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忘!”鳳大人急急忙忙跟著他跑來,顯然鳳千潯發現,今日的紀忘與往常不同,神色之中都不是以往那輕鬆少年。


    “鳳大人還有事?”紀無雙雙眼無神落在某地,思緒萬裏飄渺。


    “我——”鳳千潯笑道,“我是希望你能留下,和我一起,也和大家一起。”尋常的一句話,她竟說的臉色發紅,希望他留下,她鳳千潯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肉麻得自己渾身打了個顫。


    目光仍舊在某地徘徊,紀無雙仿佛一下沉穩了不少,不如第一次見他時,那樣眼眸清澈,更多的是沉穩和深不可測。


    “紀忘——”嘴邊的笑意凝結,鳳千潯莞爾一笑,“其實,不知道從何時起,有你在的巡捕房,讓人從未有過的安心。在巡捕房的十年,不如你來的這數月。”


    目光忽而一收,落在身旁束發女子泛紅的雙頰。或許是劍雨之中他跑迴的身影,在深坑之下的相伴,冒死斬殺山匪的決心,鳳千潯眼中再也無法抹去的迴憶。


    “我知道——”鳳千潯嘴角一咧,“你武藝高超,為人謙遜善良,一定從小聽慣了這樣羨慕稱讚的話。但今日,我還是想厚著臉皮求你留下……也別怪我嘴笨,在這巡捕房那麽多年,我早就不會說好話了!”鳳千潯彎眉低眸,找著他目光之處,有忽而收起,瞥向別處。


    隻不過,神機妙算的鳳大人此迴算錯了,紀無雙從小到大受得隻有冷眼旁觀,羨慕稱讚?他從未想過。至於為人謙遜善良——那是形容一個好人的詞,但紀無雙不配。


    “鳳大人——”紀無雙忽而眼眸一深,終於落在她的肩上,但卻隻感到沉重,“你是否想過,我可能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鳳千潯多少有些疑惑,紀忘說他不是好人,這怎麽可能,她從不會看錯一個人,是賊,是好人,一看便知。


    眼神相視半刻,鳳千潯忽而笑道,試圖化解這氣氛,“我認識的紀忘,在我心中就是個好人,無論別人說什麽,他都是這全天下的大好人。”


    紀忘笑了,但笑得是紀忘,永遠不可能是紀無雙。一個武藝高超上山剿匪,立下功勞的紀忘,他自然是個好人。那打家劫舍的盜匪紀無雙呢?他不敢想下去。


    “好,我會留下。”他淺淡一聲答應了此事。是紀忘答了,終究在選擇之間,他做出了舍棄。誰都預料不到結局,那就讓自己做一次選擇……


    舍棄紀無雙的身份,做一個好人,他隻為鳳千潯一人。他第一次在這裏感受到為人的幸福。不必看著別人的笑顏,那樣的笑容在自己的臉上也會慢慢浮現。原來,這才是快樂——


    原來可以自私一些,讓自己先學會快樂。是鳳千潯教會的他,原來他,也可以做一個好人。原來他,也不用被全天下所拋棄。


    ……


    他迴到草屋本是打算收拾行李,搬到巡捕房住下,誰知迴到草屋聽得一聲慘叫,他神色立刻警惕起來。草屋中本已無人居住,難道是——


    腳步連忙加快,他進屋一瞧,躺在地上的一家三口已經奄奄一息。血泊之中的三個身軀,那般無力地做最後的掙紮。人活著的時候的光鮮迴憶,總是會在他將要死去的那一刻全部湧上。


    將頭腦變得一片空白,隻剩下無盡的恐懼。隻要那個人對你而言是重要的,那無論是誰——都會承受不住。


    “紀哥哥……”紀無雙不會忘記這個聲音,他忽而失去所有氣力,跪倒在她的身邊,緊緊抓著她的手。


    “你們,你們幹嘛要迴來?”話語幾乎凝噎在深喉。


    “紀哥哥……”孩子胸口中了一刀,瞳孔擴散開,顯然已經無力迴天,隻是最後說了那樣一句話,“我們,迴來看你來了……”


    他的手指滑過孩子的臉頰,依舊溫存的那種氣息,紀無雙的淚奪眶而出,聲音嗚咽到深潭之下,“醒醒!醒醒!是誰幹的……你告訴我是誰幹的?!”


    ……


    紀無雙此生無法忘了的一刻,所有的鮮血與仇恨匯聚於頭頂,發脹,發疼。他看著自己手裏的鮮血,看著孩子胸口那慢慢失去溫度的黏液。紀無雙失去了理智,扶著欄杆,卻依舊摔下樓梯……


    他望著門口安放著的一籮筐大餅,熱騰騰,還在冒著熱氣。紀無雙的雙眼發紅,卻再也留不下一滴淚。


    手中紅得發白,因為他死死攥著手裏的劍,絲毫見不得血色。


    我們,迴來看你了……孩子的最後一句話在他耳邊嗡嗡作響,刺痛的是他的心。


    是誰殺了他們?是誰,究竟是誰!


    無論是誰,他都勢必要他們血債血償!因為那是他——最重要的親人。


    那日,紀無雙沒有迴巡捕房報道,鳳千潯在門口一直等,一直等,直到黑夜,直到黎明。那一夜,是入春以來最冷的一個夜,鳳千潯持劍站在巡捕房門口,看著巷尾的黑影處。


    她多希望,下一刻,那個從巷尾走來的人,就是他。


    果真,接近淩晨之時,有一個黑影急急忙忙跑來,她也跑出了幾米開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那人,不是紀忘。


    “鳳大人!鳳大人!”朱哥跌跌撞撞跑來,“大事不好,城北草屋發現了三具屍體。”


    眼光一顫,手中佩劍一緊,依舊沉靜著眼神說道,“通知府尹大人,召集兄弟先封鎖現場。”


    ……


    城北草屋之中,一家三口身上的傷觸目驚心,眾人皆歎息那殺人者殘暴不堪。隻有鳳千潯覺得此事不是那麽簡單。荒郊殺人,還是在這間無人住的草屋,謀財害命,亦或是尋仇?


    “朱真,去看看他們身上有什麽線索。”


    朱哥摩挲著手指,半閉著眼,膽子極小,竟從死者身上搜出了一塊金錠。


    “金子?”朱哥半張嘴驚道,“這一家三口穿著不想是富庶人家,怎會有金子在身上?”


    鳳千潯的擔憂果真是對的,這一家三口的死看似是無意謀殺,但實則這一家三口身上隱藏著更大的秘密。


    “等等!”鳳千潯奪過那金錠,仔細一瞧,“你看這金錠下刻著一個梁字,是否是當日梁壯府上丟的那批?”


    朱哥湊過頭,確實如此,這金錠確實是當日梁壯丟失的那批財物中的。


    “鳳大人,您說殺人者該不會是——公子無雙?”朱哥沒有底氣說道,自然公子無雙是做過不少偷盜之事,但殺人,還是如此下手毒辣的手法從未有過,因此朱真也難以置信。


    “鳳大人!外頭還有異樣!”


    鳳千潯走至門外,門外有一籮筐已經涼了的大餅,這大餅的出現實屬奇怪,一家三口帶著一籮筐大餅來到此處沒有人煙的地方,究竟是為何?


    “鳳大人,據周圍的鎮民說,這一家三口本是住在這個草屋內的,前不久說是去玉都做生意。不知為何,今日會出現在此?”鳳千潯眉間微蹙,這件事愈發不能理解。


    朱哥猜測道,“會不會當日公子無雙將梁壯手中的贓物交予了這一家三口,這一家三口遷至玉都,所以我們才找不到贓物。如今,風聲鬆了,他們準備平分贓物,卻忽而產生了爭執,打了起來!?”


    鳳千潯搖頭道,“這屋子中沒有打鬥的痕跡,一家三口還帶著大餅來見同夥,說不過去。再說,公子無雙從未收過搶來的贓物,更談不上分贓不均。”


    朱哥此時也混了,搖著腦袋,“那——會不會是這一家三口想起什麽有關公子無雙的線索,準備迴來報案。豈料被他先殺人滅口?”


    眼眸忽而一亮,朱真的這個說法還算過得去。為隱瞞身份,殺人滅口——但,心中總有種錯覺,覺得此次的事情不是他們看到的那麽簡單,真相,永遠隱藏於一個秘密之中。而探秘的過程,卻很難。


    鳳千潯在巡捕房的這些年,發生過不少這樣的案件。


    “朱真,先去保護一個人。”眼眸一沉。


    “鳳大人是說——梁壯?”


    “帶齊人馬去梁府等著。”


    “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世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心李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心李子並收藏世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