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種在門前的長青樹枝繁葉茂,綠意盎然。


    祖師堂內靜悄悄的,青煙嫋嫋中,葉淨望著上麵的供奉著的一塊塊牌位,靜默無言。


    少年在祖師堂彎腰一拜的情景還曆曆在目,葉淨望著刻有葉心二字的牌位,輕聲道:“師兄,我究竟該怎麽辦?”


    空寂的祖師堂當然沒有人迴答老者,不過卻有腳步聲從葉淨身後響起。


    葉淨沒有迴頭,“你來為他求情的?”


    外麵寒風凜冽,雖然以少年現在的境界,完全可以抵抗住風寒,但是看到關在囚牢之中的董難言臉上的神情,帶著兩壺酒走進落葉宗祖師堂的趙妙跟葉淨並肩而站。


    “這件事不是我求情就能有用的,不然我早就出手阻攔你了。”


    將一壺酒遞給葉淨,趙妙揭開酒蓋,酒香撲鼻,他望著上方的牌位,輕聲道:“我知道你們師兄弟四人感情深,董難言是你帶上山的,你比我還要了解他,你覺得這件事真的是他做的?”


    接過酒壺,葉淨猛灌一口,酒香撲鼻的酒水入喉苦辣。


    老者苦澀道:“不信能怎麽樣?你以為我想對他這樣嗎?他是我親自帶上山的,是我認為是未來能帶領落葉宗走向輝煌的人,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可是你也都看到了,事實就擺在眼前,這件事情,他難逃幹係,你讓我怎麽相信他?”


    舉起酒壺,烈酒入腹,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酒水,葉淨視線略微左移,將葉心旁邊的牌位一並看在眼裏。


    “顧謙,董難言,難道我落葉宗所有天資絕豔之輩,皆是不仁不義之輩嗎?”


    哢。


    祖師堂裏,兩隻相撞的酒壺碎裂在地上,葉淨轉頭看著跟他“碰杯”之後就走的老者,“趙妙,你想幹什麽?”


    “你放心,我什麽都不幹,隻是單純的敬你一杯,葉淨,你說親眼所見,親眼所聽,但是我想跟你說,那當年顧謙那件事呢?”


    一隻腳已經邁出門檻,趙妙迴頭指著葉心的牌位,“當初連葉心不就是因為懷疑顧謙的事情另有隱情才跟葉望產生爭執,離開落葉宗的嘛,葉淨,你可以相信你眼中所見,但是我想說,別把問題想的那麽死,給董難言一點解釋的機會。”


    趙妙走了,留下老者一個人待在祖師堂。


    天還沒蒙蒙亮,金柳峰上,一夜未合眼的宋皆宜坐在通山石梯處,向下望去,沒有一個人影。


    昨天晚上響徹落葉宗的雷聲和那道喝聲,少女當然都聽到了,有心下山看看,但是想了想,宋皆宜覺得身旁沒有董難言,在人家山門裏還是不要隨意走動為好。


    在落葉宗裏,應該不會發生什麽事,況且昨晚動靜很快就消失了,雖然董難言一夜未歸,但是宋皆宜不覺得少年會出什麽事,不過還是有點不放心,還在跟少年生氣的少女打算等看到少年上山後,在迴去睡覺。


    不過上山的董難言沒有等到,宋皆宜卻等到了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


    “見過前輩。”


    見到董難言的師叔登上金柳峰,抱拳的宋皆宜心中疑惑。


    踏上這裏的老者心情似乎不怎麽好,沉著一張臉。


    “前輩,您是來找董難言的?他不在金柳峰上。”


    聽到少女的話,老者搖搖頭道:“我是來找你的。”


    找她的?


    難道是想趁著董難言不在的時候來問問她的來曆?


    心中已經想好了說辭,宋皆宜笑道:“前輩找我有何事?”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葉淨問道:“前天在葉澈的山上,你為何最後下山?你跟葉澈說了什麽?”


    宋皆宜沒有想到老者是問這個,雖然葉澈告訴她關於銅鏡這件事不用告訴別人,但是畢竟麵前的老者不是外人,宋皆宜如實相告。


    “葉澈讓你把銅鏡交給董難言?”


    聽到少女說董難言死活不願意接受法寶,本就心中掙紮的葉淨臉色一變。


    老者是知道葉澈手裏有那件從淋風穀拿來的極品法寶的,但是葉澈未死,又不能強行打開他的儲物袋,所以葉淨也就不知道銅鏡的去向,以為是在葉澈的儲物袋中。


    連給他的極品靈寶都不要,董難言為什麽要對葉澈出手?


    葉淨皺著眉,宋皆宜以為他是不是相信,指著放在木桌上的銅鏡,說道:“前輩你看,銅鏡我拿迴來後,董難言沒有收下,這兩天銅鏡就放在那裏。”


    這種事情葉淨為什麽來問她,而不是問葉澈?宋皆宜不明白老者來金柳峰費什麽勁,也許是不想打擾到葉澈調養身體吧。


    董難言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迴來,宋皆宜主動問道:“前輩,你知道董難言去哪了嗎?”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董難言在哪,葉淨繼續問道:“宋姑娘,我想問問你,你究竟師出何處?”


    終於問出這句話了,宋皆宜按照當初跟董難言說的,一字不差說與葉淨聽。


    葉淨皺起眉頭,“金身境的弟子?”


    銅鏡就在視線能看到的桌子上,少女說的又沒有什麽破綻,董難言還在山上,中午還要請葉華出關,葉淨反身向山下走去。


    “前輩。”


    宋皆宜叫住葉淨,老者還沒有迴答她的問題,少女再一次問道:“前輩,你知道董難言在哪嗎?”


    葉淨止住腳步,如實答道:“他可能犯了宗規,被我關在山上了。”


    說完老者繼續向山下走去,不過還沒等他走出兩步,他就又停下腳步。


    攔住葉淨,宋皆宜以為是她聽錯了,“前輩,董難言犯了宗規?”


    葉淨點了點頭。


    “怎麽可能,他昨天還跟我在山上,怎麽可能犯了什麽宗規。”


    宋皆宜皺眉道:“他犯了什麽宗規?”


    這名少女跟董難言關係匪淺,甚至還不知道她跟這件事有沒有關係,葉淨同樣如實道:“昨晚葉澈差一點死在山上,他的大殿裏,除了受傷的董難言外,沒有別的人了。”


    宋皆宜愣在原地。


    聽葉淨的意思,是董難言對葉澈出的手?


    雖然不敢說完全了解董難言,但是這麽久的相處,了解少年為人的宋皆宜打死都不會相信董難言會對葉澈出手,聽到他受傷了,宋皆宜一個健步再次攔下葉淨,“你確定嗎?”


    這個少女兩次攔下他,但是葉淨沒有惱怒,他搖頭道:“不確定。”


    “不確定?那他怎麽說,他承認是他幹的了?”


    “沒有,他說不是他幹的。”


    “他說不是他幹的?那你還要把他關在山上,他都受傷了。”


    不再管這裏是哪,她是主還是客,宋皆宜的神識如潮水一般向四麵八方湧去。


    葉淨臉上出現驚容,這個登樓境的少女,竟然神識能橫掃整個落葉宗?!!


    發現山頂光牢內董難言的淒慘模樣,少女氣的哆嗦一下。


    金柳峰上有一道音波炸響。我愛中文網


    青衣隨風飄揚間,宋皆宜的速度簡直超乎了葉淨心中對登樓境的認知,就像是一柄出鞘了飛劍,勢如閃電。


    不過老者畢竟是淩虛境,隻見葉淨腳下一點,他就出現在宋皆宜麵前。


    這次換成是葉淨阻攔她了,宋皆宜眼中有著怒意,她去勢不減,“虧你們口口聲聲說把董難言當成什麽落葉宗的希望,結果就是這樣?”


    這一記肩撞讓葉淨在空中蹬蹬蹬的退了十餘步之多,根本不給老者發言的機會,宋皆宜身形一轉,側身在老者身邊轉開,然後繼續向前衝去。


    這絕對不是登樓一境該有的實力,挨了少女一撞的葉淨心中估計一下,這一擊至少有登樓三四境的實力,怪不得是金丹境武夫的弟子。


    再一次出現在宋皆宜身前,葉淨喝道:“宋姑娘,停下來!”


    山頂的少年自愈能力驚人,就這麽一晚上,昨晚傷及心脈的傷勢就已經好轉,隻是眼中空洞迷茫的眼神,和風雪中彷徨無助的神情,都讓神識發現他的宋皆宜心頭一顫。


    冬天裏,落葉宗下起了雨。


    一柄青色長劍憑空出現在宋皆宜掌中,劍氣磅礴,讓一直開啟的落葉宗護山大陣都出現一絲停滯。


    裹著一層白雪的樹枝竟然有了抽枝長芽的跡象,宋皆宜冷聲道:“讓開!”


    少女給他的驚訝實在是太多了,葉淨卷起了袖子,少女昨晚一夜未合眼,難道老者就安穩的睡了?


    跟走武夫與練氣士雙修路線的葉澈雖然有些差距,但是葉淨的體魄也差不了多少,再沒有擁有泛黑色的重錘法寶之前,老者光靠這一雙拳,也不知道打碎了多少有些本事的頭顱。


    “宋姑娘,我知道你跟董難言關係不一般,但是董難言這件事,是我落葉宗的事,還輪不到你插手,聽老夫一句勸,你迴到金柳峰等著便是。”


    站在一株古樹上枝頭上,腳下枝丫生長,地上春花綻放,但是少女卻臉若冰霜,“不可能!”


    劍氣始於古樹,終於天邊,橫貫在少女與葉淨之間!


    麵對著這來勢洶洶的一線之劍,淩虛在空中的葉淨腳下一跺,腳下竟然踩出了碎裂之聲!


    這一腳讓老者在空中拔高半丈,一腳踩在這道劍氣上!


    劍氣如茶杯摔碎在地,碎片濺射四方,被老者一腳踩的彎曲的劍氣竟然從彎曲處徒然向前暴漲三分,向著葉淨腹部直刺而去。


    葉淨麵色微變,不過緊接著,他高高舉起雙拳,左右開弓,一拳拳如雨,最後竟然是一拳將這道劍氣打的改變方向,轟擊在大地之上!


    對麵已經沒有了宋皆宜的身影,葉淨仰頭看去,少女手間青色長劍消失不見,她竟然是一拳對著他頭頂砸下?!


    一道比昨晚還要響亮的驚雷聲炸響在落葉宗,一拳揮出,葉淨都覺得他有些欺負人了,對付一個登樓境的少女,竟然需要他用藏雷?


    不過很快葉淨就收起了這個念頭。


    跟他拳對拳,被一拳打出老遠的少女竟然去而複返,一拳橫擊在他的腹部。


    沒有躲避,看著嘴角已經溢出鮮血,氣機紊亂的宋皆宜,葉淨判斷少女這一拳毫無殺傷之力,所以受了這一擊,老者搖頭道:“拚著重傷也要出拳,你這是何苦呢?”


    不願意跟少女在多費口舌,葉淨歎息道:“迴金柳峰去吧,這件事我保證落葉宗一定會查著水落石出,如果不是董難言做的,我們不會讓他受到冤枉,但是如果是他做的,那…”


    空中的老者腳步向後一退,疼痛之感從腹部傳來,他對宋皆宜怒道:“你…”


    這一拳跟當初換生湖對付杜帛的那一拳有異曲同工之妙,皆是蘊含著暗勁,此刻見到葉淨受了傷,在老者藏雷拳下受了傷的宋皆宜笑道:“總算打你一拳,舒服多了。”


    少女青衣上染著嘴角溢出的鮮血,她仰頭笑道:“別瞪著我,這一拳不是我打你的,是我替董難言打的!”


    在說書樓上聽到葉淨表態的少女哈哈大笑道:“隻要董難言不負落葉宗,落葉宗定不負董難言?真是說的好聽,葉淨,我問你,你可確定董難言負了落葉宗?”


    葉淨握拳的手掌鬆開,這句話是他當初說的,老者歎道:“我不確定。”


    “你不確定?”,宋皆宜指著天邊,“你不確定,你不確定你就把身受重傷的他關在山上一夜?”


    “他不是都說不是他做的了嗎?為什麽不相信他?!”


    受了傷的少女直接從葉淨身邊衝過,“葉淨,董難言真是看錯你們落葉宗了!”


    這次老者沒有阻攔少女,葉淨心中像是有著兩個聲音。


    一個告訴他,“葉淨,你老糊塗了不成,他是你的師侄,是你親自帶上落葉宗的希望,他的人品,你還不了解嗎?既然他說不是他,為什麽不選擇相信他呢?”


    另一個則是聲音沉重了些,“葉淨,如今落葉宗風雨飄搖,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落葉宗可以平庸,可以墮落,但是絕不能允許有欺師滅祖之輩,他就算天資再高,但隻要違背宗法,犯下了大逆不道之罪,不管他是誰,他都應該受到懲罰,你是落葉宗現在的老祖,難道你要看在落葉宗從內部毀滅嗎?若是害蟲,就應除之!”


    這兩道聲音就像是在拔河,不停的將在中間的老者向兩方拽去。


    心中重重的歎息一聲,葉淨想到了少年親手送上山,貼在門前的對聯。


    “修為增進機緣在,撐舟渡海又一春。”


    不管是在性格上的考察,還是這些時間的接觸,葉淨也不願意相信董難言會對葉澈下如此重手,心中升起無限悔意,想到將少年關在山上受了一晚風寒,葉淨遠遠的吊在宋皆宜身後,向著那邊趕去。


    昨晚發生的事隻有落葉宗的長老們知道,尋常的弟子根本就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因為董難言被葉淨出手關押在了山上,所以根本沒有人在這裏看守,看到兩丈寬的光牢內的董難言,衝上山的宋皆宜慌忙趕到他麵前,“董難言。”


    見到了少女,光牢裏的少年眼中出現了一些光亮,他湊到少女麵前,隔著光牢,“你怎麽來這裏了?”


    手中出現雨水劍,作勢要斬開光牢的宋皆宜大聲道:“先別說這些,你往後站一點,我斬開它,救你出來。”


    董難言沒有動彈,他笑道:“宋姑娘,看來不是葉淨師叔讓你來的,謝謝你,不過你不用費力氣了,我就在這裏,不會走的。”


    “董難言,你是不是傻了,不走?留在這裏喝西北風嗎?”


    一劍斬開光牢穹頂,隻要裏麵的人一躍就能出來,宋皆宜向少年伸手道:“來!”


    仍然站在原地的少年笑著搖搖頭,“宋姑娘,你能來到這裏,說明事情你都聽說了,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我真的不能離開這裏。”


    “董難言,你還較上真了是不是?”


    不忍心少年在這裏再受苦,宋皆宜喝道:“你選吧,是你出來,還是我打昏你帶你出來!”


    高處不勝寒,山上冷。


    在這裏待了一晚上,董難言沉聲道:“宋姑娘,我不能離開這裏,事情你都知道了,落葉宗裏一定有著圖謀不軌的人,是他在設計陷害我,這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搞鬼,現在大家已經對我產生懷疑了,如果我從這裏走出去,隻會讓他們的懷疑加重!”


    昨晚對他出手之人一定就潛藏在落葉宗裏,而且那人能使出藏雷,說明肯定是落葉宗弟子,敵人在暗,他們在明,連葉澈師叔都防不勝防,生死未卜,董難言對宋皆宜認真說道:“宋皆宜,如今落葉宗不安全了,你聽我的,你趕快離開這裏,走的越遠越好。”


    少年沒有拉她的手,反而讓她走,宋皆宜理了理被風吹得淩亂的頭發,她靜靜的望著少年,輕輕道:“為什麽讓我走?”


    囚牢中的少年迴答的很快,“我不想讓你受傷。”


    “心裏話?”


    “心裏話。”


    腦子離嘴比心還要近,少年迴答的這麽快,肯定不是心裏話。


    “那你不走就不走吧,在這裏待著吧。”


    說完話的少女跟少女擺擺手,向後走去,然後在董難言的震驚中,她迴身一躍,落在少年背後。


    “宋皆宜,你幹什麽!”


    輕輕的拍了拍少年肩膀上的積雪,少女笑容燦爛道:“既然你不走,那我就進來陪你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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