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古瑟愣怔了下,驀然醒了幾分。


    ——對了,自己的命,是其母親用命換來的,再不值錢,也由不得他。


    然,所以,他才一直苟且的活著,尋著機會……


    他雖然沒有掛念,也沒有想要活著的理由,但也沒有要刻意去尋死的理由。


    隻是,活著於他,真無甚意義。


    “正因為覺得對不起,沒有尋死的理由,才苟活著。”


    古瑟這話,迴答得理所當然,且直截了當。


    涼生愣了下,於古瑟這話,實在接不起來。


    他沒有他的經曆,無權勸解教導所謂人生大道理,他亦無法否決他的話語權,及話語道理。


    ……如此的他,不過沒有牽絆,沒有掛念,沒有值得他留念及值得使自己有動力活著的東西,才會如此。


    隻因心中無甚信念,他才覺活得無趣無意義。


    他沉凝了那麽許,抬眸盯著他,驀然又勾起微笑。


    “如果沒有值得的信念,那你為我好好的活著可好?”


    雖是玩笑話,但也是真心話。


    古瑟迴眸,認真的打量了眼這半似認真半似開玩笑的涼生。


    稍許。


    “如今沒了尋死的機會,你讓我刻意去尋死,倒也不至於。”


    淡爾的道了句,即端過桌上的藥碗,咕咚咕咚的就將其藥灌下了。


    涼生意外的看了眼,即幫忙倒了杯茶遞了給他。


    古瑟喝完藥便接過喝了幾口,清漱了口。


    “恕我直言,此時為阿顏而活,尚且言之過早,彼此,還真不知道是否能走到那步境地,人與人之間的情分,難測的很。”


    放下茶杯,古瑟遂又接了剛才的話。


    說的直白,也不怕涼生中不中聽。


    然,涼生並不對古瑟直白的話上心。


    相反,他心裏倒很認同他的話。


    人情久易變,現海誓山盟都不過是動動嘴皮子,誰又哪能絕對的肯定諸般情義?


    他沒想古瑟尚且年輕,卻能說出這般話來。


    ——不愧是他們私塾榜首的才子!


    涼生笑著了然的點點頭,沒有作答。


    ——隻要他不尋死,能活著就好,其他的,都無甚重要。


    雖是有意無意的套話,倒也套出了他真正的心思。


    有其一絲無尋死的理由,倒也好!


    “公子,時公子請見。”


    這時,若塵走來,拱手報告了聲,站在水榭口。


    被驀然的打斷,水榭上的兩人都頓了下,隨即目光齊投向了院子口。


    院子口,就站著兩人。


    涼生看了眼後點點頭。


    “嗯,引來這裏吧。”


    古瑟聞聲迴眸看向涼生,即起了身。


    “既是專來找你,我避避吧。”


    便欲走,涼生抬手擋了他的動作。


    “無事,你不要把自己當外人。”


    古瑟頓下腳步,確實愣了下。


    但還是覺不妥,便道。


    “算了,你們聊吧,剛好我困了,想去休憩。”


    古瑟說完,即離開,擦著迎麵走來的時吟,與他禮貌點頭後,毫不遲疑的迴了屋。


    時吟來到涼生麵前,看著他正翻杯垂眸倒著茶。


    將添好茶的杯子移到他麵前的座位前,才抬眸看向他。


    “坐吧,時公子。”


    時吟望著他,猶豫了許。


    “小皇叔,久違!”


    驀然的低喚了句。


    涼生作請勢收迴一半的手一頓,後又收迴。


    他盯著站著的時吟打量了許,後眸光帶著笑的流彩,嘴角亦漾起笑意。


    “侄兒倒是用心了,小皇叔十年前就不用了的身份,如今倒被你搬出來了。”笑語。


    被道破身份,竟沒有絲毫的警惕。


    時吟抬手蹭了下自己的鼻尖。


    沒想這小皇叔竟這麽淡定,於他麵前還笑的如此的雅逸溫和。


    “小皇叔言重了。”


    說罷,即在涼生為他準備的茶前坐了下來。


    涼生端起自己麵前的茶喝了口,放下杯子才道。


    “小吟,沒成想,我們叔侄彼此會在這樣的環境下相遇,你我本未曾見過麵,卻一語道破,你這勘察搜集信息這塊,倒是不錯,不愧是我們皇室的人……”


    他說著頓了下,深唿吸歎了口氣,又接著道。


    “隻可惜啊,不曾在皇宮中長大,這些年,倒苦了你了!”


    時吟去拿茶杯的手頓住,空手收了迴來,抬眸望著其涼生。


    “倒沒有,時吟倒覺得,這樣長大不失為一次成長曆練,挺好的。”


    也對,這樣長大的孩子,獨立頑強,如今,他亦這麽出色,倒也值得可喜。


    涼生認可的點點頭。


    “嗯,有生之年能相遇,亦能看到你這麽出色,小皇叔也挺開心的!”


    涼生真真切切的打量了許這麵前的時吟,不由得他多了幾分感慨。


    ……這小侄子當年在繈褓中,其皇兄尚未來得及給他取名就被人拐出了皇宮,一直無甚音訊。


    也就因為皇宮中的那些勾心鬥角,深謀邪惡,才使至這無辜的小皇子遭了殃。


    好在無甚性命危險,人好端端的在這,還出萃拔尖,習得一身絕學。


    這倒也不枉他這麽多年來吃的苦頭了。


    ——隻是,生在殺手組織裏出來的,少了那麽些情感生動,將他這麽超塵俊美的小侄子養成這樣。


    實在是,有些可惜,或,痛心。


    這不,白白糟蹋了他這一張美若謫仙的容顏了麽?


    ——太僵硬清冷了!


    對於這種客套聊天式,時吟不習慣,亦應付不來。


    他僵硬的勾了下嘴角,明明是有心笑,卻幹巴巴的像苦笑。


    “讓小皇叔掛念了。”


    思忖了許才想到這句話。


    涼生看著他勾起的嘴角,眉梢不自覺的就跳了跳。


    笑著搖頭。


    “掛念倒是虛詞了,你無事就好!”


    他兀自的暗掛了滴冷汗。


    ——我這從殺手組織裏出來的小侄子,這笑都不一樣,這笑的是有多牽強?


    本能的笑都不會?


    唉……造孽!


    簡直暴殄天物!


    “對了,小吟驀然找我,可是有事?”


    涼生似乎也不怎麽想與他多閑聊,直接繞了主題。


    時吟玩茶杯的手一頓,低眸盯了手上的杯子。


    沉吟了片刻,又驀然抬起眼望著麵前的涼生。


    “小吟有一事好奇,當年的事,可否是真?聽說皇叔……”


    他後麵的話沒有直說,遲疑了。


    聽說這小皇叔可是當年的皇太子,明明年紀最小,卻在眾多皇子中被選為儲君。


    隻是,他因為一人,放棄了這皇位。


    當年這事,被鬧得沸沸揚揚,眾人皆知。


    那事,也不知道是這小皇叔為了不做儲君故意而為,讓人傳播,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總之,都說不清。


    或許,都有吧。


    最後,他儲君之位被削,皇子的身份,他也放棄了。


    涼生似乎並不意外他會問這事。


    他閑悠的端起茶杯呡了口,放下杯子才眸眼帶笑的望著時吟。


    “一點不虛!……隻是,未亡人猶在,不見當年許心人。”


    他很坦然,亦說的平靜。


    好像流失的歲月,不僅老了年華,還流失了他曾經年輕炙熱的心。


    沉斂出的歎息,也是平靜的。


    但時吟聽了,卻有股莫名的酸楚。


    他不懂情愛,但他能感受到他麵前這小皇叔的無奈與痛楚,或遺憾。


    “對不起,提到小皇叔傷心之事了。”


    他抱歉的低了下頭。


    涼生卻愣了下。


    沒想這小侄子不但沒有嘲笑或鄙夷他,反倒特別尊重。


    他欣然一笑,搖頭。


    “無緊,都是過去之風月了,該沉澱的也早該沉澱放任了,人生本就有限,執著於此,也無甚意義。”


    他嘴上說的輕巧,但是否真如他語言上的輕巧易放開,也隻有他自己才清楚。


    時吟從他話音聽不出所以然。


    但他多少清楚,刻入心底的東西,不是想忘或想放棄,就可以放手坦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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