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難言跟葉淨說,需要幾日寬限一下,其實用不了那麽久。


    和宋皆宜扶起果樹,重新埋土填根,看著打掃屋院笨手笨腳的宋皆宜,拿著抹布提著水桶的董難言擦了把臉,眼前這少女根本就不像是做過這些下人活計的樣子。


    擦拭著窗台,董難言笑道:“你怎麽想的,把自己編成一個丫鬟,你也不看看我像是請得起丫鬟的人嗎?”


    打娘胎起就沒做過這些家務雜活的宋皆宜拍了拍滿手灰,“你管那麽多,反正別人信了就行唄。”


    董難言把水桶拎到少女身前,“你也是修行人,想要進落葉宗也不難吧,要不我去澄清解釋一下,別到時候真把你當成我丫鬟了。”


    進什麽落葉宗啊,洗淨手的宋皆宜搖搖頭,她才不想呢,平日裏修行就是懶散的她才不願意以修行人的身份去落葉宗呢。


    不過少女心想,這幾日是得盡快修煉了,可不能再懶散下去了,早點達到登樓境才行,前日要不是青神衣,可能就不是現在這個結局了。


    若是少女心裏的想法被外人知道,肯定要被嘲笑說大話,因為沒人會相信從凝神境修到登樓境隻要幾日。


    登樓境也號稱阻人境。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撥開雲霧,得見長生樓,多少人苦而不得,迷失雲霧中,止步凝神。除了機緣巧合,或者厚積薄發,感悟機緣到了,不然誰敢有把握信誓旦旦說幾日間就能得見長生樓?


    圖惹人笑話罷了!


    不過少女敢!


    被青神山視若掌上明珠的少女,號稱青神山天資第一。


    ————


    收拾幹淨屋子,鎖好門,董難言洗漱幹淨,依舊是那身粗布衣衫,不過不同的是,少年這次背負著一柄長劍!


    宋皆宜微微點頭,還是個眉目清秀的少年呢。


    視線越過少年,停留在那柄長劍上,少女眼神炙熱,張三送的劍啊!


    去往酒樓的路上,宋皆宜跟在董難言身後,一直打量著這柄看上去沒什麽出奇的,好像一把凡兵的長劍。


    一步邁到董難言身旁,宋皆宜笑了笑,“董難言,你背著劍多累啊,給我背背唄,你知道有一種侍劍丫鬟不,我可以當那種婢女。”


    董難言搖搖頭,不是小氣,本來給她背背也無妨,但是這把劍,一會還有別的用處,而且宋皆宜那副樣子,把劍給她,肯定是肉包子打狗,給的容易,拿迴來難。


    泄了氣的宋皆宜又吊在少年身後,誰料少年走著走著一轉身,差點跟少女撞了個滿懷。


    以為是少年迴心轉意,宋皆宜臉上笑開了花,誰料董難言絲毫沒有把劍遞給她的意思,反而猶豫問道:“你說,我是不是這趟出去,東西帶少了。”


    啊?


    原來不是給我劍啊。


    提不起精神的宋皆宜沒好氣道:“你想帶什麽?”


    心裏盤算著的董難言一件一件說道:“昨天葉仙長說可以給我一個山頭,萬一山上沒房子呢,我是不是得迴去拿把鐮刀之類的,到時候砍些竹子雜草搭個屋子?”


    沒有注意到宋皆宜目瞪口呆的樣子,少年繼續道:“那能有鍋嗎?山頭上肯定有野雞野兔吧,到時候我可以去抓一點,我們這邊,遇到野雞都是稀罕物。”


    “鍋碗瓢盆外,用不用再帶雙被子,馬上就要冬天了,山上可冷了。”


    聽得目瞪口呆的宋皆宜都覺得是不是自己從家溜出來的太草率了,搖搖頭,“不用這麽麻煩,你去問問那葉仙長,看看能不能順道幫你搬個家。”


    不料董難言想了想,認真道:“家可不能搬,那是董爺爺的,不能亂動。”


    少年再次歎了一口氣,憂愁道:“到底該帶些什麽呢?”


    昨晚已經說好不再說少年傻的宋皆宜想了半天,才找到一句話代替那個傻字。


    少女對少年指了指頭,“帶個腦子就行。”


    已經在酒樓等候的葉淨透過窗,看著不遠處緩緩走近的人影,笑道:“賢弟,真不想去落葉宗瞧瞧?”


    昨天已經拒絕董難言的馬由衷搖搖頭,笑道:“這人老了,就不動彈了,在這僻靜的地方待著,也挺好。”


    那日在上空盤膝打坐時,葉淨就發現這登樓二境的老者在消耗修為,反哺這片天地,在昨日感受到安青和自己的氣息後,這才停止下來。


    葉淨一拱手,輕歎道:“既然如此,那賢弟就多多保重,咱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對修士人來說光陰彈指一瞬,一個閉關也許就是十年百年,消散自己的修為,做反哺天地的大事,一個登樓二境的小修士,能撐多久?


    馬由衷聽著樓梯旁傳來的腳步聲,抱拳道:“還望前輩多多照顧董難言,這少年出身貧苦,沒見過什麽大世麵,不懂禮數,若是在落葉宗有所冒犯,還請前輩多多相助。”


    葉淨拖起老者的拳頭,笑道:“賢弟放心,董難言這般天賦,我落葉宗恨不得把他當成小祖宗,哪裏會讓他受氣。”


    馬由衷點點頭,從頭到尾,提及了老書生的老者,也沒有說出有張三這麽一個人。


    看著走進屋的少年少女,好一個眉眼清秀的翩翩少年!不過葉淨瞥了一眼少年背後的長劍和身上的粗布衣衫,皺皺眉,不行不行,落葉宗未來的頂梁柱,怎麽能這般寒酸?


    老者心裏想著,迴去後,得去祖師堂請一把神兵,不管現在少年能不能駕馭了,都先配上。至於身上嘛,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迴頭再去跟掌門要來那件名為秋色的法袍,配上眼前的少年,那真是俊啊。


    雖說秋色是掌門給自己女兒準備的,強要有些不好,但是老夫為了誰,老夫為的是落葉宗啊,寶貝不給關乎落葉宗未來大興的苗子,那給誰?掌門咋了,自己還是掌門他三叔呢!


    收起這些迴去要落實的想法,葉淨笑問道:“小友,收拾妥當了?”


    董難言點點頭,“葉仙長,我都收拾好了。”


    “叫什麽葉仙長,多見外。”


    葉淨當然想立刻就收少年為徒,不然迴去後,那可真是遭人惦記啊,屆時能不能搶到手,就不好說了。不過少年還沒有拜過落葉宗祖師堂,葉淨也不好壞了規矩。


    葉淨想了想,笑道:“迴去之後叫我師傅就行。”


    老者一掐訣,取出一片金色葉子,向窗台一丟,迎風變大,足足可以容納數人的金色落葉飄飄蕩蕩落在說書樓後院。


    葉淨率先走下去,後院裏,董難言跟送行的唐書父子,許渝一一打著招唿。


    到了馬由衷,董難言輕輕一笑,取下背負著的那柄長劍,顧不得宋皆宜驚訝的眼神,遞給老者。


    董難言輕聲道:“鐵匠鋪子裏的,想必我去了落葉宗,就用不上了,留個念想,送給老前輩你了。”


    聽出少年意思的馬由衷哪裏肯要,這是那位留給少年的。


    不過和少年推脫中的馬由衷百感交集,這是少年第一次叫他一聲老前輩。


    已經在金色落葉上站定的葉淨看懵了,不就是一把凡兵麽?至於這麽你推我送嗎?


    至於宋皆宜,則是一邊心裏抱怨董難言,一邊默默祈禱馬由衷可千萬別收下。


    董難言鬆開手,馬由衷也鬆開手,長劍掉在地上。


    董難言撿起長劍,將長劍插在地上,換生湖那晚,宋皆宜和馬由衷沒有聽見,但是一次次揮拳擊打章嵩的董難言聽得清楚。


    “就憑你這個賤種和那個有點三腳貓功夫的賤婢,再加上個自尋死路想要反哺天地的蠢貨,就想要跟我搏一搏?”


    反哺天地會怎麽樣?董難言已經從宋皆宜嘴裏知道答案。


    會死。


    猜到馬由衷想法的少年彎腰說了句外人聽不懂的話,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成了佛,善惡能否抵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善就是善,不會因為而改變。”


    轉身去金色落葉前,董難言笑道:“希望前輩多多保重,等我迴來再見。”


    葉淨點點頭,這是看出來馬由衷反哺天地了?


    聽少年所說,看兩人之間應是有一段故事。


    聽到少年這番話,馬由衷長笑一聲,許久沒有這樣輕鬆的老者拔起長劍,握在手裏,笑道:“董難言,權當是我借你這劍,你放心,你離開後我會替你看著家裏,保證丟不了東西,就算是這把劍的租金了。”


    站在落葉上,緩緩升空的少年笑道:“那是極好,前輩,可別忘了,要是曹婉兒來了,你就告訴她,我去了落葉宗了。”


    馬由衷點點頭,就在大家跟董難言告別時,有一道人影提著竹籃闖進後院,男子急匆匆的衝上前,一把將竹籃向緩緩升起的落葉上扔去。


    男子朗聲喊道:“董難言,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去傷春穀了,聽說你還惦記那籃饅頭,山高路遠,再送你一籃!”


    接下那籃香噴噴的饅頭,少年笑著跟下麵的眾人打著招唿。


    天色晴朗,金色落葉載著少年飛遠了。


    ————


    看著對一籃饅頭傻笑的董難言,興致跌倒穀底的宋皆宜呆坐在葉邊。


    劍沒了。


    董難言到是開心不已,要是山上沒有鍋,起碼有籃饅頭,餓不著。


    不過那到底有沒有鍋呢?


    想著想著,少年突然一拍額頭。


    忘記帶書了!


    連那本老先生送的書,也忘記帶了。


    董難言家裏,收拾幹淨的書桌上,擺著一本書,董難言還未看過,若是看過了,少年可能就不會選擇去落葉宗了。


    因為被葉淨稱為師兄的老先生贈給少年的書上,記載著老者一輩子的感悟和見聞,在最後一頁,自報家門的老者在這本書上寫著這麽幾個字。


    “以小友資質,若無高人指點,可拜山門學法,但吾之落葉宗,小友定要避之三尺,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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