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嫁衣如花綻放,鳳千潯穿著這一身嫁衣,在兄長麵前不過是當初那個小女孩。小女孩小時也會撒嬌,吵著讓兄長教她武藝,小小年紀的,就懂得善惡,嫉惡如仇。


    那是兄長最疼愛的妹妹,二隊長撐著一副拐,站於她身側,卻看見小女孩的眼中淡然無光。


    “千潯,為何還不進轎,外頭該等著急了。”


    鳳千潯攥著手中的紅布,隻要當這紅布一蓋頭,所有的一切也當這樣做了了解。做了解,對,這不就是她希望的嗎?


    “千潯?”


    鳳千潯迴過神,看著兄長發白的鬢角,這兩年來,兄長在玉都受了太多苦難,折了一雙腿,人也就老了那麽多。她心中對此始終愧疚,因為當時她一人的任性,牽連親人,鳳千潯從不會那麽不成熟。


    但那一次,卻是她始終無法改變的結局。有些事,一旦發生了,便會開始後悔。但這種後悔隻是對心靈的救贖,至於再選一次,鳳千潯或許還是會做如此選擇。


    “兄長放心,我已想明白了。”鳳千潯莞爾一笑,眼中多的是釋然說道,“兄長此後也不必那般操勞,可以好好在家養傷,以往是千潯不懂事。”


    “我如今是廢人一個,但妹妹你不同。兄長隻希望你能幸福——”眼眸深而一轉,“可此刻,你眼中有的並非幸福。千潯,若是你不願意……”


    鳳千潯低眸一笑,“隻要兄長好,千潯也就幸福了,其餘的一切,不重要。”


    陳禮急急忙忙衝了進來,看見鳳千潯再次連忙拉著她的胳膊就走。


    “你是誰?!”


    鳳千潯推掌將他撇開,陳禮這慫貨立刻落地,“你是何人?為何拉拉扯扯的?”


    陳禮急得火上眉梢,“你若不想紀無雙死,便跟我走這麽一迴。”


    “紀無雙——”她嘴裏念著這三字,眼神卻看向她的兄長,“我已經和他說明白了。你究竟是誰,和紀無雙是什麽關係?”


    陳禮連忙說道,“他如今要為了你跳劍爐,一句話,你去還是不去?”


    眼眸忽而一閃,手中紅布落地,兄長在後麵喊著,馬車在後麵候著,但此刻,鳳千潯什麽也顧不上——


    她再任性一次,再讓她任性一次。不計後果,這本就是人性。


    ……


    劍爐之中,火星點點,都說當劍爐中的火燒得最旺之時,便是祭劍最佳之時。


    “紀忘!”她仍喘著大氣,扶著門框,這些年來,她的身子很差,經不了這樣的跑動。但今日,爬上這座山,竟不到半柱香就已經到了劍爐。


    卻偏見劍爐之外站著二人,其餘什麽也沒有。


    清淺撇過頭,目光閃爍著,穩重落在地上,“抱歉,沒能攔住他。”


    “什麽——”鳳千潯疲軟地癱坐在地,看著火光最旺的那時,嘴上露出不知是笑是哭的表情來,問,“他跳了?你是騙我的,你是故意想要騙我來是嘛?”


    陳禮攥緊著拳,或許一切完了一步,倘若鳳千潯少走一條彎路,便不是這個結果。


    “你騙我!他根本沒跳——”鳳千潯雙手趴在上麵,立刻被燙出血泡,熱騰騰的火星朝著外頭蹦。紀無雙為他跳劍爐,她不相信,不能相信。她要的是他好好活下去,倘若他連活都不願——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泡影。


    身體之中發出的一聲怒吼,“紀忘——你騙我,你不會走的,你不會走的!”


    那一聲嘶吼穿破了嫁衣的紅豔,在火光之中露出一個影子,他緩緩而來,隻是伸手輕撫她的額頭。那般溫柔,如同這火爐之旁的氣氛溫暖而又舒心。


    “你說過,不想遺憾,我又怎麽會先你而去。”紀無雙嘴角一勾,“可你——你還是迴來了。”像是很滿意的一笑,兩年的時光都讓他們不再期待相守到老,隻是盼望著看著彼此。


    鳳千潯像是泄完所有的氣力,靠在他的肩上,淺淡的一笑卻再也不能違背自己的心,“為何——為何要騙我?”


    “鳳千潯,一旦迴來了,你該知道,你再也走不了。”


    “我這條命,早已經不是你的了。”鳳千潯眼眸一深,卻早已開始動搖,“我那日說的話,難道你一點也不明白?”


    “明白,鳳千潯,你的心,連你自己也不明白。”


    是啊,鳳千潯,你自己的心何時留到別人來摸透。


    耳邊一紅,淺淡說道,“一介神偷的英明,你難道不要了嗎?”


    “我要!不管今生來世我都要和你在一起——”紀無雙摘下了胸口的黑晶石,伸手替她戴上,“那你呢?你的心告訴你什麽了?是和一個素未謀麵的人成親?”


    她的心——她的心早已在那日他舍生一人上山殺敵,便已經情根深種。鳳千潯又怎會聽不見,那心底的唿聲。


    紀無雙站起身子,用匕首劃出一道口子,血滴在劍爐中,發出滋滋的響聲。這樣的情節本來會讓人觸目驚心,但在場眾人卻沒有人去攔。


    血一滴滴留下,他的眼神卻一下下更為堅定,“鳳千潯,今生若是不夠,來世,我們再相見。不為正,不為邪,此刻,隻為我們彼此二人。”


    不為正邪,這一次,隻為我們自己。鳳千潯和紀忘……


    鳳千潯的眼前一團霧氣,終於得以解開,她顧不得正,顧不得邪,因為今生,情根深種,不求白頭,隻求攜手。


    手指尖被割去一道口子,血滴在劍爐中,發出滋滋的響聲。


    紅衣灑出一片壯闊景象……


    都說鑄劍需要在爐火最旺之時,將這血滴入,才能造出一把好劍。而這把劍也有著自己的名字——若當來世,願來世相逢,願今生不負。


    陳禮將此二劍交給了他們,“若當來世是有靈性的劍,倘若你們不好好守護,他們便會失去這靈性。”


    的確,就好像玉德和沈全勝一般,即便兜兜轉轉,即便結局不佳,但那顆心確實世間無法摧毀的。


    鳳千潯拿著這把劍,倘若仗劍江湖,她的身邊隻能夠是紀忘。倘若與子偕老,她的身邊也隻能是紀忘。這一刻,她想通了,兄長所說的幸福,並非她說的那樣,而是遵從自己的內心。


    “千潯。”玉乾推著他而來,這輪椅大概又是求助小桃仁的,真不知他何時就動了這個心思。果真是周全,清淺深歎一口氣。


    她有時並不想看見他萬事周全的樣子,偶爾的手足無措才像一個血肉之軀。


    “父兄,我想明白了,此刻是真的想明白了,我想要去江湖,想要和紀忘一起。”紅衣跪地。


    二隊長的臉上緩緩浮現的笑意,像是一早就料到這個結局,“我便知道,我的妹妹向來都不願輕易放棄。”


    紀忘跪在地上,深深埋著腦袋,“從今往後,不再會有紀無雙,這個世上隻會有鳳千潯一人的紀忘。請您放心——”


    願來世相逢,願今生不負。若當來世,或許就是這個意思。


    “五公子,若是也想要這若當來世,也可帶著你心上人來此鑄劍。看在無雙的事情,我可以給公子五折的優惠,隻需一錠金子。”


    一錠金子?要知道玉乾的毛病,愛財如命,平日一顆金子的手環都舍不得丟,一錠金子!


    “咳咳……”五公子清咳了幾聲道,“俗物而已,清淺姐姐你說呢?”


    清淺嘴邊淺笑道,“俗物倒未見到,俗人倒是一個。”


    清淺站在一側,看著二人重歸於好的樣子,看著那把若當來世,原來隻要兩人心相守,所有的苦難也不過是先苦後甜。


    那她呢?所謂的甜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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