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戲連台,一出接一出,南玉負手在後,置身事外,聽書看戲一樣。


    這趟小鑄山之行不過是次要,在一次聚會中偶遇黃梨,南玉驚為天人,自此黃梨每次走出渡河川之後,都會有一個人影遠遠的吊在身後。


    薄紗遮住臉頰,但是擋不住那雙明亮的眼眸,黃梨不知道心中在想著什麽,睫毛一動,便是萬種風情。


    與置身事外的這兩人不同,孫宴輕輕一笑,婉拒卓忍雪的邀請,“卓兄先請。”


    多年摸爬滾打,孫宴見過人上人的風光,也體會過人下人的悲苦,行事不謹小慎微,早就不知道埋骨何處了,他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卓忍雪是在邀請他一同共擔風險?


    卓忍雪沒有強求,既然孫宴不願意冒險,就隻好由他自己動手了。


    跟其餘人相比,卓忍雪的下手實在是太過果斷,多餘的廢話不說一句,卓忍雪袖中手指一動,手持短劍的黑袍人一個旋轉,劍潮如激流漩渦,在吳劍麵前呈現出絞殺之意。


    吳劍屹然不動,在旋轉的劍氣已經放大出現在他的眼眸時,吳劍提劍一刺,劍氣逆流而上,逆著漩渦而動。


    董難有些詫異,他了解吳劍的實力,現在兩道劍氣糾纏中,雖然吳劍占據上風,但明顯可以看出黑袍人的實力也不弱,不如吳劍,但最少也應該是淩虛境了,這樣一個實力出眾的人,為何會出現在卓忍雪身前,替他賣命?


    “在我麵前這樣出劍,你擺的什麽架子?


    在急湍旋轉的劍氣旋渦之中,吳劍的本命飛劍斜上一挑,以一種蠻不講理的姿勢橫斬開劍氣,若隱若現的劍身如切豆腐一般,劃破寬鬆厚大的黑袍,讓這突然出現在卓忍雪身前的人露出衣袍裏的真容。


    “這是…”


    吳劍在看到這幅麵孔之後感到一陣惡寒。


    這已經不能說是人了,黑袍之下是一張幹癟的皮囊,黑黝黝的眼眶空洞,毫無靈光,手持短劍,無聲無息之中依舊是出劍不停。


    “這是個什麽東西啊?”,黃翰山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實在是這張人皮讓他感覺瘮得慌。


    董難注意到卓忍雪無風自動的長袖,仔細觀察之下,長袖的動作頻率竟然與黑袍人出手動作完全一致,看樣子這應該是操控傀儡替身的邪門之術,董難出聲提醒道:“吳劍,先解決後麵那個人,是他親自在操縱。”


    另一名黑袍人也加入戰場,一起大戰吳劍,與上一個是劍修的人皮不同,這名黑袍人擅長法術,什麽水法和遁術都施展的有模有樣,令人眼花繚亂,不停的在旁邊掠陣,製造機會,輔助劍修人皮出劍。


    這兩張人皮絕對都是死物,沒有一絲一毫的本能,不用董難說,吳劍也懷疑到是卓忍雪的詭術,隻不過沒有想到是由卓忍雪親自操縱,一劍逼退兩張執著向前的人皮之後,吳劍把本命飛劍一橫,左手握住劍柄,右手扣住劍尖,將飛劍掰出一個極其誇張的弧度,然後一鬆手,千百顆劍氣凝珠似潑水一般,激射向前方。


    劍珠如雨,雖然大部分都被這兩張悍不畏死,不知疼痛的人皮擋下來,但是更多一部分,則是向著卓忍雪暴射而去。


    卓忍雪無動於衷,不過袖子裏的手指卻在快速的掐動起來。


    一道,兩道,三道。


    卓忍雪麵前憑空出現一連串的黑影,雖然高矮不一,但是連在一起卻像是一堵不可逾越的高牆,散出一片片漣漪氣機,擋住滴滴劍珠。


    卓忍雪從人影空隙間探出頭,對吳劍笑道:“禮輕情意重,你送我的劍氣,我已經收下了,加上剛才那兩份,我這八份大禮,你可得盡數收下,別傷了我的心啊。”


    讓在場所有人感到震撼的一幕出現在這裏。


    隨著卓忍雪眼神一變,六道直衝雲霄的驚人氣息讓不停唿嘯的嵐風都消失不見。


    六位黑袍人,皆是淩虛境!


    站在黃梨身邊的南玉變了臉色,本來還有些輕視卓忍雪的他,有一種從鬼門關走迴來,撿了一條命的感覺。


    加上剛才那兩張黑袍下的人皮,這就是八位淩虛境啊,這次進入藏兵境中的淩虛境滿打滿算也超不過兩手之數啊,而卓忍雪一個人就擁有著八位,這是什麽概念?


    黃梨察覺到南玉有些驚慌失措,不過這跟她沒有什麽關係,她的事,他當成他的事,可並不代表他的事,也同樣是她的事。


    他與她之間,真的沒有什麽太大關係或者情分的。


    至少黃梨是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


    “卓忍雪”,黃梨在心裏輕輕念叨了兩聲卓忍雪的名字,這個野修果然有好手段,怪不得能殺的了渡海境,擁有這種術法,這麽多的淩虛境,任是渡海境與之交手,恐怕也要叫苦不迭吧。


    六道黑色身影齊齊邁動腳步,恐怖的氣息壓抑的空氣都變得沉重,比剛才枕池三人齊攻吳劍的局麵還要誇張,八名散發著淩虛境氣息的人影圍繞住吳劍,眼中空洞無所依,隻有各異的氣息不斷的向吳劍身上蔓延過去,不斷的壓縮著吳劍的劍氣。


    董難向吳劍喊了一聲,隻不過吳劍搖了搖頭。


    董難有些擔憂,不是他不相信吳劍,而是對方所展現出來的實力實在是太恐怖了,八名淩虛境,這怎麽打?


    董難擔憂道:“吳劍,要不…”


    “董難,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吳劍也不傻,其實從一開始,我想要走,他們是留不住我的,是我自己選擇留了下來,不是找死,而是在找一件東西。”更新最快s..sm..


    感受到周圍不斷湧來的壓迫之意,吳劍手中的本命飛劍劍音不斷,吳劍有些如釋重負,笑著說道:“你說我救過你兩次,你虧欠我,其實在我看來不是的,我現在迴想之前,麵對戈裂的時候,你就像是一麵鏡子,照出了我的缺陷和不足,良友若鏡,可以正衣冠,當初丟失在戈裂麵前的劍修劍心,我已經撿起來一些了,現在是斷然沒有後退的意思的,敵人和對手雖然很強,但是我未嚐沒有一戰之力,敗了,是我技不如人,可要是退了,可能我這一輩子,都隻會不斷後退,再難進一步,一退就是一輩子,我不願意這樣。”


    董難止住已經踏出一步的身形,然後果真就收迴了腳,笑了笑,然後竟然身形一閃,站到了孫宴不遠處,距離卓忍雪與吳劍極近!


    吳劍不想讓董難卷進來,正欲再度開口之際,隻見董難大聲道:“吳劍,狠狠的打他們。”


    卓忍雪對董難問道:“你站的這麽近,是要加油助威,還是要一起?要是想跟他一起死的話,我放你進去。”


    董難站立不動,如沒聽到卓忍雪的話一樣。


    見少年不理睬自己,卓忍雪也不惱,他倒是很理解董難的這種做法,表現的大義凜然,其實不還是怕死麽,就連骨肉兄弟都是同富貴易,同生死難,更何況是朋友呢?


    卓忍雪不去想這些惡心人的醃臢事,既然少年想要立牌坊,他何必阻攔呢?


    “小友,我看你年歲不大,速速離去吧,說不定還能幫你這位朋友收一收骨灰,有個安葬地,也算沒白來人間一趟,算是有個歸宿,就此長眠。”


    孫宴跟卓忍雪也算是老相識了,有過一些不深不淺的交集,算不上朋友,也算不是敵人,就是投緣一些,為人處世相像一些,相互也算認可,所以孫宴比誰都清楚卓忍雪的手段。


    卓忍雪這種“銀絲剝皮”的手段,委實是厲害的不得了,在取人性命之後,以銀線秘術將整副皮囊從屍體上剝離下來,再用獨有的祭煉方式祭煉一個周期,便可使這副皮囊保留生前修為,一切法術神通,盡皆保留,成為最無情且忠心的殺人利器,受卓忍雪操縱擺布。


    很顯然,除了想要除掉吳劍這個眼中釘之外,卓忍雪更想要的,或者說一開始打算的,就是殺了吳劍,剝了他的皮,將他收為己有。


    就像在當初,孫宴親眼見到卓忍雪在殺了那位渡海境之後,剝了老者的皮,將其煉化,那種場麵現在想起來,孫宴還是記憶猶新。


    心中有些感慨的孫宴認為他已經給足了少年台階下,趁著這個機會離開,誰也不會說什麽,不曾想少年竟然置若罔聞,仿佛一點沒聽見,跟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


    在孫宴暗道一聲“活該死”的時候,董難輕聲道:“我不會走的,也不會去幫他,我就站在這裏,相信他一定能贏。”


    孫宴感到好笑,“他要是死了呢?到時候卓忍雪請你進場,你可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


    董難笑了笑,讓孫宴一愣。


    “吳劍讓我不插手,我就相信他,我也不會走,也不會怕誰對我出手。”


    少年目視前方,朗聲道:“吳劍若是輸了死了,到時候換我進場!”


    與此同時,白玉廣場上的小鑄山一行人不像之前那樣,分析水幕裏的情形發展,包括盛夫人在內,一個個噤若寒蟬。


    原因無他,隻是因為一名男子降臨在小鑄山!


    男子跨州而來,來自劍蕩山!


    在男子來臨的那一刻,盛夫人他們才知道先前的的應對想法是在是太過於天真了,能阻攔住通玄境的護山陣法還沒來得急打開,他便已經出現在這裏,自報家門。


    看過水幕中吳劍對敵枕池三人,男子的臉上漸漸出現笑容,然後對盛夫人說道:“不請自來,多有得罪。”


    男子像是致歉不假,但是倘若無人的闖進小鑄山,還是讓駱婆婆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知道自己是不請自來,還不趕快離開,存心挑釁我們小鑄山不成?”


    劍修脾氣可都不好,榮純元雖然平常跟駱婆婆鬥嘴,但是可不代表老者願意看到這個土埋半截的老友趕著去死。


    榮純元一把拉住駱婆婆,然後對男子笑道:“她心情不太好,瞎說的,瞎說的,劍仙若是有興致,大可在小鑄山四處逛逛,欣賞欣賞風景,除了一些禁地不可踏足外,其餘都可以去的。”


    男子沒有什麽反應,駱婆婆到是先推開老者,怒道:“逛什麽逛,沒有主人允許就進入別人家中,那就是賊,榮純元,你怕死,老婆子我可不怕,通玄境的劍修怎麽了?今天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讓你在小鑄山這樣放肆!”


    駱婆婆一身外放氣機如海淵,深邃綿長,可男子卻依舊穩如磐石,甚至光是淡笑開口,就讓此地瞬間安靜下來。


    “不要動怒,因為我弟子在你們這裏,我過來看看,隻待片刻,馬上就走,不會在這裏過多停留……”


    男子依舊是淡笑吟吟的,不過下句話卻讓榮純元心中一緊。


    “另外如果老人家你真的一心求死,我倒是不介意送你一程。”


    “劍蕩山的劍仙前輩”,不清楚對方的年紀,但稱唿一名通玄境劍修為前輩總是沒有錯的,盛夫人緩緩道:“前輩駕臨小鑄山,是小鑄山之幸,我曾聽聞小鑄山先輩提及過劍蕩山,說劍蕩山行事磊落,門下弟子皆有俠義氣,是他老人家見過的最不像又最像劍修的劍修。”


    男子笑道:“過獎了。”


    盛夫人開口了,駱婆婆不管多麽氣憤,看不慣男子,都還是主動收斂起氣機,退在一旁,全憑盛夫人主持大局。


    盛夫人從自家男人死後,代替盛源源接管小鑄山已經很多年了,這麽多年,她一方麵維護小鑄山的人情關係,一方麵主持著小鑄山的大局,勞心勞力不說,長久以往,說話風格都不像從前,別說是一些外人,就連駱婆婆和盛源源她們有時候都讀不懂婦人語間的真正意思。


    盛夫人說話棉裏帶針,朝男子笑問道:“劍州距離小鑄山頗為遙遠,前輩貴為通玄境劍仙,貿然跨州而來,是否有些不妥?若是沒有個正當理由,等到大奉王朝問下來,小鑄山迴答不清,難辭其咎。”


    劍修又劍仙的男子身無佩劍,氣息尋常若凡人,這趟前來,主要是他給吳劍的保命物破碎,而斬魄劍又被戈裂帶迴劍蕩山,有些放心不下徒弟,所以他親自離開劍州,來神州尋找吳劍的下落。


    男子淡然道:“放心,大奉王朝如果時候問起來,夫人隻管如實迴答,若是真不放心,我離開後也可以親自去一趟,保證不會讓小鑄山有任何為難。”


    哪怕不看水幕,距離藏兵境這麽近,男子通玄境的實力都可以感受到與他一脈而生的劍氣哪怕是在八名淩虛境的包圍依舊高漲,男子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竟然真是說走就走,轉頭就向小鑄山外走去。


    突然降臨在別人家已經是失了禮數,如果在騰空離去,那真是太沒禮貌了,所以男子步行離開,顯然是給足了小鑄山尊重。


    男子如此行徑,但是讓盛夫人大感意外了,本來以為男子會向她要人,或者讓小鑄山出手幫助陷入險境的吳劍,沒想到男子提都沒提,真是看了一眼就走。


    盛夫人腦中天人交戰,權衡了一番之下,冒著女兒可能降低一些成功幾率的風險,還是不願意招惹這名來去自如的通玄境,盛夫人說道:“前輩,你的弟子正遇到危險,要不要我把他……”


    男子頭也不迴的迴拒道:“不必,夫人盡管放心,劍蕩山我這一脈護短,但是有護短的規律,吳劍的對手跟他境界相同,單打獨鬥,吳劍死了,那是技不如人,我不怨別人。”


    榮純元等人聞心裏鬆了一口氣,正在這個時候,男子又說了一句話,讓盛夫人如墜冰窖,“我能感受到藏兵境裏正在醞釀著的那種奇異氣息,很危險,也很有意思,但是我沒有細查,因為畢竟是你們小鑄山的地盤,是你們的隱私,吳劍若是死在同輩手上,懇請各位幫我收好屍骨,這個人情我日後必定償還,但是如果吳劍是因別的情況而死在藏兵境,那麽我也將醜話說在前頭,我這個當師傅的沒什麽本事,但是替弟子報仇還是做的到的。”


    男子的一步一步的走出眾人視線,直至離開小鑄山,盛夫人等人這才如釋重負,渾身好像得到解放一樣。


    榮純元問道:“夫人,我這就去請那些虧欠我們小鑄山人情的通玄境過來坐鎮?”


    盛夫人想了想,搖頭道:“連大奉王朝都沒有把他嚇倒,你覺得他會給通玄境麵子?現在源兒還沒有成功,貿然將一些人請過來,不一定是好事,先等等看吧。”


    盛夫人想到男子走之前說的再清楚不過的話,心中也是沒有辦法,現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吳劍死在卓忍雪手裏,畢竟男子說過,死在相同境界手裏,就是技不如人,不會怨天尤人。


    吳劍還不知道他的師傅已經來過一趟小鑄山了,他隻顧著不斷出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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