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戰亂依舊如同海上波濤般一浪接著一浪,沈全勝去的時候就留下了一句話:戰亂不平,誓死不歸。玉都的第一位女將,帶著父親的意願,為玉都鎮守西北,本就受了萬人的敬仰。但此時,還是有人眼紅,會將舊事翻賬。


    這大概就是人,一個人倘若站在高峰之上,必定要受盡風雨。每個人都是如此,我們隻是好奇,人無完人這一說法。


    “小姐,今日這湯藥可要喝下,否則這病都不見好?”自那次之後,每每聞見那藥腥味,便會頭疼不止。大概是那一刻的恐懼仍舊曆曆在目。


    “阿春,我不吃藥,你讓太醫院不必每日送藥過來。”並非是她賭氣不願吃苦,而是她自己也清楚明白得很,如今她的身子是個什麽情況,而這些藥究竟是治身體上的傷還是治身上的傷。


    阿春放下藥,似乎有些生氣起來,“您這是何苦呢?隻會苦了自己。”


    “這藥是太醫院送來的,你可知上迴那藥是誰配的嗎?”她揮袖坐下身子,“也是太醫院。太醫院上下都是太後的人,如何保證她不是為了斬草除根,送來的另一帖藥呢?許公子說的不錯,之前,是我太過天真。而這宮中容不得天真……”


    “小姐……”阿春蹲下身子看著她,雙眼耷拉著像是委屈,“這裏真的還沒有江南好,要不,我們迴去吧……”


    她想起江南的莊稼地,想起那片湖,湖上踏歌而行的少女們,多麽愜意的感覺卻仍舊打不起精神來。


    顏宋緩緩搖頭,“我是下定決心要留在此處,並非因為這裏的榮華。阿春,人有一個特別好的優點,便是堅持,他們會為了一件事不斷地犧牲一起、奮不顧身地去做。但倘若那堅持過了,便是執念。大概就是我如今的模樣……”


    “如今,小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醫院的藥又不能吃。要不……阿春去找找聖上?”


    “不必,我如今不想見他……”她心中始終有個心結,她方才未把話說明白,執念過了,便剩下了恨。所謂的愛其實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東西,一旦失去了最後的底線,便如同打開地獄之門般,源源不斷地湧出恨意。


    阿夏急急忙忙走進,身後緊跟著的是長久未見過麵的顧婠婠,選擇這個時候上門,必然不是出於什麽好意。


    她笑道,“皇後娘娘?不知娘娘到訪所謂何事了?”


    顧婠婠嘴角勾著一抹笑,像是三兩下就將這風吟殿上下一覽無餘,“貴妃這兒倒是安靜,幾日不見,就連貴妃這個人都消瘦了一圈。倘若聖上見著了,又要開始心疼了,不知……聖上可有來過呢?”


    “聖上他近來公事繁忙,況且皇後讓顧尚書在朝中大鬧,聖上又如何敢到此處來?”她的嘴邊竟然有笑意,顧婠婠難以置信,一個方才失去孩子的人竟會在她麵前笑著說道。


    “父親也隻是實話實說。貴妃,你該知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識趣,識時務者為俊傑,切勿要因為圖一時之快而害了自己一輩子。再者說,你以為自己很聰明,被人利用了還不知呢?!”顧婠婠的話中有話,像是暗指她小產一事與顧家也有關係。她突然想起當初皇太後一口咬定那湯藥隻不過是尋常的涼茶,事情仿佛還有蹊蹺。


    “皇後娘娘確實如今是這一國之母,但也請娘娘認識清楚,您這一國之母的位置是如何而來?”


    “你!”顧婠婠再沒說下去,而整個宮裏的人也清楚明白,當日聖上娶她為後,隻不過是看重了顧家的權勢。新婚之夜讓她獨守空房,轉而去了別的女人的榻上,仍誰提起都是極其丟麵子的事。


    門外傳來陣陣犬吠,是禦膳房的宮人們飼養的,如今仿佛瘋了似的日日在宮中遊蕩。


    “娘娘可知道瘋狗為何要咬人嗎?”嘴角的一抹笑加深,甚至從深處還慢慢悠悠冒出些冷意,“它被逼瘋了,其實人也一樣。一旦瘋了,可是控製不了自己的。娘娘想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感覺嗎……”她的手緩緩拂過顧婠婠的肩膀,朝著她的脖頸伸去,顧婠婠竟還真有些害怕,往後退了幾步。


    “放肆!”她手一振袖子,竟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顏宋,你可知謀害皇後是何等罪責嗎?即便有聖上為你撐腰也無用,我勸你還是別動什麽歪腦筋了。”


    “娘娘。”她眼睛靈動一眨,淺笑著還有些陣陣冷意,“如今我失去了我的孩子,一個母親失去了孩子,您覺得我是有什麽事做不出來的呢?倘若娘娘覺得我怕死,如今的畏懼又是從何而來呢?”


    “你!你……”顧婠婠險些踩到自己的裙擺,好在白城扶著她,否則就要幹脆倒地。真是個外表看似強硬卻經不起任何威脅的人,這樣的人常常擔心怕事,絕不可能去做那威脅自己後位的事情。如此說來,這藥應該是太後弄的。


    “皇後娘娘想要看到的慘樣已經盡收眼底,我想娘娘沒有留下的理由了吧!?”她伸手本是想要將她扶上一把,誰知顧婠婠立即放開了白城的手,往她那處一推,反倒自個兒摔到了地上。


    “顏宋!你可知今日之事該當何罪!恐嚇一國之母,甚至還出言不遜!”白城上前本想理論,誰知那一巴掌就這樣落到了她的右臉頰,愣住之後才感覺到火辣辣如同燒起來一般。


    “放肆!你可知如今你對著誰人說話呢!”眉宇間沒有絲毫畏懼,反倒多起了孤傲,麵前那人雖然麵色煞白,但卻句句針鋒相對,甚至有些認不出來那人是誰了,“一個奴婢竟來議論主子的事!這一巴掌你該知道是輕了吧?”


    白城煞白著臉,心中雖有恨意,但此時自然是認錯,“是,奴婢知錯。”


    “你!今日,我定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皇後這才將手升起,將要打下之際,身後那人早已將她這動作看得一清二楚。手腕立刻被抓得死死的,甚至發紅發疼。


    “皇後這打人的本事,倒是越來越厲害了!”她將頭一轉,誰知身後玉乾怒目而視看著她的手,而手上絲毫沒有收住力氣,竟就這樣將那雙纖纖玉手抓得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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