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江火嘴角的血絲越來越多,就仿佛是止不住的泉水從他的嘴角滑落,紅色的泉水滴在地上,滴在衣服上,染出一幅觸目驚心的山水畫。然而他們卻隻能在一旁看著,看著他慢慢地死去。


    他慢慢張開嘴,血色在他的嘴裏發出一股奇怪的血腥味,像是立刻充盈著整個房間,“我不後悔,我不後悔……我欠她的,我永遠也還不起……”他嘴角又露出那慘淡的笑意,隨著一聲清咳,鮮血又噴湧出來。


    “段江火……”顏宋看著他,卻不敢靠前,她的心裏很難受,雖然說不出來,但這樣的感覺實在灼心,她知道,段江火活不了了,但她又同時為他開心,他終於可以解脫,終於不用再在這個世上艱難地活下去。


    “你,你做得很好!”對,最終她隻能說出這樣一句看上去安慰人的話。但顏宋依舊不敢麵對死亡,她閉著眼,不敢看他最後死去的樣子。


    段江火看著他二人,眼神的光亮慢慢暗了下去,他或許再也不想這樣虛假地活著了,因為太累,太累。


    “顏,顏姑娘……謝謝……我,我死後,請把我和安衾葬在一塊,河邊的楊柳樹再過不久,又會飄起柳絮了,就,就把我們葬在那棵最老的楊柳樹下,那,那是我們最初相遇的地方……”


    顏宋點頭,臉上擠出笑容看著他,“你放心,我會答應你的。”玉乾注意著她眼角泛著的淚光,事實上她真的很能哭,總是喜歡在離別的時候落淚,卻又喜歡在哭得時候笑,那樣的笑卻每次讓她心疼。


    “你放心吧!這一點我會向你保證的,但宮鱗玉的事,我希望你真的可以再考慮一下!”玉乾依舊想要知道宮鱗玉的下落,如今聖上雖不知段江火的身份,但宮裏頭的流風可能也會因此喪命。


    段江火的眼完全合上了,他再也沒有說出任何有關宮鱗玉的下落就這樣閉眼了。他的屍體跪坐在地上,更像是在贖罪,就好像他說的償還。


    “走吧!”玉乾本想輕輕搭上她的肩,可一時間,她終於沒有忍住淚水,就在他麵前一下子就那麽湧了出來。他沒有學會安慰別人,隻是像小時候德妃安慰他那樣,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她突然像是受驚的小貓,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紅色的眼眶還帶著血絲,這樣的她真是難看極了。但盡管是這樣,玉乾還是繼續輕輕撫著她的腦袋。


    玉乾或許不知道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對於顏宋是多麽難以承受,她突然間覺得麵前的那個人,就是玄七。就是小時候那個為了他願意用命去偷食物的玄七。但這樣的想法沒有堅持多久,她想起了段江火死前的那一番話,君王,永遠都是自私冷酷的,而他終究也會變成那樣。


    段江火就這樣死了,玉德知曉了也十分吃驚,雖然他並不希望將安衾與他同時下葬,但玲瓏卻因此感動了好久,也隻能讓玉乾帶走了安衾的屍體,就此離開了。


    而玉乾和玉堯並沒有將德妃帶迴玉都,或許在這個小鎮裏,德妃才可以真正地活下去,算得上是這一次出來得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殿下,段江火所說的就應該是這棵樹了!”風塵來迴找了幾圈,終於找到了段江火口中的那一棵老楊柳,可這初春時節,依舊是光禿禿的樹幹子,看著有點淒涼。


    “找幾個人在這裏挖個坑。”為了不將這老楊樹的樹根毀了,玉乾特意將位置往外挪了挪。


    他瞥見一旁的顏宋眼神有些哀傷,想起之前段江火倒是特別喜歡顏宋,如今段江火死了,她應該很心痛吧!


    “好了,這人也葬了,算是給父皇有個交代了!”


    顏宋抬眸看向他,“交代?可——宮鱗玉不是還沒找到嗎?”


    玉乾嘴角一勾,轉身看向那平靜如鏡的水麵,“不,找到了,不過被人搶先一步,殺人滅口。”


    “殿下是說,你想以安衾和段江火的死,將所有的事情推到那個死去的刺客身上。”


    “並非是推,的確還有另一股勢力想要得到宮鱗玉,但絕非是我父皇。因此,這件事實在太合理不過。如若讓眾人知道宮鱗玉還在這人間,不止流風,還會牽扯到很多人。”


    說來真是可笑,這宮鱗玉本是長生不老的神物,但如今卻已經害了那麽多人的性命。的確,這樣的東西要是真的麵世了,指不定要掀起多少風波。


    “殿下!”風塵挖到一半突然急急忙忙跑來。


    “什麽事?”


    “那老楊柳樹下埋著東西?”


    二人突然相視,同時閃過一道光亮,朝著老楊柳樹的地方趕去。原本以為段江火的那句話隻不過是表麵的意思,但倘若那老楊柳樹下有東西埋著,會不會是他們要找的東西?


    從土裏頭剛挖出來的木盒,還帶著一股泥土氣息,但擦拭去上麵的土漬,可以看出這個木盒做工精致,應該不是普通的東西。


    “殿下,你說這會不會就是……”顏宋不敢說,是因為她有些害怕說中,之前她想著宮鱗玉從此在人世間消失,還算鬆了一口氣。但倘若這個東西真的是那長生不老的寶物,玉乾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她有些害怕,害怕那個原本簡簡單單的玄七成為段江火口中的無情帝王。


    玉乾還是將那盒子打開了,果真,在這盒子裏頭靜靜躺著一塊淡青色的玉石,不規則的形狀,渾然天成的色澤,這應該就是失蹤十年的宮鱗玉。


    玉乾將它小心取了出來,握在了掌心,頓時覺得有股寒氣入體,像是從全身的血脈中流竄,最終到達心髒,頓時間覺得心曠神怡。


    “這果真是件寶物!”玉乾大抵開始是吃驚的,但卻從未做出任何欣喜的表情,相反他的眉頭皺在一塊,有些擔憂起來。


    “那殿下如今準備將這寶物如何處置?剛才的話看來不過是個玩笑吧?”


    玉乾笑了笑,“自然,這樣的寶物不能繼續埋在土壤裏發光,按著原計劃,將它帶迴玉都。”


    顏宋看著他的眼神,原來,他還是無法割舍這樣的寶物,難道長生不死在他的眼中也如此重要嗎?將這些東西全部拋棄會怎麽樣?難道不會活得稍稍輕鬆一些?


    玄七,你真的變了。


    “殿下,為何不將這宮鱗玉幹脆埋了呢?”迴玉都的路上,風塵問他這麽一句。


    他隻是淡淡的眼神看著前方,“埋了?你又知道我們此行身邊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你這會兒埋了,下一刻便會有人取出來。與其落在惡人的手裏,還不如,上交朝廷。”


    風塵點頭,“可——這樣,顏姑娘,就誤會了殿下您了?”


    “那就讓她接著這樣想吧,反正,迴玉都之後,就不能在讓她迴到皇城了。”他的眼神依舊落在前方,風塵原本不明白,但看著前方馬車上顏姑娘那雙清澈的眼眸,似乎知道了什麽,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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