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不斷深入的細思,陳殤忽地想到一件事。


    自己十五年前來到浩然宗,師父似也是那時當上的掌門人。


    此間決計有莫大隱情。


    那院長說到此處,雖滿麵淚光,卻笑了幾聲道:“那小子勞碌一輩子,確該休息了。”又轉而看向陳殤道:“你小子該是孟軻拉扯大的娃子,生得不錯,武功在又同輩人之中可算是超群。若是我沒有猜錯,他遣你下山才是最大的私心,這樣白玉無瑕的君子,臨終之前卻也逃不過一番自私。”歎息一聲,又道:“他這老小子心性不錯,但也是掌門。”


    陳殤望向那老儒,道:“師父讓我下山,是為了讓我能為浩然宗報仇,怎會有半分私心?您說話雲裏霧裏,可真叫陳殤聽不明白,還請師叔明…………”


    一陣沉默泛起,或是一刹間的歎息。


    說到這裏,便再說不下去。


    師父在自己下山以前,便不允自己再踏入浩然宗宗門一步,日後也不再是浩然宗弟子,更不必以身殉宗。


    十五年間師徒情義,雖是分別,卻仍不舍。


    為何要活得這樣累呢?


    真煩,陳殤想飲些酒來,壓壓心中這一縷煩亂,他仍舊要報仇。


    終於陳殤隨歎息將目光挑了開去,拽過那白袍人,又從懷中拿出一個空匣子遞給身前的院長,道:“師門裏那些是是非非的,陳殤可真是半分理不清,卻有一事向師叔相求。”說話間手上催動業火功真氣,將匣子之中的木絡燒灼了一遍,飛出青煙來。


    那院長接過陳殤手中空匣子,仔細辨認道:“這是苗疆的東西。”


    “您老人家認得?”陳殤問道。


    “不認識……或許可以去問一問李管家,他算是這方的行家。”


    隻是這一件事,原來便是為了從五蠱寨之中找出與李部邯的空隙,又怎麽去問李部邯?


    驀地裏,陳殤望向那地上的白袍人,心中湧上一個念頭。


    當下向院長作揖道:“師叔,還請您替陳殤守著這白袍人,這人武功極高,若非偷襲,陳殤決計鬥不過;現下此人既知有我在側,便隻好讓師叔相助。”說罷,走過那白袍人身側,沉思一會,拿出先前那墨者假扮唐門郎的銀絲,布在周遭。


    “不過師叔動手時,還望能將這白袍女子緩些引到秦家去,隻是萬萬不可被發覺了。”


    布完線路,陳殤從旁邊桌上拿過來一壇子酒來,倒在那白袍人身上,這才堪堪解開那人穴道,卻不收迴業火功真氣。


    “這匣子是甚麽?”陳殤問。


    那白袍人卻隻是嗚咽,陳殤礙於那院長在側不好逼供,耐著性子換了一個問題:“你認識秦家的李部邯麽?”


    沉默……


    那白袍女子的麵色不對,想來是不知怎麽被蠱蟲變瘋,但自己卻不曾經曆這一樣問題,不知如何醫治,隻能靜靜等著。


    如若僅是個有蠱術的瘋子,套不出情報便殺,身側有那老儒助陣,卻不用擔心陰溝裏翻船。


    隨著時間流逝,那白袍女子的嗚咽聲漸漸低了下去,陳殤暗自揣上了短刀,卻仍舊待著。


    “你是誰?”那白袍女子問,一雙失了眼珠的眼朝著陳殤方向,獨有一分威嚴存。


    陳殤靜靜望著,理智恢複過來了麽?


    “想來寨主並不認識晚輩,便不必相告。”陳殤道。


    這是陳殤的猜測,聯係李部邯先前所言用蠱蟲所殺的女子,現下稱作“寨主”,其半因為想要試探幾分,能拿到更多情報籌謀,畢竟一個寨主的分量,遠遠比一個蠱師利害得多。


    除卻個別江湖之上遊蕩反複的散人高手,一個蠱家的掌門人,即便憑著基業與傳承也比尋常蠱師好,能用處的地方也更多。


    自然,險處也更多。


    “你將我帶到哪裏來了,那姓李的呢?”那白袍女子卻並不理睬陳殤所謂“寨主”之試探,反問出一個問題。


    雖說並未得到準確答複,但陳殤卻憑著這問題確定她現在有理智,既然有了理智,語言便能說得進去,原來憂心須花費許些時間,現下看來卻不必,自也心中欣然。


    現下須去做的便是讓這盲了的“寨主”和李部邯對上。


    我打不過李部邯,還不能鬥蟈蟈麽?


    當下向那白袍女子道:“寨主若是想要殺了李部邯,晚輩便當鼎力相助,隻求寨主答允晚輩一件事。”


    “甚麽事?”那白袍女子輕輕站起,將身上衣袍裹得更加緊了些,陳殤明顯瞧見那心口處貫穿的劍傷漸漸恢複。


    原來僅僅流著濃稠而少的毒血,現下慢慢的卻止住了,血落在地上,腐蝕出些飛騰的黃煙。


    “如若似李部邯那般,要我授予蠱術,還是早些打消了。”


    陳殤道:“晚輩想要寨主教授一門解蠱的方子,我有一朋,與我有恩,正需救命。”


    那白袍女子笑了兩聲,道:“你又有甚麽資格與我提條件?”


    刹那間,陳殤幾番縱躍,飛出銀絲包圍,閃開那白袍流淌下來的蟲群。


    這隻消碰上一分便會死得無比痛苦的蠱,竟能被五蠱寨如此海量地生產出來,還是蠱中難得的好蠱,若非這女子眼睛瞎了,陳殤也決計不敢提條件。


    但不奈瞎了。


    似是那白袍女子感知到蠱蟲被銀絲輕輕切斷,那蟲群便避著蟲屍走,漸漸滲過了銀線的包圍。


    陳殤眼中神華灼灼,向身側早已準備好的老儒躬身。


    “你小子可算是給老夫出了一個難題。”那老儒望向陣中的白袍女子喃喃說道,但發覺陳殤此不見了身影,無奈苦笑了兩聲,整了一整衣衫,拾起身側的竹槍來。


    勁力到處,手中竹槍槍頭微微顫動。


    “也是一個苦命人,你又有怎樣往事呢?”老儒生望向白袍女子空蕩蕩的眼眶,歎息了一句,終於槍頭一掃,掃開了地上漫過來的蠱蟲。


    究竟這女子怎樣可憐,也與自己毫無幹係,自己所作,無愧恩義便好。


    白袍循著陳殤留在空中的氣息,輕輕飄出絲線外。


    一點寒芒現,飛雨疾風來。


    雖說許些天沒有操練過武藝,但這曆練多年的槍法究竟未曾忘記,隻一出手,便有千萬虛影飛落那白袍之上。


    秋風過,萬物肅;冬風來,萬物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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