前,同樣猶豫了許,溫柔開口。


    “大監半夜前來,許是宮裏出了什麽事,若是我迴來晚了,瑟兒自己放心睡,我迴時不會來擾你。”


    “嗯。”


    這次,古瑟應的極快。


    他也知道,大監突然獨身一人來,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


    亦有可能,軒轅琦在迴去的路上被人遭刺殺了。


    若是,這事自是耽擱不得!


    孰是輕重,古瑟這還是分的。


    極快的搭應,白月卿都意外的呆了下。


    微頓後,欣然一笑,深唿吸了口氣,轉身走了,房門親自掩得極輕。


    “出什麽事了?”


    房外,白月卿領著管家大監走遠了幾步才開口問。


    但屋裏的古瑟還是隱約聽到了。


    他即而便聽大監遠去的迴答。


    “聖上遭到人刺殺了,受了重傷……”


    隨著聲淺,幾人的腳步聲也遠去即無。


    果然是軒轅琦出事了麽?


    麵對無意猜中的答案,古瑟波瀾不驚,白月卿的離開,倒是心沉空洞了幾分。


    有痛從心底蔓延,痛到四肢虛飄若無,百般蒼白。


    不是被拋棄的痛,而是自身無能無力弱小的痛。


    已無淚流淌,就那樣眼睜睜的幹睜著殷紅的眸子,癡癡空洞的盯著前方,累了,才緩緩閉上。


    池下扶柳無幹枝,春風得意隨折腰


    蒼涼蕭瑟秋風後,碾落成泥埋勁骨


    誰道蒼天多情意,百經滄桑數年華


    春秋一夢人間雪,終是負了少年鴻


    愛恨情仇一念間,到底不過一私願


    夏蟬冬雪春顏色,不留少年當年笑。


    常道世間多繁華,誰曾留夢到蒼老?


    到底不過癡嗔貪夢一場,嚐盡了酸澀與滄桑苦果。


    人間,終究隻是曆劫之地,不然,為何受罰的神明與仙者為贖罪而被貶人間?


    ——人間……終是煉獄!


    皇宮,寢殿。


    軒轅琦似沒有絲毫生命跡象的躺在寬大的龍榻上,錦被奢華,亦襯不出他絲毫生氣。


    大殿內,文武百官侍候了一殿,低低私語,焦頭爛額,大氣都不敢出。


    聽到國師到,大家都立即噤了聲讓了條道出來,迎望向了從殿口跨進來的白月卿。


    殿上燭台全燃,將殿內照得似沒有絲毫陰影的位置。


    門口的霜風吹揚他的衣袍長發,優雅而清華,於這樣的場景下,如一道聖光,自身似散著耀眼的光芒般,格外的出塵,驚豔了所有在場的人。


    殿內的大臣們呆呆的望著,幹巴巴的吞了口口水,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儀態失態。


    所有人都似看到了一道希望,眼神明亮,望著他從門口跨入,一直到殿前。


    所有人幾乎都到場,唯獨時吟沒來。


    這是軒轅琦在最後氣息奄奄的時候囑咐過身邊人了,因時吟自身都免持,他怕他折騰擔心。


    可見,軒轅琦於他這皇兄,還是有情的。


    白月卿長身立殿前,掃了眼似要人滿為患的大臣們,眉頭微凝皺了起來。


    看這架勢,軒轅琦傷勢蠻嚴重的。


    來的時候,也聽大監說了,找到兩人的時候,軒轅琦被一劍貫心,他的侍衛雪落被一劍封喉,想是當場便沒了氣息。


    如此手法,當真不是一般的狠厲。


    隻是,他們都是有武之人,如此手法,要不就是對方武藝超群,要不就是……親信之人所為。


    白月卿皺緊了眉頭,在群裏掃了眼,沒有找到於君的身影。


    “讓所有大臣都迴去,聖上不會有礙,杵這多人,擾了聖上休息。”


    白月卿突瞟著身邊上的大監淡然道了句。


    聞言,大監有些猶豫,左右望了眼大臣們,低頭猶豫著。


    “國師,這……現攝政王也不在,聖上……”


    聖上傷勢嚴重恐……的話沒說出來,被白月卿瞪了眼,愣是給吞迴了肚裏。


    白月卿瞪了他眼,轉身便朝內殿走。


    “聖上有什麽,本座拿命賠他!”


    呃……這話他真敢說!


    小皇帝都奄奄一息,氣若遊絲了,禦醫都束手無策,他還能救?


    顯然欲駕崩的架勢了,他……


    大監被他低沉的話嚇得哆嗦了下,猶豫了秒,朝一旁小太監揮了揮手,示意他帶大臣們去別院候著,自己悻悻恭敬的跟了白月卿身後。


    內殿,侍了幾人,先皇坐在龍榻前,憂心的盯著緊閉雙眼,氣息似無的軒轅琦,仿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白月卿將他從下往上掃了眼,於他麵前停了個合適的距離,大監便微躬著身站他身後一旁。


    不管軒轅琦吊著一口氣,前皇帝不讓位,白月卿也不出聲,就那樣平淡的視線從他身上移到了榻上的人身上。


    先會兒還生氣盎然勾引他,這會兒……


    人類果然脆弱。


    太上皇迴頭瞄了眼白月卿,視線重落了軒轅琦身上片刻後,才道了句。


    “國師來了?”


    無神的搭了句,仿沒有靈魂般,也沒有想著要讓位,或移開,就頹然的坐榻前。


    那剛才一瞬迴頭,白月卿看到了他眼睛通紅,布滿了紅血絲。


    許是哭過了。


    白月卿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


    “太上皇就想這樣守著他,等他涼透?”


    啊,這話說的,可真是高傲沒禮貌!


    這會兒,太上皇沒有了往日的戾氣,聞言隻認命般的沉重歎了口氣,緩緩無力道了句。


    “琦兒被人一劍穿心,正中要害,……還有一絲氣,許是想見你吧?”


    太上皇說著仰頭似哽咽的道,眼眶已憋得通紅欲滴血,卻愣是沒流出淚來。


    話落,猶豫了許,他抹了把臉,費力的緩起了身來,大監見勢順勢忙上前扶。


    他轉過身來,麵對著平靜的白月卿,沉吟了許。


    “這輩子朕不知道做了什麽孽,竟香火延盡於此,一個赴死,兩個傻兒子都喜男子……”


    悵然著,太上皇終於忍不住淚眼模糊了。


    他用力撐開眼皮緩了緩,將眼淚憋了迴去,長長的歎了口氣,繼續哽咽開口。


    “不過,傻兒子們眼光都不錯,瞧上的人兒都美如謫仙!”


    他說著,笑了,眼淚卻倏地掉落,然後又慌一把擦了,笑笑道。


    “去看看他吧,最後一麵。”


    臨了時,再惡不善良的人都會變溫柔善良好相處了,就像現在的太上皇。


    白月卿始終麵上無瀾,就那樣看著他傷心欲絕的表演,他倒是絲毫感覺都沒有,無風無瀾,淡定從容。


    他就那樣看著他抬手揮了下,遣退了所有人,大監扶著他出了殿,出殿前抹了把眼淚。


    望著他們的身影都離開隱沒,白月卿深唿吸鬆歎了口氣,走到榻前坐了榻沿。


    他瞧了眼隻有一口氣臉色蒼白如紙的軒轅琦,未等人強撐睜眼,他一把掀開了被子,扯開他的衣襟。


    手腕往外一動,包纏軒轅琦傷口的布條全鬆消散了去,化作了星光消失,傷口就那樣露了他麵前。


    傷口附著血痕,在他靈力掃過下,沒有繼續流血。


    利刃的傷口幹淨利落,不長,縫口很細,劍刃之傷。


    眯眸盯了許,撩著衣袖,修長如玉的手頓停了那傷口的半空位置,隻隔一寸,靈力煥光,絲絲縷縷的飄入了那傷口。


    “死的感覺如何?”


    須臾後,白月卿低低問了句。


    話落,緊閉著雙眸的軒轅琦睫羽顫了顫,緩緩的睜開了眼來。


    他眼神渾濁,氣息還是虛弱,卻望著替自己治療的白月卿欣然勾唇一笑,笑得艱難。


    “就這樣吧,……若不是心有惦念,朕倒是……有種想解脫的心思。”


    笑笑道,說話間,眼神緩然變得純澈,漸漸清亮起來,有了神韻。


    白月卿望著這氣若遊絲還能開玩笑的軒轅琦,神色淡靜無瀾,沒掀起任何波瀾。


    手上靈力繼續,他垂了眉目,視線就落在自己的手上。


    沉默片刻。


    “是於君動的手?”


    軒轅琦聞言微頓。


    他垂了眉目,同白月卿盯著他替自己治療的纖長極美的手。


    “嗯!……可知道,他有什麽目的?”


    說到正事,軒轅琦儼然認真起來。


    說完,視線認真落在白月卿眼眸上。


    他覺得……這人兒,哪兒哪兒都極其好看誘人。


    軒轅琦胸口的傷看著就那樣愈合了。


    白月卿收了手,深唿吸歎了口氣,跟著說話起身理了理衣袖。


    “不知。”


    迴頭望著軒轅琦,迴答果斷,清明的目光無波動的落在軒轅琦麵上。


    “這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留下話,衣袖一拂便離開。


    “月卿。”


    方走出兩步,合攏衣衫的軒轅琦自顧坐了起來喚住了他。


    白月卿腳步一頓,停了原地,猶豫了許才扭迴頭去看他。


    “怎麽了?”


    軒轅琦不急的下了床來,白月卿就那樣望著他赤足踩在冰涼的地上走了他麵前。


    然後,突然從身後摟住了他的腰,俯首蹭在他後背上,無力的蹭了蹭。


    “雪落……沒了,他,是從小跟著朕的,朕……你能不能,也救救他?”


    軒轅琦突然脆弱哽咽的開口,淚蹭濕了白月卿的衣衫,環在他腰間的手微微顫抖。


    聞言,白月卿沉默了。


    以為他多頑強,原也是會有脆弱的一麵。


    良久後。


    “他的屍身可還在?”


    白月卿無聲輕歎了口氣,無感情的問了句,若不是天生溫潤,不知有多冷漠。


    他身後的軒轅琦一僵,呆茫抬起頭來怔怔的望著白月卿,頓了許,慌連連點頭。


    “昂,在,在的!”


    白月卿偏顏瞟著自身後呆純的軒轅琦,眼裏稍露了幾分溫和。


    頓了一秒。


    “保護好他的屍體,等我迴來。”


    話一落,白月卿周身煙霧一散,驟然消失了。


    軒轅琦呆怔茫然了許,終鬆了口氣,掛眼角的一滴淚,徒自流了下來,沒入了他唇角。


    莫名的,他覺得那淚,是鹹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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