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


    從隱約打開一道縫隙的門戶中照射了進來。


    十幾個蓬頭垢麵的臉龐。


    先是因為突然的強光而忍不住閉上眼睛,難以忍受。


    然後便紛紛貪婪的向前。


    試圖汲取那投射進黑暗裏的光芒。


    他們瘋狂。


    動作之間顧不上任何東西。


    身而為人時學會的各種禮儀在此刻盡皆拋之腦後。


    如果不是門口的空間足夠大。


    他們大概率也會直接為了盡可能感受到光芒,為了爭搶那不多的地盤,而直接互相廝殺起來。


    不過所幸的是。


    門口的空間足夠大。


    他們十多人就那樣坐在門口。


    迎著隨開門而愈發壯大的光芒,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在黑暗中待了許久的他們。


    生怕這道光隻不過是虛假的希望。


    因為。


    他們這些天已經太多次產生過光芒照射進來的幻想了。


    自從許久之前。


    他們為了躲避怪物而來到這裏,就再也沒能出去過。


    整個地下實驗室的供電出了問題,隻有電動大門的外置打開設備,還幸運的保留著電力。


    實驗室內因為怪物無意間對線路的破壞沒有供電。


    所以。


    這是一段昏暗的時光。


    再加上地下實驗室良好的隔音效果。


    這裏真正意義上成為了一個漫無天日的小黑屋。


    他們在這裏。


    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能力。


    隻能勉強知道過了許久。


    可具體是過了多久,卻又不得而知。


    這毫無疑問是一種折磨,是一種常人難以忍受的酷刑。


    哪怕他們這十多人都是這個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對於物資存放地點很熟悉,自身的精神意誌也還可以。


    但是……


    卻依舊有好幾人選擇了自殺。


    剩下的十二個人,也基本上個個都產生了些精神方麵的問題。


    那種永無天日的感覺。


    讓人沉淪。


    若不是一同困住的還有很多人,怕是這十二個人也會承受不住,很快就直接選擇自殺。


    直到如今。


    這縷突如其來的光芒。


    照射進了所有人心中。


    他們在互相確認都看到了這縷門逐漸打開帶來的光芒之後。


    全都按耐不住激動與貪婪。


    用最後一絲理性,才勉強一起擠在門口默默地等待。


    因為想到了他們不知多久進入這裏之前,到處肆虐的恐怖怪物。


    所以所有人都不敢出聲。


    這連日的折磨,也讓大家沒有精力與心情去發聲。


    但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期盼。


    依舊驅使著所有人,默默地等待著自己最終的命運。


    無論結果是怎樣。


    他們都有了心理準備。


    就在這樣的等待之中,厚重的門戶緩緩打開到足夠大的縫隙。


    讓他們清晰的看到。


    門外有三個明顯是人類的生物好整以暇的站在那裏,手裏的燈光正衝著實驗室內部掃射打量。


    一股難以言明的情緒。


    此刻充斥在所有人心間。


    ……


    而與此同時。


    代號為【天時】、【地利】、【人和】的三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是默默地閃過了一絲無奈。


    在門戶大開的那一刻。


    他們就聞到了撲麵而來的味道。


    這味道簡直就是一壇保存了30年的洗腳水,泡的還是一整個榴蓮攪拌鯡魚罐頭的膠狀物。


    在門戶大開。


    通過燈光看到裏麵的一切時,三人立馬明白了原因。


    這麽長時間的與世隔絕。


    讓這裏堆積了太多東西。


    久不洗澡的幸存者們蓬頭垢麵也就算了,排泄物與變質的食物在這實驗室裏幾乎遍地都是。


    黑暗中看不清的大家。


    很難有效管理規劃這些垃圾,甚至部分人身上就沾染了一些。


    臭氣熏天倒是也不奇怪了。


    不過還好人類是適應力很強的物種,這些幸存者待在這裏的時候,顯然已經習慣或者說無視了這裏的臭味。


    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幾人沒有多說什麽,在對視一眼的那一刻就交流好了一些東西。


    【天時】隊長一馬當先。


    一邊躲避著腳下的各種惡臭垃圾,一邊向著保存有特殊放射性物質的實驗室內部走去。


    他要去完成幾人最核心的任務:收集並帶走特殊放射性物質。


    這些幸存者隻是任務途中捎帶的。


    【地利】則是走進去四處打量,尋找腐屍的味道從何而來。


    剛才在一堆氣味中。


    三人都聞到了那股特殊的味道。


    能分辨出這種味道不隻是因為他們是精英的永晝外圍五星成員。


    更因為腐屍的味道。


    事實上曾覆蓋過整個世界。


    那是所有幸存者心中永恆的傷痛。


    至於【人和】。


    則是板著臉站在原地,盯著十二個待在門口跪坐著保持安靜的幸存者。


    這些家夥雖然對於【天時】、【地利】從他們身邊經過沒有反應,但是還是不能放鬆警惕。


    因為【人和】清楚的知道。


    有許多災後探索小隊的成員,實際上是死於某些癲狂的幸存者。


    別人永遠都不知道。


    那些幸存者在獨自生存的時候都做過些什麽。


    或許這些人的安靜。


    更多的是因為他們三人身上放在明眼處的槍支。


    所以【人和】保持不動。


    等待著兩位隊友的迴歸。


    在這期間,他麵無表情的把燈光從這些人的身上以及附近掃過。


    能夠看到十二個幸存者的狀態顯然都不是很好。


    他們對於燈光的直接照射表現的很敏感又很渴望,畏懼的同時又總是迫切的想要靠近。


    像極了撲火的飛蛾。


    他們各自的身上除了沾染的垃圾以外,還有一些磕碰的傷痕。


    顯然在黑暗中是相當不方便。


    打量到身旁這個鎖死之後阻隔了這些人出去的門戶時。


    【人和】注意到。


    在這門戶內部方向的表麵。


    有一些沾染的血跡和皮肉,有一些輕微的白印子劃痕,地麵上還有許多玻璃與木頭的碎渣。


    顯然。


    這些人為了出去。


    不是沒有瘋狂的努力過。


    隻是在鎖死狀態下,他們想硬砸的話實在是癡人說夢。


    各種方法嚐試過的結果,


    不過是撫摸過去都感受不到一點點的劃痕與凹陷罷了。


    絕望迫使他們停下。


    然後等死。


    從這些細節裏看出這些東西的【人和】沉默了。


    望向那十二個乖乖坐好卻又眼神中充滿了光芒的幸存者,他忍不住陷入了深思之中。


    如果待在這裏苟活的話……


    也許還不如在外麵奔波,最後被怪物吃掉。


    待在這片黑暗、安靜的地方。


    這些家夥都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折磨。


    自出生起,我們就在源源不斷地接收感官刺激——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塑造了我們的喜怒哀樂。


    而這些幸存者待在閉塞的這裏。


    卻是直接失去了某個構建人類精神的基礎。


    自殺、自殘……


    都是常態。


    思考著。


    【人和】猜到了這裏臭味中隱藏的屍臭味大概從何而來。


    與此同時。


    【地利】也正好檢查完一圈,迴到了門口這裏。


    他望了望乖巧跪坐在原地不說話的十二個幸存者。


    隨即對著【人和】說道:“總共七具屍體,全是自殺。”


    他的話語中帶著篤定。


    在這方麵他判斷的很專業。


    從那些死者身上傷口的受力方向、受力程度,以及其身上的各種地方是否有掙紮與反抗痕跡。


    基本上就可以確定是否自殺。


    這裏的屍臭味來源。


    在此刻得到了排除。


    眼前這些家夥的危險程度可以在心中稍微降級一些。


    【地利】與【人和】兩人站成並排,望向十二個人的表情之中,不再飽含那麽多的警惕。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完全放鬆。


    畢竟這些人就算沒殺人。


    也不能保證。


    這十二個明顯精神狀態已經不太好的幸存者,會不會突然做些什麽。


    畢竟他們就算再怎麽強悍。


    也不能確定。


    自己和同伴會不會因為這些幸存者的突然暴起而受到傷害。


    他們還隱隱有一絲警惕。


    這是永遠要保持的、他們賴以生存的重要東西。


    一起看著幸存者的同時。


    他們在等待著隊長的歸來。


    不多久。


    腳步聲從實驗室內部傳來。


    那些幸存者的目光也都下意識的看了過去。


    隻見黑暗中。


    打著燈光的隊長【天時】,捧著一個看起來很沉重的盒子走了出來。


    他走到隊友身邊。


    帶著一絲輕鬆說道:“隻要帶走這個東西就行,這倒是比其他隊伍分配的處理核電站任務要簡單。”


    這種處理各種危險事物的任務。


    最危險的是那種因為災難已經爆炸或者泄露的核電站。


    那種情況比較難搞。


    為了確保汙染不擴散並被解決。


    聽說是永晝二代的某個異種族成員帶隊去解決的。


    據說那隻鯤在災難中受傷不多。


    據說它曾經在處理島國核汙水事件中做了不少事情,在這方麵有著一定程度的可靠經驗。


    正如此思考著。


    【人和】的話語把【天時】隊長的思緒拉了迴來。


    “隊長,這些人現在怎麽辦?”


    【人和】指了指那十二個幸存者。


    “他們整體狀態還可以,肉體狀態隻是有些虛弱。”


    “精神狀態確實有些不好,但是不需要我們進行安撫。”


    “我已經通知最近的幸存者基地來接他們了。”


    【天時】說出了自己的方案。


    他們的任務隻是取迴特殊放射性物質進行妥善保管。


    這些幸存者隻是捎帶的。


    為這些人通報一下附近的幸存者基地即可。


    他們又不是瀕死狀態。


    不需要他們照顧的太仔細了。


    聞言。


    【人和】點了點頭。


    附近最近的幸存者基地。


    是遼海市小型幸存者基地,哪怕考慮到交通稀碎的情況,派遣隊伍來這裏花費的時間也不會超過兩天。


    這些家夥又不是馬上就死了。


    這裏的物資也很充足。


    等到那個時候問題不大。


    他們還需要去交任務,沒必要待在這裏送佛送到西。


    現在這樣的處理狀況已經很好了。


    起碼這些人得救了。


    比那些可能同樣遭遇的、與世隔絕的幸存者要好一些。


    思考著。


    【人和】正準備跟著隊長與【地利】兩人的步伐離去。


    卻見那些久久不語的幸存者們。


    似是注意到了他們三個人正事終於忙完了的樣子。


    其中一個人趕緊幾步上前靠近。


    雖是一個踉蹌倒地,但是立馬就撐著地麵爬起身。


    用一個極為輕的聲音。


    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敢問……今夕是何年?”


    話語之中。


    有著膽怯,也有著堅定。


    幾乎完全自絕於外界,聽不懂外界一點點動靜的他們。


    已經失去了時間概念。


    已經吃過了的食物也沒空、沒精力去數是消耗了幾天的量。


    昏天黑地的狀態下,睡眠休息的生物鍾也是完全混亂。


    所以,他們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


    迫切的想要從突如其來的三個人口中得知這一點。


    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己等人待在這,大概就能等到救援的情況下。


    他們也忍不住試著上前詢問。


    就害怕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人和】聞言停下腳步。


    望著這些小心翼翼的幸存者們,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現在是,後秩序時代元年。”


    “對你們來說,應該最多才過了半個月的時間吧。”


    【人和】的聲音中有些感慨。


    隨即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


    隻留下這些與世隔絕的幸存者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是的。


    後秩序時代已經正式到來。


    一切已經大不一樣。


    這些幸存者融入幸存者基地之後,將麵對一個嶄新的大變之世。


    此刻,正是後秩序時代·元年。


    至於具體是後秩序時代·元年的一月十五還是一月十二。


    還得看後世人編撰曆史書時,會不會把災難發生的那三天也算進去。


    反正【人和】是傾向於算上那三天,永晝內部以及諸多幸存者們都是如此。


    畢竟一切都是從那開始。


    那是這個時代一切痛苦的起源。


    那三天的絕望。


    鑄就了這個人類史上從未有過的、截然不同的新時代。


    總之。


    後秩序時代已然到來。


    這將是一個努力追求秩序,試圖恢複以往美好的時代。


    永晝將在這個時代繼續引領人類。


    人類全體,也將在這個時代盡最大能力的艱難探索著未來。


    探索著……


    那個不知走向何方的未來。


    全體人類登上了新時代的帆船。


    而這艘破破爛爛又縫縫補補的帆船,將向著漂泊不定的未來起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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