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顏是否有那樣讓當今太子忌諱的勢力,誰也說不清,隻有軒轅顏他自己清楚。


    而時吟讓古瑟覺得他沒有,他肯定也不會信的。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


    軒轅顏絕對有這樣的勢力,不然,今天在他府上看見的這樣一幕,就不會發生。


    當然,也有可能是時吟覺得沒有,他才會這樣跟自己說。


    都二說。


    總之,不管如何,他最後說的是對的。


    ——這事,絕對不能讓誰知道。


    或說,這事絕對不能讓別人從他這裏知道。


    不然,總會有人滅他的口!


    隻是,他沒想就這麽悠閑的走一趟,走出了不得了的消息,還讓自己知道的明明白白的。


    ——跟皇子扯上關係,就是不得了,榮譽的同時,估計還活的膽戰心驚的。


    也不知道,那些當官的,那道宮牆裏的人,會不會跟他感覺的一個樣兒?


    經過這事,時吟覺得,自己若是普通平民,其還幸福些。


    不爭不搶,和諧幸福,多好。


    或說,去了這皇子的身份,也沒這麽多纏纏繞繞的。


    再或者,就一直不知道身份,不迴皇室,當個殺手也挺好的,至少不用過的這麽小心翼翼,揣著城府。


    然,就因為這身份,盡管無心爭搶,卻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僅他皇子的身份,就妨礙了人家,得了人眼紅妒忌。


    看著他們兄弟間為了那皇位,明爭暗鬥,勾心鬥角的,把他也歸了其中。


    他有時在想,自己母族的勢力,於這麵前一擱,他這,他又拿來何用?


    想想,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而,至於自己為什麽不喜歡還呆在這裏呢,不過是,了了自己那皇帝父親的心意,走走他這皇子為人兒子的過場。


    好歹他父親滿腔愧意,一心補過,總得順著吧,反正他也不會缺啥的。


    當然,也因為這身份,他才能遇到古瑟。


    這是他唯一覺得接了這皇子身份後,遇到最有意義值當的一件事了。


    應當說,不枉他違心接了這身份吧。


    “公子。”


    這時,聽雨領人搬了個大烤爐過來,放在屋子中央就下去了,掩了房門。


    古瑟瞄到,等聽雨一下去,就踱了過去,坐了有著案幾的烤爐邊,伸著手去烤火。


    時吟平靜的看著他的動作,看著他坐到烤爐旁片刻,他才起身過去,順手不動聲色的拿了古瑟放他桌上的手爐。


    古瑟烤著手搓了搓,看著時吟走來坐了他對麵。


    “可還有午飯?我還沒吃……”


    古瑟打量了眼沉默的時吟,顯得有幾絲不好意思。


    聞言,時吟驀然抬眸看了他眼,頓了片刻。


    “嗯,有;——聽雨!”


    他沒想自己小皇叔竟然連飯都沒留他吃。


    “是 !公子。”


    聽雨竟就站門外,隔著門就應了下去了。


    古瑟倒是意外的瞄他一眼,歪著頭笑了句。


    “你應該吃了吧?”


    “嗯。”


    古瑟話音剛落,時吟就應了。


    然後,古瑟看到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拿了自己的手爐擺了案上,低垂著眸,拿了案邊精致的盒子,應該是跟烤爐一起般進來的。


    他拿了旁邊的小火鉗,打開那個盒子,在裏麵夾了個鳳凰圖形的炭餅出來,小心致致的放了烤爐上,欲使其點燃。


    此動作完後,他才抬起頭來。


    對座的古瑟因為他這動作,一臉詫異蹙著眉盯著他,一時忘記了自己要接的話,直到時吟的視線投了自己臉上,他才木然迴神。


    “那廚房豈不是沒有吃的了?”


    他盯著時吟眼睛問的,接的倉促。


    這人,什麽時候讓他近衛拿了這個?還替自己細細的弄著?


    那個……他為何對自己這麽用心細致?


    古瑟有絲迷惘納悶。


    時吟瞟了眼燒著的炭餅,後才平靜的看著古瑟。


    “府上有廚子,讓他們做便是。”


    呃……


    他倒是說的輕描淡寫。


    因為時吟驀然間細致的好,弄得古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如此,房間頓時一片沉寂。


    安靜了許。


    兩人亦誰都沒說什麽,隻是時吟驀然拿起了那火鉗子,將隱隱散發著淡淡香氣的炭餅埋進了他麵前手爐的灰燼裏,弄好後,蓋了蓋子,輕推了古瑟麵前。


    古瑟就那樣木訥訥的看著他推了自己麵前,盯了許那手爐,才抬起頭來望著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望著他的時吟。


    想著自己要說些什麽合適來著,時吟則在收迴手間平靜的道了句。


    “鋪子的事,你就不用去看了,我讓聽雨都打理好你再去管理吧,你看,你要改開什麽鋪子,我交代聽雨。”


    突然間的就轉了個話題。


    不說,他都忘記自己今天出門是專為了店鋪的事而出門的。


    “茶館吧。”


    古瑟想都沒想,迴答,即順手將手爐擼了自己懷裏抱著。


    本想自己指導的,但時吟都說了,他願意為自己用心,那便就隨他了。


    時吟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平靜的打量了他眼,後輕點了下頭。


    “嗯,……我交代聽雨。”


    此後,又是沉默……


    軒轅府。


    “公子,午飯好了。”


    若塵帶人搬了膳食進了軒轅顏的房間,放在了桌上。


    身上披著大氅,沒有穿外套靠坐在床頭,正低頭看著自己手上半塊玉玨的軒轅顏這才緩然抬起頭來,看著侍女放下東西走了出去,若塵走了過來。


    “若塵,等下你去太子府走一趟,明日,我要見軒轅筱。”


    “是,公子!”


    若塵顯得有些意外,不知道他家公子今日都不願意,勉強才見那軒轅筱,怎的又突然約了,但不質疑,恭敬的應了。


    軒轅顏平靜的說完,將那半塊玉玨揣了懷裏,便掀開被子下了床,披著大氅走到了桌邊,在放好碗筷的桌前坐了下來,絲毫沒有遲疑,拾了筷子即用膳。


    仿佛,那飯食能將他的傷治好一般,用的不甚用心。


    軒轅顏用了膳後,又迴到了床上,脫下大氅躺了床上,若塵吩咐下人清理了桌麵後,小心翼翼的出去關了房門,生怕擾了自家公子。


    晚飯,是若塵來喚,他才醒來,吃過後,又是繼續接著睡,直到第二天早上,若塵來傳,說軒轅筱到了,他才起床。


    翌日大雪已經徹底停了,天邊有了暖陽的金光,斜斜撒射下來,瞬間讓人感覺心情都變晴了似的。


    積雪也經不住那溫度開始融化,樹葉屋簷間滴滴答答的滴著水滴,偶爾,一坨積雪驀然間就從樹枝上滑堆了地上,各種聲音交織出了一種別致的樂章。


    軒轅顏慢悠悠的從床上爬起來,在床上坐著愣了會神,他才下床來。


    在旁邊站著的若塵,就看著自家公子披散著他那一頭如緞的墨發,淩亂有序的披在他身上散落在床上被褥上,發絲遮了他的麵容,他看不到。


    突然間,他看著自家公子覺得不甚奇美,美得似周身有些自煥著光暈……


    亦,有一種孱弱的美,或是,一種病態孱弱的美。


    心中一窒,心口被抽痛了下,猛間,似有些唿吸不過來。


    但他,應是默默的撐忍了下去。


    “公子!”


    他看到自己公子下床後,慌迴神去取了大氅披了他身上。


    軒轅顏似並未察覺若塵的情緒,順手接了他手上大氅的帶子自顧的係著,走到了桌邊。


    若塵熟斂的就遞上了洗漱用的東西。


    洗漱後,軒轅顏才不急的用著桌上已準備好的早餐。


    吃了半許後,軒轅顏才似是記起似的抬起眸望著旁邊立著的若塵。


    “軒轅筱來多久了?”


    若塵:“有一刻鍾了。”


    “嗯。”


    軒轅顏含著食物應了聲,後自顧的吃著,什麽也沒說。


    意思是,就讓他等著唄。


    一刻鍾後,軒轅顏才慢悠悠的吃完。


    等若塵讓人收拾好後,他站在旁邊讓若塵去替自己拿了外套,不急不徐的穿戴整齊,重披了大氅,後身隨若塵去客廳。


    然,走到一半,經過迴廊看到迴廊邊上的池塘後,他驀然頓下了腳步。


    身後的若塵未注意,差點撞了他身上,即時頓住腳步,看到他家公子就看著旁邊的池塘看了許,然後迴頭望著自己說。


    “讓軒轅筱來水榭見我。”


    說完又折返了迴去,走到了那水榭裏,立了扶欄邊。


    等若塵領了軒轅筱來到後院時,便看到他家公子就站在水榭裏的扶欄邊,目光平靜的盯著那水裏的錦鯉戲水。


    院口的兩人盯著那如畫的頎長身影都默契的停下腳步,頓了許,才走過去。


    若塵規矩的立了水榭端口,沒有入亭子。


    一身墨青色,披著同色大氅的軒轅筱走到軒轅顏的身後,猶豫了許,才撩起衣裾,雙膝跪了下去,朝著自己的小皇叔五體投地。


    “筱兒,見過小皇叔!”


    恭恭敬敬的,十分敬重的樣子,亦端莊。


    軒轅顏目光斜視瞟了眼,頓了一秒,才轉過身來,站在軒轅筱麵前。


    沉默了片刻。


    “起來吧。”


    沒有起伏的聲音,不大亦輕,仿似天生貴質的溫潤清遠。


    軒轅筱似受寵若驚的身子顫了下,規規矩矩的站起身來,遲疑了許才將低埋的頭抬起來。


    這一抬頭,一眼,卻被軒轅顏的氣質容顏驚異得瞳仁擴張,禁不住的驚豔。


    ——那天,隔的遠,他小皇叔又披頭散發,當時隻覺他氣質溫柔,似柔弱的身影透著一股病弱的美,而且,美的雌雄難抑,亦清淨聖潔,高不可攀,如夜幕那天邊的皎月。


    如今……,整裝束冠的模樣,更是一種讓人壓迫的高不可攀!


    當真當得謫仙下凡,淵清玉絜。


    且,還骨子裏透著一股清冷的衿貴。


    軒轅筱的目光從軒轅顏的胸口,上移,落在了他的臉上。


    半晌……


    “怎麽,若本王不是你小皇叔,你心思,便打上了?”


    自是在世間遊曆的人,一眼,便瞧出了軒轅筱是在沉迷他的容顏。


    不過,亦自然知道他沒那心思,隻是單純的被驚豔了而已。


    此話,他不過故意而為。


    平平靜靜疏清的話,卻嚇得軒轅筱撲通一聲又跪了迴去。


    “侄兒不敢!”


    不敢?當真不敢?


    若是不敢,還敢背地裏痛下殺手?


    軒轅顏覺得好笑。


    也不知道這太子像誰,城府跟手段,倒是了得,殺伐果斷的很。


    ——當真以為他傻,說他不知道自己是他小皇叔,才誤下了殺手?


    就因為知道,他才會如此要永絕後患。


    不然,隻一個簡單救了軒轅時吟的陌生人,他何須如此用心?


    軒轅顏麵色平靜,嘴角掛了絲若無的嘲諷,他淡漠的打量了兩眼跟前跪著的軒轅筱,後重轉了身過去。


    慢悠悠的道。


    “皇兄倒是寵你的很,心思如此狹隘狠厲,竟絲毫都未曾動搖你的位置,亦絲毫動搖的念頭都沒有,甚至不忍心處罰?”


    緩緩述道,說罷,又緩轉過身來打量了他幾眼。


    “也是,當帝王麽,就該殺伐果斷心思縝密,三個皇子中,確實你最適合……”


    他皇兄隻有三個兒子,一個便是他麵前生為嫡子的太子,還有就是在皇宮外殺手堆裏長大的二皇子軒轅時吟,這樣的人,除了懂得一念殺戮,根本不懂城府,這樣的人,自然不適合坐這個位置。


    至於三皇子,不過一個柔弱病秧子,這樣的人,更不適合!


    所以,除了他軒轅筱,就沒有適合的人選了,如此,哪怕他動了殘害自己手足的念頭,他都要給悄悄壓下去,背地簡單處罰下便過了。


    想到這些,軒轅顏突然有些替他皇兄覺得可憐。


    在他眼裏或許如此,然,豈非所有人眼裏都會如他一般?


    突然迴來的二皇子如此得寵,朝中勢力驀然飄忽不定,誰也猜不到當今聖上會把位置傳給誰。


    這沒底的事,朝堂局勢自然也是飄忽不定了。


    不知道該巴結突然迴來得寵的二皇子,還是當今太子。


    在這以自身能力得勢的世界,他們也不敢一錘落音定奪不是?


    如此,太子不慌了才怪!


    他皇兄倒是沒有動搖太子位置的念頭,然,太子卻不曾這麽想,如今這勳功累累的二皇子,便是他礙事的絆腳石!


    軒轅顏繼續不急不徐的道。


    “但,他忘了,萬事皆有可能,能坐那個位置的,可不止你當今太子……軒轅時吟是否合適,軒轅琦可否就這樣一直病著?——這,可是說不準的事。”


    這是……他要給軒轅筱明明白白的立威脅了?


    他目光平靜的盯著軒轅筱,嘴角微上揚,像是自然的弧度,又像是此時帶著的嘲諷笑意。


    軒轅顏看著呆木的軒轅筱,自然的後退了兩步,在扶欄長凳上自然儒雅的坐了下來。


    驀然間,又帶了絲笑意。


    “筱兒,你說是吧?”一邊慢條斯理的整理了著自己的衣裾。


    一聲‘親切’的筱兒,將軒轅筱驀然拉了神迴來似的,喘了口氣,驚恐的直起身,抬起頭,目光帶了幾絲恐懼,望著平靜如水的軒轅顏。


    微張了張嘴,第一次沒發出聲來,說第二次才發出聲來。


    “小,小皇叔,侄兒知道自己魯莽了,侄兒……”


    軒轅筱畢竟是太子,端莊亦有,之初那‘激動愧疚’形態沒得到軒轅顏的原諒,此時,他便是知道,再做,也是無濟於事。


    於是,他放棄了。


    內心慌張,表麵倒端莊禮儀模樣,很是平靜斯文。


    亦是他軒轅顏血液相似的人,顏值自然也差不多哪裏去,自是長得俊俏。


    他猶豫著,沒有將話說下去。


    亦知道,軒轅顏自會接他的話。


    軒轅顏倒是給了他‘麵子’,輕歎了口氣,將他的話接了。


    默了一秒。


    “筱兒,你知道,那漫天飛雪的冰湖,是什麽樣的滋味不?”


    驀然間,軒轅顏轉了個話題。


    話音悠爾平靜,像是自話家常。


    隻是,天生的疏清,讓人覺得他遙遠冷漠。


    那冰湖水的滋味他是感受了的,冰涼刺骨,滿身傷口都感覺不到疼痛,仿佛靈魂都被冰凍,麻木的身體隻能任由死亡逼近,一絲一絲被抽走生命……


    他可是皇室尊親啊,曾經耀眼的皇太子,何時受過這種?又有誰敢如此待他?


    哪怕沒有皇太子這身份,他都是尊貴的!


    聞言,軒轅筱驀然一僵,身子顫了下,嘴唇都感覺害怕的形色抖了下。


    他目光忌諱,緩然的上移,落了軒轅顏似帶冰涼笑意的白淨臉上,一觸到他的目光,他便倏地低埋下了頭。


    ——他知道,此舉,他小皇叔是不會原諒他了,不管他如何做,都不會。


    想是觸了他底線了吧?


    隻是,他是真不知道他這小皇叔的底線在哪裏。


    總之,如此境地,知道不知道,都無濟於事了。


    且。


    ……不管軒轅顏是否原諒自己,他這冬天裏湖水的滋味,他還得受一遭。


    受一遭就算了,愣是得不到他的原諒。


    但他話說的如此明了,之初明明在客廳等候的,現在特意換了這水榭,他怎能不明白?


    這是非要他往水裏跳,在這大雪天感受那滋味了。


    ……自己父親又告誡自己,他這小皇叔說什麽,他都得聽,都得做。


    而至於為什麽,他又不說。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肯定有讓人忌憚的東西。


    “筱兒明白了!”


    軒轅筱頓了片刻,沉重的低語了這話,後緩然站了起來,平靜的目光,平靜的盯了幾許無瀾的軒轅顏。


    軒轅顏看不出他眼睛裏是什麽,複雜的目光,他沒有看到恨,也沒有看到恐懼的波瀾,像是篤定的下定決心般,又似認了看淡般的安靜。


    盯著軒轅顏半許後,他走到扶欄邊,傾倒了下去。


    “筱兒給小皇叔,陪禮了!”


    咚的一聲,扶欄外的水麵綻開了花,四濺的水花濺得老高。


    有幾點水朝軒轅顏落了來,籠蓋似的落了下來,濺了他長發跟大氅上,大氅上瞬間就能看到了濕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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