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淵與李大山也一同相處了不短時間,等車子走穩當之後,他撩開車簾道:“鏡湖有不對的地方?”


    李大山點頭稱是,然後一心二用道:“少爺,估計您都猜不到,這鏡湖縣官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我生平也是第一次見到地方官員這麽厲害的”


    “這有什麽難猜的,無非是烏煙瘴氣貪官汙吏,壓榨百姓,中飽私囊罷了,這越是小地方,油水就越是豐厚呢,上麵的大官頭頂有人,做事兒呢難免瞻前顧後,小地方就不一樣了,山高皇帝遠的,錢財不都裝進自己都口袋裏,這為百姓做事兒的清官,還是少”


    “少爺,您真是神了,說得一點不錯,您是不知道,那裴縣官住的地方,都趕上咱們之前的雲溪菀了,雕梁畫棟不說,其屋中貴重擺件更是多得數不過來,一個小小的縣官家裏能有如此模樣,若不是貪汙錢財,打死我都不信嘞,可憐城中百姓將士,攤上這麽個縣官”


    李大山嘖嘖感慨,不是他沒見過大手筆,主要是這個鏡湖裴縣官著實囂張得緊,知道京城有人前來,東西不加以隱藏就算了,臨走還敢給他塞銀子,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縣官是真不知道世家怎麽亡的,還是沒聽過他家少爺愛民如子最是見不得百姓受苦?


    “少見多怪了不是,天下這麽大,老鼠是永遠逮不完的,貪官,腐官更是如此,一個王朝想要運行,少不了滋生腐敗,天子窮盡一人之力也終究有限,這鏡湖的縣官敢這麽幹,並且知道了我要來還不收起東西,大抵是有靠山的,這年頭,沒本事都吃糠咽菜去了,但凡有點能力的也是深藏其拙輕用其芒,像你說的裴縣官這種人,在南清仍有不少,總以為背後有人就能為所欲為,殊不知靠山山會倒,說不定哪天,就要大難臨頭,這鏡湖縣官想來也不會想到,僅僅是讓你看了一眼,便記下來這麽多來,等哪天解甲歸田被踢下馬去,說不定才能想明白其中緣由”


    江淵對於滋生腐敗這件事,曾經聽過一個很經典的說法,叫有社會的地方,就永遠無法避免,雖然有些不好聽,可卻經得起推敲,說敢說朗朗乾坤下,毫無腐敗,哪個又敢言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說句不好聽的話,推心置腹扒開人看,天底下沒幾個能問心無愧的。


    “少爺,你這意思是要管一管?那為啥還不在城中停下啊?您都沒瞧見,門口守門的將士,比邊境將士還瘦骨嶙峋,一個個麵黃肌瘦嘞,我瞧著都心疼嘞,這狗屁縣官一個人吃飽了不餓,真是個殺千刀的”李大山自認自己沒有什麽政治頭腦,可他知道心疼人,特別是天下袍澤一家親的將士更是如此,誰還不是娘生爹養的了?


    “你家少爺也是人,當然有自私自利的心,我做不來那聖人之學,清江南不知情況如何,你少爺的媳婦還在那兒呢,怎麽著,鏡湖的人命是人命,你家少爺媳婦的就不是了?讓你救一個陌生人和需要放棄你家少爺的命,這怎麽選?”


    江淵自認為自己不是大好人,李大山聽完之後嘿嘿一笑有些尷尬道:“夫人的當然是!我也肯定選擇救少爺,俺就是覺得咱們畢竟路過了,見到不管管,這良心上有些過不去,若真要付出比較大的代價我李大山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去幹這種賠本買賣”


    “這就對了”


    江淵在車中換了一個舒服姿勢:“你家少爺之前也過不去這個坎,後來,過不去也得過了,你不能因為要救一隻鳥,就讓所有的獵戶不提弓箭,說家裏的孩子馬上餓死了,卻還要分出一碗米飯救濟門口的乞丐,這是個悖論,可天底下就是少不了這樣的理兒,過不去也是人之常情,過得去也是人本自私,不過鏡湖的事兒我們不管,倒可以讓其他人管管,途中入住驛站之時,你大可將事情講給修遠聽,讓他修書一封送到京城,這天下是姓李,不姓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天子,可不是啥好皇帝”


    江淵撇了撇嘴,他給南清幹的事兒已經很多了,若是一件件地領出來,他不說名垂千古啥的,至少也能平步青雲後半生無憂,可現在能,整天奔波不說,還處處遭人陷害猜測,好人難做,當真難做。


    “少爺說的也是,那我就將此事修書送往京城,有沒有人管就不是咱們操心的事兒了”李大山一笑,他聽懂了自家少爺的意思,李清平這個天子做的稍微差點意思,不說其他的,對他們家少爺是不太夠意思,抽了馬屁股一鞭子微微加速,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順走的一顆銅錢,單手拿過竹策,他將銅錢從袖口中取出,然後反手遞給江淵道:“少爺,今兒我在縣官府邸的時候,在他們家正堂裏麵拿了個銅錢出來,我總感覺這東西有些不對,但是說不上來哪兒不對,裴縣官那屋中全是名貴器物,唯獨這顆銅錢大煞風景,您瞧瞧”


    接過銅錢的江淵已經在細細觀察了,不過他並未看出個所以然來,隻覺得這錢有些新,新的過分,通常的富貴人家是很少用銅錢的,首先是不好攜帶,再有就是麵值太小,所以市麵上的銅錢,大多在底層階級的手中,這也就導致銅錢一經流通後,大多都會變得髒兮兮,像手中這麽新的,隻能說少見。


    “看不出來,可能是有些不對,有機會拿迴京城中找人瞧瞧”江淵翻手將其放在了自己的荷包之中,李大山也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腦袋中想著到了驛站和陳安邦如何講這個故事的他,駕車分了神。


    --------


    張景雲睡著了,趴在桌子睡的,很沒有形象,並且還沒有滅了油燈,日上三竿,張大少爺沒有醒,依舊睡的很沉,或許是真的累了,門口有動靜他也不曾聽到。


    石玉在小路上一人獨自歸家,手中提溜著一隻小野豬,腦袋和腿各有一箭,其背後的箭筒中少了三支箭,顯然有一支箭是沒拿迴來,打到獵物的石玉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開心高興,明眼人都能瞧出來這高大女子心情應該不好,所以當石玉路過村莊,走過街道之時,一些喜歡野性美感的男子也是不敢上去騷擾,隻能遠遠瞧上兩眼,以此來紀念自己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感情,太陽越來越大,石玉出了汗,手中野豬雖然仍在幼年,但也有二三十斤的重量,對於一般女子來說,這已經是很重的東西了,不過她不同,身體素質經過山野的常年錘煉,甚至比一般的男子還要好上很多。


    秋日的太陽升的很高,同樣也有些熱,石玉腳步逐漸變的慢了下來,從昨天晚上出門,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休息,甚至是在小路上還打獵到了一隻野豬,不過人力終有窮盡時,她也是人也會累,穿過距她最近的小村莊之後記憶指引她來到了一棵大樹下休息,將已經死透了的小野豬擱在一旁,順便拔了箭,野豬血液已經凝固,箭矢的拔出並未使其流血,這是他爹交給的打獵道理,她也曾講述給一個崴了腿的男子聽,不過,那人沒口福吃上野豬肉了。


    地上忽然起了風,高大女子沾染汗漬的頭發被風揚起一部分,她忽然有些恍惚的看向了遠處,眼神中有不甘和無奈。


    兩盞茶過後,女子重新提著野豬上路,比起方才的緩慢行走,她這會兒走的快了不少,不過沒變的是,臉色依舊不怎麽好看。


    張景雲醒了,渾身酸痛,不知是昨日高強度的走路,還是趴在桌子上睡覺姿勢不對,反正是渾身上下額哪哪都不得勁,見了底的油燈已經在清晨燃盡,這位之前從不為錢發愁的大少爺,此時猛地拍了下額頭:“完了,晚點又要遭罪受”


    說完這句話,張景雲起身去了院中,刺眼的陽光讓他眯上了眼,緩了好一會他才適應,拖著酸疼的身子拿出昨日買的粟米,他去廚房將其放入缸中,看了看柴火灶台和房梁上掛的黑不溜秋的臘肉,他絞盡腦汁迴想做飯的步驟,起鍋燒水,將粟米放入鍋中,摘下房頂的臘肉,他用刀切下巴掌大的一塊然後又切了三刀,接著,他犯了難。


    “是怎麽做來著,放在龕(kan)上還是煮在水裏?總不能是架在火上吧?”


    糾結猶豫了半天,張景雲還是沒能想起來手中臘肉該怎麽做,沒辦法,他已經煮了粟米,最後還是將三塊拇指厚的肉片放進了鍋中,同粟米一起煮,解決完最糾結的事兒之後,他開始不斷的土灶中添柴,直到再也填不下一根木柴他才停下來。


    “唉?火怎麽又滅了?”


    張景雲做好這一切,剛想起身休息會,卻發現剛才用枯葉引燃的灶火現在已經沒了溫度,一根根的將木柴又拿出來,他這次直接將土灶中先塞滿了枯葉,打開火折子將其點燃,炙熱的火苗開始跳躍,張景雲滿臉得意姿態對著土灶道:“唉,我真他娘的是個天才!”


    話音剛落,方才還不大的火苗轉瞬間就引燃了土灶中其他枯葉,隻有一個窄小的土灶口火焰熊熊,一時間想添柴的張景雲頭發發出難聞的焦糊味道,手中柴火放下,他跳躍拍著腦袋就蹦出了廚房。


    石玉臨近家門,發現自己住的地方升起了炊煙,目光一直,她有些懵圈,顧不得思慮太多他立馬加快步子往家跑。


    這是她好不容易才建起來的家,如果被燒了,那她可就真要露宿街頭了,張景雲此時那個後悔啊,早知道他就不做飯了,這下好了,飯沒燒成,把廚房燒了一半,好在是火勢不大,他提水也熟練,不然今天就壞了大事,看著已經少了半個門的廚房,張大少爺臉上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神色來,丟掉手中木盆,他終於忍不住罵罵咧咧地道:“什麽狗屁廚子,就會自己躲著幹,就不能出本書籍嗎!害本公子這麽狼狽,他娘的個腿!”


    “小...小書生?”


    匆忙趕迴來的石玉滿眼驚詫,張景雲聞聲狼狽迴頭,瞧見高大女子後,他瞬間一激靈!


    “大小姐,這真不是我的錯啊!我是想燒飯來著,可這土灶他不聽話,非得跟我作對,你不知道,要不是我反應快,你這房子都要沒了!”


    求生欲極強的張景雲此時已經忘了自己狼狽的模樣,現在他滿腦子全是怎麽在石玉的手下活著,不挨這頓板斧,陷入沉默的高大女子一點沒聽進去張景雲的話,手中小野豬鬆手掉在地上,她走向張景雲。後者傻眼了,想退卻又不敢退,隻能看著女子緩緩靠近,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他覺得這次自己十死無生。


    其實石玉並未真的動過手,不過是那天張景雲醒來之後誤以為自己被抓了,想要反抗來著,結果被這高大女子一腳踹倒在地,半天沒有緩過勁兒來,在往後,咱們張大公子似乎留下陰影了,總是忘不了那如天外飛仙的一腳,從堂屋門口踹到籬笆院牆根,恐怕是個人都得記一輩子。


    高大女子越來越近,張景雲絕望了,絕望地扣緊了牙關,閉上了雙眼,準備隨時接受暴風雨的洗禮!


    “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裏?”


    已經準備挨天外飛仙一腳的張景雲傻了,因為那娘們沒有動手,而是擺弄著他的腦袋扶著他的臉頰在看他有沒有事兒。


    “我....我沒事,著火的時候我跑出來了,就燒了點頭發,你..你昨晚怎麽沒有迴來啊?”


    說話忽然有些磕巴的張景雲除了和自己阿姐近距離接觸過,這石玉是第二個。


    石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沒事就好,我昨天.....去檢查山上的陷阱了,有幾個落了空,重新布置後耽誤了些時間,所以才沒有迴來”


    並不會說謊的石玉一講瞎話就耳垂通紅,張景雲與之離得很近,瞧見這一幕,他恍若出現了幻覺,他在這一刻竟覺得石玉像個溫婉可人的姑娘!


    我一定是瘋了!


    瞬間臉色通紅的張大公子猛地後退兩步,然後低頭不再瞧其臉頰,目光在地上左右亂飄,他扭頭一指牆上道:“我去山上砍點竹子修廚房!飯你來做,我走了!”


    說音落,張大公子提著掛在牆上的柴刀逃也似的跑了出去,那速度---脫韁野馬。


    “傻樣”


    衝著張景雲背影笑著說了一句的石玉心情大好,即使看著被燒了一半的廚房心中也無絲毫怒氣,甚至心中還有些小甜蜜。


    -----


    崖城,顧名而思義,一個地勢險絕之處,江淵一行人臨近一連經了好幾個村子後,才敢在夜色之前,望見了城門模樣,隻能容納一輛馬車經過的城門窄而高,兩邊都是陡峭崖壁,周武之前,這地方並不是城池,而是一道險峻的天塹(qian),因為繞路嚴重影響前往南邊的速度,李清平上任之後,便派了將士前來將其開鑿,這地方大興土木三年之久,才開辟出了這麽一個千戶之城,說實話,地方不大,可卻是廢了不少人力物力,按照南清史冊記載,此地是李冰都帶人開鑿,為了開山死了三千多人,這還不是純靠人力的情形之下,在他沒有研製出火雷之前,古人開山多半是憑借一把鋤頭,幾個鐵錘,高科技一點的也是鬆油封山,大火點燃,然後冷水潑上,使其炸裂,這種技術極其不安全,可在沒有時間,人力的情況下,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辦法,至於傷亡這種事,也屬於不可避免的代價。


    之前未封城時,他從此地經過多是單騎入城,對於此地除了有些感慨險峻外,也沒細細打量過此地,如今重新來過,多瞧上兩眼,才知這地方‘三絕城’名號的由來。


    “走吧,進城,今晚在城中休息一宿,好好養養精神”


    江淵收迴車窗外的腦袋開口,李大山點頭駕車前行,後麵人馬緊緊跟上,陳安邦背著木劍雙臂垂下,嘴裏喃喃道:“終於可以休息了”


    來到城門前,門外並無將士守門,但城門緊閉,李大山跳下馬車用手砸門,好半天才聽到城門內傳來聲響。


    “城池正在戒嚴,不允許通行,勞煩諸位繞路”


    “繞路?裏麵的,你知道來人是誰嗎就讓我們繞路,天子欽封巡撫使!快開城門,速速迎接!”


    李大山吹胡子瞪眼睛,這還是第一次碰見敢不讓他們進門的。


    “說了戒嚴,你這漢子咋聽不懂人話,我家大人說了,今天誰來都開不了門,城池戒嚴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你也別在這兒跟我耀武揚威,說了不讓進,就是不讓進,趁早繞路吧,還有,千萬別想著硬闖,到時候鬧出人命來,任憑你們大人官威上達天聽,也擔不了這麽大的責任!”


    裏麵將士迴懟的也絲毫不客氣,李大山氣笑了,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才離開,江淵從馬車上下來,前去看是何情況,悶悶不樂的李大山迎麵而來,見到自家少爺,他立馬就將方才的事兒講了一遍。


    “不讓進?這崖城的官兒更勝鏡湖啊”


    江淵聽完後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才接話,李大山也是理解不了這崖城的官兒在想什麽,不讓他們進門,這不是自己尋死,不要命?


    “少爺,那我們現在怎麽辦,要不我和霍言強行入城?”李大山也有些撓頭,他現在摸不懂城中人是何想法。


    “看來城中人是故意拖著我們了,先去後麵村子落腳,我倒要看看這些人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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