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


    也許是擔心董難言和高緣在波瀾府抬頭不見低頭見,高寰告訴董難言可以出去轉轉,可以保證他的安全。


    既然高寰這麽說了,大奉王朝是一州東部最大的王朝之一,正好出去見見世麵,董難言走出波瀾府。


    波瀾府外就是一條平坦大道,董難言粗略的用目光衡量一下,大概可以允許十幾輛馬車並排行駛,簡直寬闊的驚人。


    董難言從波瀾府走出來後,視線裏就有幾人朝這邊移動過來,目標很明確,直奔著他而來。


    雖然有高寰的承諾在,但是求人不如求己,這幾個人他都看不穿,董難言手掌微微懸握,提起精神,真氣在體內運轉如飛,小心戒備著。


    向波瀾府門口走過來的幾人都戴著鬥笠,大概是察覺到董難言警惕的樣子,為首的男子稍稍放慢了一些腳步,傳音道:“大人莫驚,韋老祖差我等在此聽候各位大人調遣吩咐,見到大人出府,所以特來相迎。”


    韋老祖應該就是昨日出手相救的那位前輩吧。


    董難言的戒備之心沒有因為男子的一句話就放下,反而一隻手掌已經放在了乾坤袋上。


    董難言傳音迴去道:“多謝各位,沒什麽要吩咐的,我自己隨意逛逛。”


    為首的男子停下腳步,在人來人往的寬敞街道上根本不顯眼,隻見他輕輕一拍,一塊巴掌大小的玉牌就沒入虛空,出現在董難言的麵前。


    “大奉景色宜人,大人既然想要隨意轉轉,我等就不打擾大人,這塊掌獄令還請大人收下,如有情況,可以亮出,可保大人所行暢通無阻。”


    單是這一手虛空遞物的手筆,董難言就知道頭戴鬥笠的男子境界多半已經在渡海境之上了,至於是金丹還是元嬰,則不好猜測,伸手接下了刻有掌獄二字的令牌,上麵除了蘊含驚人的靈氣之外,更是帶有一種威壓,董難言點頭謝過男子,走在路上,混進人群之中。


    珍凰城占地很廣,布局與形狀如同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董難言現在所處的地方,正是在珍凰城的左側,鳳凰展翅的部位,董難言走在路上,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麽樣,總感覺身體有些飄飄然,步伐更加輕盈,仿佛輕輕一躍,就能起飛衝天。


    沿著這條大路向前走去,就能瞧見珍凰宮,那可是皇城內最樞紐的地方,不過董難言隻是稍微向前走了千步左右,就原路折返,向另一端走去。


    應該是大奉有規定,一路上見到不少修行人,但是沒有一個人禦風而行,都是老老實實的在地上走著,後來還是董難言走累了,在一間茶館裏喝茶水歇息的時候,聽店夥計說才知道,珍凰城確實有禁空令這個說法。


    店裏不忙,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這個店夥計不愛搭理人有關係,董難言身上的金銀錢財不少,放在山下,應該是一個小財主,從乾坤袋裏取出一塊碎銀,他假裝是從懷裏取出來的,輕輕拍在桌上。


    銀兩敲擊桌麵的聲音是如此悅耳,本來昏昏欲睡打盹的店夥計耳朵一動,尋著聲音看去,眼前頓時一亮,提著茶壺來到董難言這桌上,給茶杯裏續上茶水,手法極其精穩,不多不少,七分滿的茶水。


    斟茶隻斟七分滿,留下三分是人情。


    酒滿敬人,茶滿欺人,董難言甚知倒酒和倒茶的規矩,因為茶水是熱的,倒個滿杯,拿在手裏燙手,隻能等著茶涼再喝,人走茶涼,茶水什麽時候會涼呢,當然是人走之後才會,所以倒滿茶,本就有讓人走的意思。小時候逢上大旱的時候,收成不好,家裏揭不開鍋,老人就會牽著他的手,讓他在門口等候,挨家挨戶的去拜訪那些老朋友,無一例外,都是滿滿熱茶招待,最後沒有辦法的老人,還是在鐵匠鋪子喝上了一杯滿酒,拎著幾斤糧食,迴去給他做了一桌熱乎飯菜。


    一杯茶水勾起了迴憶,短暫的失神過後,董難言迴過神來,繼續跟店夥計問關於這禁空令的事。


    有了碎銀,店夥計勤快多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不過有些也是他聽珍凰城裏老一輩說的,說是以前沒有禁空令的時候,珍凰城上麵那些騰雲駕霧的仙人就跟麻雀一樣,雜亂無章,有時候還會有東西從空中掉下來,砸傷過不少行人,為此大奉特意下令,無論是誰,不得允許,不可在珍凰城禦空而行。一開始的時候還有人不信,依舊大搖大擺的在空中來去自如,可是隨著有人被大戟長槍從空中貫穿刺下來,這才讓珍凰城上空成了禁區。


    門外有馬蹄聲響起,店夥計壓低聲音小聲道:“聽見沒有,這就是“捕雀郎”,成天巡視,要是被他們發現你有禦空而行的想法,多半就要在你身上刺一個窟窿了。”


    馬蹄聲很快就從茶館外消失,看樣子速度很快,董難言喝完茶,正要離開的時候,店夥計突然從後麵叫住了他。


    “我看公子應該是個修行人,而且聽口音多半不是本地人,最近珍凰城不比以往,規矩多了不少,像捕雀郎之類的辦事也更加嚴厲,公子還是小心謹慎一些行事為好。”


    “好的,多謝。”


    董難言向他道了一聲謝,走出茶館。


    再往前走下去就是珍凰城的最大的一處集市,有天地人之分,顧名思義,人集是供珍凰城凡人來交易買賣的,地集則是專門讓修行人進去交易的,至於天集,在聽說至少要元嬰境才能進入之後,董難言雖有好奇心,但是自己有多少斤兩還是心裏有數的,所以董難言徑直走進地集。


    跟人集那些有門麵的店鋪不一樣,專門給修行人交易的地集簡陋的多,沒有什麽店鋪,有心的在路邊擺起一個攤子,更有隨意的直接拿塊布鋪在地上,上麵擺放著一件件物品,十分隨心。


    董難言沿著路往前一家家看過去,看這些物件的擺放的疏密程度,看樣子應該是很久沒有生意了,更有甚者,麵前擺放的物件都生灰了。


    閑逛著的董難言在一處稍顯空曠的地方停下腳步,笑道:“閣下跟了我這麽久,有什麽指教?”


    不遠處有人快步上來,境界不太高,大概登樓三境左右,跟董難言賠笑道:“公子恕罪,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看公子儀表不凡,擔心這些東西難入公子法眼,那邊有極好的寶貝等著公子挑選,我想過來給公子領領道。”


    順著男子手指指引的方向看過去,有一個老人起身對董難言笑了笑,看樣子應該是注意董難言很久了。


    董難言心中了然,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這件法袍,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有人看出來這是件靈寶,認為自己是個有錢的主,所以讓專門做領路引客的男子過來,想引他過去光顧。


    見到董難言似乎在猶豫,臉上有著一道刀疤的男子盡量笑的和善一些,帶著些許哀求的語氣,小聲對董難言說道:“公子一看就是見多識廣的人,實不相瞞,這地方小人熟得很,那家店鋪確實不錯,公子一定有看得上眼的東西。”


    在這集市裏不管是賣東西的還是買東西的,都是修士,男子就這樣毫不避人的直言,讓董難言很是詫異,指了指耳朵,暗示隔牆有耳。


    臉上有著刀疤的男子哪能不知道剛才說的話可能會被別人聽見,雖然帶客引客這種事集市並不反對,但是畢竟行有行規,幹這行最忌諱的就是捧一個踩一個,要不是因為有求於人,他也不會傻到這麽直白的開口。


    麵前的少年特意提醒他,剛上去人還不錯,男子咬咬牙,死馬當活馬醫,這迴以密語傳音跟董難言交流,“公子,我給您推薦的這家店鋪確實不錯,這是實話,而且我也不瞞公子,我帶公子過去,就算公子沒跟店家達成交易,我也能分到一點好處,最近實在是手頭太緊,家裏要揭不開鍋了,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知道這十分唐突,如果公子真有看好的,買下來之後,店家給我分成,我隻留一份,其餘全都還給公子。”


    董難言本來是不想過去的,不過看到男子苦苦哀求的語氣和眼神中希望,董難言點點頭,笑道:“好吧,我可以陪你過去一趟,不過到時候要是強賣,可就別怪我不給你麵子。”


    聽到董難言答應了,刀疤男子一邊在前麵領路,一邊笑道:“公子放心,咱們這有規矩,絕不可以強買強賣,要是真有這種事情,集市的管理者絕對會立刻處理,不偏袒任何人。”


    從現在這裏到老者的攤子還有一段路要走,這一路上,董難言得知刀疤男子是珍凰城的本地人,家裏以前有人做到過戶部郎中,不過後來因為一些牽連,家道中落,因為變賣了家裏不少寶貝,所以一來二去,他就跟這地集上的一些攤主熟絡了起來,因為眼力還不錯,現在就在這地集幫人引客帶客,賺一些提成錢。


    不一會的功夫,在老者的翹首以盼下,董難言終於來到他這攤子前麵,身上這件法衣紋路天然,像是自然編織而成,老者從懷裏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袋子,拋給刀疤男子,男子朝著他和董難言一笑,然後掉頭就走,滿臉雀躍。


    老者對董難言笑道:“這家夥是不是跟你說求公子過來幫他一個忙,事後還要跟給你返還抽成?”


    董難言也笑道:“所以呢?我這是被騙了,現在該是一走了之,還是找他說理去?”熱點書


    老者的腿腳似乎有些不太好,等董難言過來的時候一直站著,腿上的暗疾又發作了,隻好伸直腿坐下去,說道:“當然是被騙了,不過他這小子嘴裏還是有幾分真話的,這地集有些規矩,隻要是沒有用強,你被人帶到哪去,是人家的本事,你要是再去找這小子說理,說不定他直接給你來個碰瓷,到時候就算地集的管理者弄清事由之後,也不會怪罪他,反而還要耽誤你半天功夫,所以說你去找他說理,不值當。”


    麵前這攤子是一輛小推車,董難言笑道:“老人家,你越是這麽說,反而讓我有種被你們兩個合起夥來騙的感覺。”


    老者從車下取出一個饅頭,咬了一口,再喝上一口涼水,“既然覺得被騙,那公子你直接走了不就好了,反正隻要公子能夠來到我這個攤前,我就已經穩賺不賠了。”


    剛才老者遞給刀疤男子的袋子裏少說也要有幾十兩黃金,董難言笑問道:“老人家對自己的東西這麽有自信?”


    老者笑而不語,一副任君品鑒的樣子。


    董難言低下頭掃了一眼,先不說這些物件好與不好,單是擺放的疏密程度,就證明老者有著一本生意經。


    有些物件旁邊空出一大塊地方,像是剛剛被人買走還沒來得及擺上的樣子,證明著這攤子生意紅火,董難言從頭看到尾,除了有一兩件還算是讓他有些購買的欲望之外,其他的都是些可有可無的東西,董難言說道:“老人家,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得走了。”


    這攤子在地集上毫不起眼,位置偏僻,甚至旁邊都沒有人相鄰擺攤,在董難言走出五六步之後,老者悠悠歎道:“看錯人嘍,還來又是一個做事隻能看到表像的俗人。”


    董難言輕聲一笑,沒有迴頭,繼續向前走去,果不其然,身後又響起了老者的聲音,似乎生怕董難言聽不到,老者這一次聲音大上許多。


    “可惜寶物蒙塵,不見有緣人呦。”


    前麵的人影馬上就要走出視野之外了,老者這下是真著急了,好不容易拉來一個客,要是就這麽走了,他可真是虧死了。


    老者扯著脖子剛要喊,突然發現這樣也不一定能叫住董難言,所幸就一瘸一拐的跑了出來,氣喘籲籲的攆上董難言,“哎呀,你看你急什麽,走走走,跟老夫迴去,你不識貨不要緊,老夫給你介紹介紹老夫珍藏的那些寶貝。”


    董難言拉開老者的手,表示自己真不過去了,不料老者竟然耍起無賴來,作勢就要往地上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這讓董難言有些於心不忍,擔心再這樣下去真會引來地集的管理者,董難言想要拉起老者,卻發現無論他怎麽用力,都難以撼動老者分毫。


    董難言略顯無奈道:“老人家,有什麽事咱們起來說話,你這樣像什麽樣子。”


    老者抱著董難言的大腿,耍無賴道:“你跟我迴去,不然我就不起來。”


    遠處又有一夥人朝這邊逛過來,董難言擔心被人誤會是欺負老弱,隻好點頭應允,答應老者再迴攤子看看。


    “這就對了嘛,小夥子,你可不知道老夫幫你挽迴了多大的機緣!”


    老者屁顛屁顛的拉著董難言小跑迴去,站在攤車後麵緩了半天,也沒拿出來一件什麽稀罕的物件,董難言說道:“老人家,你看我都迴來了,你這還是之前那些東西,我是真不太需要,你再這樣糾纏我,可就算強賣東西了吧?”


    董難言迴頭一看,然後對老者說道:“要不這樣,我看那夥人像是往這邊來的意思,我在這站著幫你捧捧場,壯壯聲勢,看看能不能吸引他們過來瞧瞧。”


    老者又看了董難言一眼,然後嘖嘖道:“虧得老夫還以為你穿著一件靈寶法袍,眼界會高一點,怎麽你心中格局如此之小,老夫賣的不是物件,是機緣,不是攤位上的東西入不了你的法眼,而是你跟它們沒有緣!”


    老者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說的董難言一愣一愣的,甚至有些覺得有些誤會老者了,不過看到老者朝他悄悄使了個眼色,再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董難言心裏哭笑不得,敢情老者這話是故意說給別人聽的。


    奔著這攤子來的一夥人共計有五個,兩個男子稍微年長一些,年紀大約三十左右,其餘的三個女子歲數要小山一些,除了頭上插著玉簪的女子之外,其餘兩個應該跟董難言差不多大。


    看得出來這群人應該是以頭插玉簪的女子為首,女子好像聽太懂老者說的話,經過身旁兩個女子一解釋,這才展露笑言,朝老者輕輕點了點頭,在綠裙女子耳邊說了兩句話,隻見綠裙女子對老者大手一揮,指著攤車說道:“這些我們都要了。”


    老者倒吸一口氣,反應的極為迅速,立刻將攤車掉轉一下,一樣一樣介紹著上麵的物件,除了描述的詳盡之外,更是十分誇張,誇大其詞到能將一件普通的法寶,硬生生介紹成是堪比靈寶的重器,讓董難言有些無言以對,想要好心提醒一下這群人,卻被老者一個眼神瞪過來。


    年歲稍長一些的男子揮揮手打斷老者,沒有太多言語,直接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袋子,扔給老者,問了一句夠不夠。


    董難言看不清裏麵得是多少靈玉石,但是看到老者一臉欣喜的樣子,就清楚這次老者應該是賺大了。


    男子對董難言拱了拱手,打了聲招唿,客氣道:“不知道這裏麵有沒有你看上的東西,我們是後來者,全都買下了,有些抱歉了。”


    男子舉止有禮,讓董難言更加有些於心不忍,感覺自己就像是老者的“幫兇”,老者一個勁的給他使眼色,在董難言猶豫的時候,男子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反而是笑道:“多謝了,小兄弟,區區一些物件,算不上什麽大事,而且這位攤主說的沒錯,這物與人之間有機緣,既然這次我朋友看上了,那就證明它們和我朋友有緣分,用錢來衡量緣分,難免有些俗氣了。”


    男子看了董難言一眼,自我介紹道:“在下俞茂,家就住在珍凰城,小兄弟若是有空,可以來府上一坐。”


    董難言點頭道:“客氣了,有空一定登門拜訪。”


    頭插玉簪的女子一招手,這輛攤車上的物件就全部進入她的袖中,然後轉身邁步,繼續去逛集市。


    老者再次打開袋子,朝裏麵瞄了一眼,然後又在手裏掂量了兩下,笑得合不攏嘴,“用錢來衡量緣分俗氣!你看看人家這覺悟。”


    董難言是服了這個老者了,好在東西都賣完了,應該不會繼續糾纏自己了,董難言正要離開的時候,又被老者叫住。


    “公子啊,你發沒發現咱們兩個合財,要不老夫委屈一下,咱們兩個合夥做個買賣如何?”


    董難言苦笑道:“老人家,薅羊毛也不能一直在一頭羊上薅吧?”


    獨輪攤車還在,老者胳膊拄在車上,扯了扯嘴角,“怎麽能叫薅羊毛呢,咱們兩個分明是各取所需,你知不知道今天對你有好感,請你去他家做客的俞茂是什麽人?”


    才來到大奉兩天,能知道就怪了,在董難言搖頭之後,老者小聲說道:“是大奉禮部俞侍郎的兒子,你就在我這攤前站了這麽一會,就結交上了這麽一號人物,你說我這攤子是不是對你的氣運起到加持作用?”


    董難言笑道:“就算是吧,前輩你今天是個豐收的好日子,我就不在這過多打擾了,我們有緣再見。”


    老者眯眼問道:“你是要離開這裏,還是想要繼續在這逛逛?”


    董難言問道:“有什麽說法嗎?”


    “當然有說法!”


    老者一拍傷過的左腿,大笑道:“我說你格局小,你還不信,你隻看表象,卻以為看到所有,你把我這攤子想象的隻有一層,可是呢?”


    獨輪攤子層層打開,除了之前擺在最上麵的一層之外,突然打開的四層櫃子上麵琳琅滿目,董難言震驚中依次往下看去,越看越是心驚,最下麵的那一層裏,他竟然有種麵對著青幽劍匣的感覺。


    董難言瞠目結舌的樣子讓老者很是滿意,他微微俯身,笑道:“請君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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