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城外,兩側柳樹銀裝素裹,每一株都很粗壯,估計需要兩個他展臂才能抱住。


    別看這些柳樹現在光禿禿的,等到春風一吹,季節一到,肯定又是一片青蔥茂盛,搖曳生姿。


    恍惚間,董難言不由得想起了離南鎮裏的柳樹娘娘。


    他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迴去,現在那株柳樹怎麽樣了?


    “小師叔,你瞧。”


    正當董難言心裏想事的時候,葉芷指著前麵一處笑道:“是鏡花!”


    董難言向前看去,隻見有成年男子高的一塊鏡子立在城門口,旁邊站著幾位專門在此候著的男子女子,皆是容貌氣質出眾。


    “葉姑娘,什麽是鏡花啊?”


    董難言好像有所了解,但是齊道真是一點也不懂,“鏡花?莫非是那鏡子裏有花?”


    “當然不是。”,銀鈴般的笑聲從葉芷口中傳出,她沒有先給齊道真解釋,反而對宋皆宜問道:“宋姑娘見多識廣,還是你給他解釋一下吧。”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我也是第一次見,不是很明白。”


    “是嗎?原來宋姑娘也是第一次見啊,那還是由我來說一下把。”,從下山到現在,一路上都沒有什麽表現的葉芷笑著解釋道:“所謂鏡花,當然不是鏡子裏有花,而是類似一種拓印景象之術。”


    指著不算太遠的鏡子,葉芷講道:“隻要站在這麵鏡子前,鏡子就會記錄下你的影像,到時候隻需要在鏡子上鋪上一層特殊的畫紙,鏡中“花”就會印在紙上,不差絲毫,所以名為鏡花,”


    “葉芷姑娘,你不是說你沒來過偏心城嗎?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金裙少女笑道:“從前我們宗裏弟子下山曆練後寫下了一部見聞,被破格收錄在了神通樓一層。”


    怪不得董難言像是知道,宋皆宜心裏一笑,他去神通樓不光是苦讀典籍,看樣子也是讀了不少閑書的嘛。


    除了董難言這行人,前麵還有兩夥人進城,看樣子也都應該是頭一次來這裏,聽了鏡旁男女們的講解後很是意動,隻不過大概是最後知道了價格,那一對男女中的男子直接下意識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才勸走了鏡前依依不舍的女子跟他一同進城。


    剩下的那夥人是個一家三口,瞧上去到是非富即貴,隻不過在挑選兩種畫紙時,男子被婦人一瞪,悻悻然的縮迴手,選擇了左側的一張畫紙,最後拿著那幅全家福,一家人其樂融融的離開這裏,走進城門。


    “葉芷姑娘,這畫紙還不一樣?難道有什麽講究?”


    葉芷笑道:“當然有了,在那本見聞裏記載,這種拓鏡之紙分為兩種,一種紙上隻能印出形似,價格一塊靈玉石。一種則是據說能印出鏡中人的精氣神,隻是價格稍貴,聽說需要五塊靈玉石,就算是寫下見聞的這個弟子,當初也是隻求形似而非神似。”


    “一張畫就要一塊靈玉石?”,齊道真感歎一聲,“這偏心城的人真是有腦袋,會做生意。”


    葉芷對此不置可否。


    “鏡花”本不是偏心城之物,而是據說多少年前城裏的各大勢力合夥出力從遠方購買,可見其目光長遠。


    “嘿。”,男子將從一家三口手中接過的兩顆靈玉石放進一個擺在桌上的乾坤袋裏,“真是可惜嘍,看樣子這位爺還挺闊氣,再勸勸沒準就能買上兩幅神似了。”


    “可惜人家夫人精著呢。”


    “哎,到是那對男女,竟然一幅都沒有買,真是可惜。”


    偏心城裏各大勢力派出來負責“鏡花”生意的這群男女你一眼我一語的閑聊著,見到遠處還有一群人朝著城門趕來,一名鬢角有兩縷細發的男子停止說笑,向前迎上,笑問道:“各位可是要進城?我看各位儀表堂堂,個個英俊瀟灑,器宇軒昂,不如在“鏡花”前留下個紀念可好。”


    男子目光露出幾分喜色,這群少年少年看上去就像是有些家底的修行人,勸他們花上幾塊靈玉石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正當他打算給這群人介紹一下“鏡花”時,不曾想,對麵頭上戴著一個青簪的少年竟然是主動開口。


    背負著一把長劍,腰挎一把桃木劍,見到之前那一家三口一起拿走了一幅畫,董難言迴頭對宋皆宜她們笑問道:“要不咱們一起來一張?”


    眼眸明亮的少年對男子問道:“請問一下,要是我們這麽多人作畫,能不能便宜點。”


    有戲。


    雙鬢處有細發的男子瞧見董難言等人年紀都不大,但顯然是知道“鏡花”,看來應該是什麽山上修行弟子了,姿態稍稍放低一些,男子搖頭道:“這位公子,咱們這本就是利薄,形似畫紙真不能再便宜了。”


    “那這麽說,神似畫紙可以便宜了?”,董難言問道:“能便宜多少?”


    男子楞了一下,然後心裏後悔不迭,眼前這個少年定然是不諳世事的山上子弟,或者是那山下的有錢公孫,尋常人哪裏會直接要神似畫卷啊?


    說的中肯一點,形似和神似其實相差不大,除非是懂行的人才能看出來,不然一般人也就是看個熱鬧,看不懂什麽。


    牙齒打碎了往肚子裏咽,本來可以再狠宰一點這群人的男子雖然心中後悔,但是嘴裏已經說出神似可以打折了,所以此刻隻能說道:“若是公子你們這群人集體來一張,那原價二十五塊靈玉石,我給公子抹去八塊,隻收取十七塊。要是各位單獨要一張,那就每個人收四塊靈玉石。”


    瞧見剛才那一家三口也隻是交了兩塊,齊道真問道:“別當我們看不見啊,前麵那夥人掏錢我們可都看到了,他們一起也隻是花了兩塊靈石石,怎麽現在輪到我們,就便宜這麽點?”


    這會男子身後的一名女子上前,她笑道:“各位,因為他們要的隻是形似,而非神似,況且我看公子您英俊瀟灑,畫卷要從“鏡花”中拓印下您的神情,難度可遠遠比那婦人懷中的嬰兒要大吧?您不能這麽想,我們的價格,都是有規矩的,絕對不會欺騙你們。”


    宋皆宜暗道一聲好手段,女子的言語無形中既誇了齊道真,又說明了價格差異,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不過沒有疑問歸沒有疑問,齊道真可是拿不出來四塊靈玉石,小道士包裹裏僅有的兩塊,還是當初從董難言手裏得到的呢,是他的搖簽第一筆收入,等到師傅迴來還要跟師傅顯擺呢,絕對不會花在“鏡花”上,所以小道士無形中向旁邊走了兩步,不過馬上就被董難言抓住肩膀,拉了迴來。


    “董難言,我就算了吧,你們作畫,我在旁邊等你們。”


    董難言搖頭笑道:“怎麽就把自己摘出去了?”


    少年掏出十七塊靈玉石,交給男子,“給我們來一幅神似。”


    沒有想到這位少年竟然還有乾坤袋,男子心中一驚,不敢怠慢,將靈玉石交給後麵的女子後,客氣道:“好,各位,麻煩你們站在鏡前。”


    按照男子的要求,董難言,齊道真,葉芷,宋皆宜四人站在鏡前,接連挪動了好幾個位置,這才被男子喊停,說可以了。


    站在少年少女遠處的葉知秋嘴角微微一笑,拒絕跟董難言他們一起的女子好像想到了什麽,輕輕歎息一聲。


    在董難言等人站好位置後,雙鬢有細長頭發的男子掐指在鏡後一拍,鏡麵便泛起了一道漣漪,自上而下,讓鏡中的人影都變得扭曲不清。


    站在他身後的女子收下靈玉石後從桌上取出一張畫紙,跟先前一家三口那張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這張畫紙上像是被灑滿了墨,一片漆黑,被女子輕輕一拋,便蓋在鏡麵上。


    “好了。”


    之前這幅神似畫紙上的黑墨開始變色,像是被底下的鏡麵漣漪所勾抹,最終定型成一張充滿靈氣的一幅畫卷。


    畫卷上,有頭戴青簪,目光明亮的翩翩少年。


    有明眸皓齒,眼睛眯成月牙的白衣少女。


    有放下了背筐,挺起胸膛,大袖飄搖的小小道士。


    有金裙蕩漾,笑容燦爛的嫵媚姑娘。ok作文網


    “成了。”


    男子輕輕取下這幅神似畫卷,交給董難言,“希望公子能夠滿意。”


    跟宋皆宜她們打開一同觀看,畫中人物神情躍然紙上,董難言笑道:“謝謝你,很滿意。”


    “公子滿意,就好。”,男子從後取出三塊靈玉石,微笑道:“既然公子的這位同伴沒有一起,那麽我們就返還這三塊靈玉石,公子你看可好?”


    心中有些可惜葉知秋沒有跟他們一起作畫,沒有留下紀念的董難點點頭,剛想要伸手接下這些退還的靈玉石,不料,遠處的冰冷女子卻是率先走上來。


    手掌一翻,葉知秋取出一塊靈玉石,放在桌上,“給我單獨來一張神似。”


    董難言微微一愣,“知秋師姐?”


    葉知秋笑著解釋道:“師弟不要多想,我隻是覺得有意思,所以想要來作畫一張。”


    “怎麽會。”,董難言笑道:“師姐請。”


    如冰山一般冰冷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呆了給女子作畫的男子,更是看癡了齊道真。


    癡癡的小道士對在鏡上放神似畫紙的女子小聲問道:“這張畫你們有存根沒有,有的話給我來一份,我原價買!”


    女子搖頭笑道:“公子,我們這裏沒有的。”


    跟董難言他們一樣,畫卷拓印後自動緩緩卷起,被男子取下,他恭恭敬敬的送到女子手中,“仙子請過目。”


    隨著女子緩緩打開這張神似畫卷,董難言他們都把目光放在畫上,想看看畫中的女子到底是何等風采,能否將女子的這抹笑容神似的拓印在紙上。


    葉芷湊著頭過去看,董難言揚起下巴向那望去,宋皆宜也好奇的把身子向那邊一探。


    至於齊道真,則是扯著脖子向打開畫卷的女子那看過去。


    隻不過,女子隻打開了一半,就又緩緩將畫卷合上。


    “仙子,滿意否?”


    麵對著男子的詢問,葉知秋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


    女子輕聲道:“很好。”


    “好,那就好。”,聽到董難言和這位女子都說很好,男子笑道:“相逢是緣,既然今日有幸在這裏遇到各位,那麽要是下次各位還來這裏作畫,那麽到時候價格保證比現在還便宜。”


    董難言笑著點了點頭,“有緣再見。”


    看到這夥貴客走進城了,男子如釋重負,坐下來輕拋還沒來得起放進乾坤袋中的四塊靈玉石,笑道:“大豐收嘍,等完事了,我請大家喝酒。”


    “豪氣。”


    “不光喝酒,還得請吃飯!”


    眾人都跟著笑了起來,隻有那個負責向鏡上鋪畫紙的女子沒有笑,相反,女子還手忙腳亂的在桌子上翻著什麽。


    “怎麽了?”,答應了請客吃飯喝酒的男子明顯心情大好,走過去,對女子道:“今天我的這份酬勞錢也算你一份,你我四六分。”


    女子還是在整理畫紙,男子皺眉道:“天都要黑了,不會有人來了,你幹嘛呢?”


    認認真真數清一張張的畫紙的女子臉色蒼白,她有些驚懼的掖了掖衣服,“剛才那個女子用的是神似畫卷?”


    “沒錯啊,不是你親手放的嗎?”,男子不解道:“怎麽了?”


    剛才距離那個女子最近,所以在女子打開畫卷的一瞬間,隻有她看見了裏麵的內容。


    明明鏡子前的女子風姿出塵,嘴角的那一抹笑容更是迷人心魄,但偏偏奇怪的是,神似畫卷裏的女子卻偏偏雙目無神,目光呆滯,就像是失了魂一樣,沒有一點神。


    ————


    萬丈高空上,擎山鳥飛的很穩,讓後背樓閣中的眾人感覺像是在平地上一樣,絲毫沒有什麽翱翔在高空之感。


    跟二樓客人解釋過剛才的晃動,衣袍上繡滿靈鳥的白衣老者緩緩踏上三樓。


    這位負責擎山鳥航線上的管事人畢恭畢敬的走到坐在三樓中心台下,對著坐在椅子上的三個人問道:“夫人,可還有什麽吩咐?”


    雖然眼前的懷抱一名少年的婦人跟他一樣都是淩虛境的修士,但是老者卻姿態放得很低,像是下人一樣。


    照理說,他身為百鳥山的淩虛境,又是這趟擎山鳥航線的管事人,是絕對不會如此卑躬屈膝的,但偏偏坐在她麵前的這位婦人,是他搬出百鳥山也惹不起的存在。


    隻有淩虛境的婦人當然不會讓百鳥園感到棘手,但是婦人的背後,可是有一名金丹境的男人。


    號稱依劍仙的男人本事驚人,就算是百鳥山的那位金丹境祖師也自認不是對手,所以這趟百鳥山才會破格改了規矩,將三樓的賓客趕到二樓。


    “恩,還算不錯。”,懷抱著一名少年的婦人像是早就習慣了養尊處優,她淡淡道:“告訴樓下那幫家夥,不要吵,聲音小點,不然嚇到我家麟兒可就糟了。”


    顯然二樓剛才因為擎山鳥搖晃的驚唿聲傳到了這裏,白衣老者壓下心頭的一絲不滿,依舊是恭敬道:“夫人放心,我會提醒的。”


    注意到老者嘴裏的提醒二字,婦人糾正道:“不是提醒,而是製止。”


    坐在她旁邊的兩位年紀少輕的女子已經將手中劍出鞘一分,婦人笑道:“既然黃管事負責這趟航線,想必也是不願意見到血腥場麵吧,所以還是辛苦些,讓他們小聲一點,當然,如果是不說話,那當然是最好的了。”


    百鳥山的黃管事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坐在婦人兩旁的女子,這兩位女子應該就是依劍仙的門下弟子了,看樣子道行不低,不然怎麽會被派來保護婦人和這孩子?


    老者點點頭,“婦人放心,我這就下去製止他們。”


    等到老者走了,早就看膩了台上兩名登樓境互相搏殺的少年坐在婦人懷裏嚷嚷道:“娘親,我們換一個節目吧,這個實在是太無聊了。”


    左側的女子橫劍在膝,她輕敲著劍鞘笑道:“師弟是嫌棄那兩個登樓境修為低,本事不高,沒有什麽樂子?”


    右側的女子皺眉道:“這地方可不是咱們家裏,不能讓師弟看到淩虛境的廝殺取樂了。”


    看慣了鶯歌燕舞,也看膩了台上兩名廝殺的渾身是血的男子,少年繼續嚷嚷道:“娘親,沒意思死了,好無聊啊,不是說這擎山鳥雙翅上長著兩株果樹,一扇翅膀就會有果子掉進樓閣中嗎?”


    少年大聲道:“娘,我想吃果子,你讓它扇翅膀好不好。”


    婦人眼中滿是溺愛之色,她笑道:“好,你等著,娘這就讓你吃到果子。”


    將剛剛下樓的黃管事重新叫到樓上,婦人吩咐道:“黃管事,讓這擎山鳥扇動翅膀!”


    聽到婦人的要求,黃管事臉上帶著猶豫之色,“夫人,現在擎山鳥正在平穩飛行,一旦閃動翅膀,那陣法不一定能擋得住這股震動,一樓,二樓本就人多,到時候一旦震動,人擠人,肯定又會不滿了。”


    老者抱拳道:“請夫人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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