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殤從窗戶處翻了出去,偽作自己還在房間,當下向著一處山中疾奔而去。


    聽風樓的行蹤陳殤已然經唐門知曉,了然於心之下,他要緊些時候將聽風樓控製下來——在冥教的人還未通知自己,這是穀南王要的東西之前。


    冷風之間,陳殤來到了那聽風樓之下。


    這是一處山穀的樓閣,不止一座,裏邊熙熙攘攘,大多是曾經上過自己山門的人。


    深吸了一口氣,腰間的長劍緩緩從劍鞘中吐出寒光來……


    接近了這樣的複仇,陳殤反而沒了那樣的心,好似所有的疲倦都係在了自己的長劍上。


    複了仇,又能怎樣呢?師門已然與自己陰陽永隔,再怎樣將一切怨恨施加於他人,也再也難以改變定局。


    但我仍要爭這一口氣,讓所有人明白浩然宗的人不是白死的,也總有人要讓那些人明白,殺人是須要血償的。


    陳殤望著聽風樓的眼裏不含絲毫慍怒,手中的長劍流淌入了一股遊氣,好似寒霜;劍身微微顫栗,也不知是因為本身難以承受這樣力量,還是終於出鞘的激動?


    劍典練得久了,陳殤反倒將劍看作了友,小孩子一般地,去思想劍的喜怒哀樂。


    歎了一口氣,真氣貫徹於輕功功法,離那聽風樓的大門愈來愈近。


    隻消現下盡力殺傷聽風樓的中堅,之後的計劃便能容易許多。


    那於正門看守的兩人不知是怎麽死的,隻是身上遍布十幾處劍痕,一招一招皆是浩然宗的劍法,出劍之人好似並不想二人可死的痛快,十幾處傷痕隻有一處致命,死狀淒厲痛苦,卻怎麽也沒來得及叫出聲。


    聽風樓之中所有人未曾忘記江湖的事,明白還有浩然宗的人活著,都認出了是陳殤,也許心中是震驚,又或是恐懼,但都無一例外地將生命消弭在劍下,如同曾經一同在那處山門犯下的惡孽。


    那白袖裏的機關迸出火油來,隻是輕輕將火折子一揚,那聽風樓的底樓便沾滿了火焰。


    底樓下的人便在火中哀嚎,但大門已然被封死,又該如何離開?


    火焰裏,是交雜著的劍影。


    聽風樓三大高手方才聽見動靜,便都聚集在了陳殤身側,迅速確定好戰術後,便繞著陳殤交替攻擊,意在使得陳殤被自己殺死或是拖慢,讓那些人得以將陳殤留下的機關解開,出門將消息散布出去。


    那三人之中,一人用的毒煙飛索,另一人則拿著一副雙劍,餘下一人善使機關飛鏢。三人之間配合默契,即便是武林之中的高人恐怕也要在此處栽下跟頭,卻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會用來對付一個不滿二十的少年。


    那長劍隨著翩翩白影,吞吐劍光,將火焰與赤血染在了身上,好似化作十來股月光,將暗器輕輕從空中摘了下來;大袖之中江潮勁力一發,毒煙也便如此散落在了空氣中,難以對陳殤構成威脅。


    持雙劍那人手中招式拆的正急,將左手一劍攔住陳殤長劍,正要一劍刺入陳殤心口之時,卻被驀然來的一掌擊中胸口。


    倘使人間無清越,撥開雲霧見月明。


    雲嵐宗秘傳穿雲掌,陳殤已將這一門功夫甄至化境,此刻用出,那持雙劍之人便一定性命難保。


    潮水來,浪濤去,是濤浪門的絕技騰濤手。


    或許會變為一灘飛出去的肉糜。


    但那一掌落下時,一股沒有雜質的真氣遁入了那人心脈,此後便再也沒有了動靜。


    那手執雙劍一人再也使不上力氣,跌坐在地上。


    脫離了戰鬥,他才從忙於應付之中脫離出來,將陳殤劍法看得更加清楚了些。


    這一迴,陳殤並未戴著任何麵具以掩蓋,他隻是默默地作為浩然宗的弟子,上門來討要是非而已。


    配以那原來不該出現於塵世的顏貌,那劍好似被執掌在仙人手中,是自上古便已然存在的華物,柔軟時縷縷糾纏,似雲霧繚繞山間天地,剛強時勁力鑽透,似蒼龍橫跨六合八荒。


    恐怕世上不會再有這樣美的劍,更不會再有這樣精妙的劍招了。


    九殤劍典之下,陳殤的每一招都好似有了自己的生命,雖說轉瞬即逝,卻一直在綻著與天地爭光的神華。


    或許其中妙詣也隻有陳殤明白。


    當那長劍隨心隨心之時,他的每一劍都不再雜涵惡意,也不曾混入任何一點慈悲,所以劍招才變得純粹,好似仙人下凡。


    恆有,欲以觀其所徼;恆無,欲以觀其所眇


    為人無心時,可仿大道。


    於此刻的陳殤,本身便是浩然宗的劍法真意。


    兩道飛鏢向陳殤襲來,上方蘊含著聽風樓樓主最大限度的勁力,是聽風樓最後的反抗。


    白衣飄揚之間,那飛鏢便便被劍氣所擊飛,宣告著這一場鬧劇的結束。


    “錚”一聲長劍歸鞘,三大高手皆重傷倒地,樓主的心口多了一條可怕的劍痕,從左肩延伸至右肋,卻並不傷及性命。


    他沒有替師門寬恕的權力,但為了更遠的打算,陳殤一定要將聽風樓留下。


    待報完仇後,便將這一刻借來的壽元收迴,殺孽便由報完仇的自己一並承擔。


    反正不剩下甚麽了。


    “聽風樓想活命的,便暫聽我言。”陳殤俯身下去,將死屍的真氣納入自己體內,也同時解構著聽風樓的功法。


    畢竟是專門以情報為生的門派,聽風樓的功夫大多用在了輕功身法上,而自己方才鎖住大門,算得上是一番明智之舉。


    若是不如此辦事……可便麻煩不少,也幸虧聽風樓的心裏有鬼,不敢裝窗戶。


    可江湖又有誰真正無愧於心,開這一扇光天化日之窗呢?


    陳殤望了一望蔓延過來的火焰,怕是不消一炷香,這裏便會變為人間煉獄——那火焰的濃煙已然布滿樓中,再不將煙霧通風走,恐怕所有人都會死在其中。


    這是意誌的比拚,便看一看誰先在這煙中妥協。


    “我要一部分想活著的人,此後便為我辦事,而聽風樓名號不改。”那煙霧已從樓上流淌了下來,陳殤也終於開口。


    “有意之人,將這一丸藥服下,餘下有不願的,陳某便給各位一個體麵,讓各位自己決定如何去死。”


    陳殤將身後門口的機關解開,左袖隱隱響動些潮水聲,右手手掌托著十來顆藥物。


    人太多,容易起異心,即便服了藥,陳殤也並不十分信任。


    挨打多了,就要學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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