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喧鬧之後,石宮又恢複了原有的寂靜。


    秦妙林居中而坐,嘴角掛著獰笑。


    大陣又補充了幾十個新鮮的子蠱,大多都是他事先預備下的,也有臨時起意增加的,便是不自量力的風無塵幾人,以及將差事辦砸的李樂詩一眾。雖說臨時增加風無塵這麽一眾人對於提升修為的效果不是很明顯,但勝在解氣,眼看著他們一個個被吸盡靈力氣血,轟然爆開,那感覺一定是舒泰無比。


    而此時,風無塵幾人氣息奄奄,雙眼緊閉,完全沒了知覺,任由己身的靈力氣血經由身上的血線匯聚到血網之上,已經徹底成了血蛛的獵物。


    ……


    天音府,紅燈高掛。


    秀兒和燕兒兩人跪在香閣之中,頭也不敢抬,支起了耳朵等著上方的秦妙音發話。然而,秦妙音卻一言不發,繃著一張臉,玉掌握地緊緊的,竹杯隱隱作響,似乎隨時都會裂開。


    秀兒兩人將頭伏地更低了,額上的冷汗滑落,在毯子上洇成一朵花似的濕痕。


    “啪”的一聲脆響,竹杯終是不堪重負,碎裂而開。


    秀兒兩人皆是嚇了一跳,暗想小姐終於還是為了風無塵一夥兒逃脫動了真怒,正要開口求饒,卻聽秦妙音道:“照你們所說,風……他們是必死無疑了?”


    “是!”秀兒趕忙應道,“柳姑娘說大公子便在那裏練功,風無塵他們主動送死,斷沒有活路,小姐可以出了這口惡氣了!”


    秦妙音咬了咬牙,怒道:“柳蔚然去了哪裏?”


    “說是要尋個賭坊玩上兩把……”秀兒的聲音越來越小,到後麵已經近乎蚊鳴。


    “嘭……”


    秦妙音一掌拍碎了麵前的長幾。


    ……


    子時過了大半,遠征府閉了大門,熄了燈火,慢慢沒了人聲,陷入一片沉寂,和夜色漸漸相融。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表麵的寧靜。


    深府的密室之中,一個人影隔著屏風小聲道:“公子,白柳岸柳蔚然來訪!”


    居中而坐的秦妙征,環視左右十幾人,開口道:“諸位以為她此刻來訪所為何事?”


    右首一個白發老者開口道:“從張樓那邊傳來的消息來看,這位應該於我們的謀劃大有裨益,說不定便能幫公子做出決斷!”


    “對!議了半天,我也乏了,我親自去迎她!”說著話,秦妙征立起了身,“諸位也吃點果品,走動走動吧!”


    不多時,整個遠征府都熱鬧了起來,到處張燈。秦妙征迎著柳蔚然要去往正廳,柳蔚然婉言拒絕,隻讓其就近選出一間靜室。秦妙征早察覺柳蔚然麵色有異,急切中又帶著幾分難掩的痛苦,便依她所言,屏退左右,尋了一間靜室。


    “二公子可是在猶豫此時要不要出手?”柳蔚然開門見山地道。


    秦妙征不由微微一愣,像他們這些深府長大的人,說出的哪句話不是拐了彎抹了角,加了各種粉飾,誠可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柳蔚然卻是不遵常理,著實不知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他隨即笑了笑,想要隨口瞞過,卻見柳蔚然樣子真誠,混不帶一點爾虞我詐的心機,話到嘴邊,又改了口,道:“姑娘慧眼!不知有何賜教?”


    “實不相瞞,我有幾個朋友已經去那裏探了底,那裏的確便是那位的魔巢,他也必是在今夜修煉魔功!還望二公子出手救一救我那幾位朋友!”


    柳蔚然言辭誠懇,嘴裏並沒有什麽“蒼生”、“萬民”、“大勢”這類虛頭巴腦的光鮮詞匯,秦妙征有些感動,很想一口就答應了她,也依著自己的本心任性一迴。隻是,他的背後牽扯太多,他本人也還有太多想要的,他任性不起。輕歎一口氣道:“我是很想幫姑娘!隻是,如今他的勢力龐大,萬一出現什麽差池,我在父親那裏可就抬不起頭了!”


    柳蔚然雖然早有準備,可還是不免失望,這些世家公子怎麽永遠考慮的都是爭寵、勢力、地位,什麽時候能慎重地考慮考慮人命、善惡!


    秦妙征察覺到了柳蔚然情緒的變化,繼續開口道:“姑娘或有耳聞,我八妹前些日子向我父親告了他的狀,結果反被弄成了誣告。我父親最見不得兄弟姐妹間的明爭暗鬥,當時就大發雷霆,將我八妹好一番痛責!可憐她以前那麽得寵,也免不了被禁足府中一月有餘!”微微歎了一口氣,“她還好,終究是個女子,又與白柳岸有婚約,以後想在這裏待便在這裏待,不想在這裏,大可一走了之,而我就……”話未說完,自嘲地搖了搖頭。


    “公子的話我明白了,既然公子有難處,我也不為難公子了!”柳蔚然強忍著厭惡道。說了,轉身便走。


    柳蔚然在即將出門之際,腳步頓了一下,撇下一句話:“他若是成了,仙竹秘境恐怕將再難有你的容身之地!”


    秦妙征原地愣住了,凝望著柳蔚然的背影,麵色變幻不定。


    ……


    風無塵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身在一片黑暗之中,冰冷徹骨,沒有一點光亮,有的隻是厲鬼的嚎叫,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沒有一點知覺,仍不放棄,努力將眼睛睜到最大,試圖從黑暗中看到點什麽。然而,不管怎麽用力,卻什麽都看不到。暗道:“這裏大概就是地獄了吧!”


    一念未了,突然一聲爆響,黑暗中亮起一道猙獰的血光,巨大的血蛛張開大口猛然撲了過來。


    風無塵一驚,大喘著粗氣,陡然睜開了雙眼,血茫茫的一片,整個世界都是一片豔紅。過了好一會兒才弄清自己的處境,隻見自己頭頂上懸著一隻猙獰的血蛛,幾道血光像蛛絲一般將自己纏了個結結實實,原來自己真的成了秦妙林的子蠱。


    抬眼望向了中央,濃鬱的血光中,隱隱見到秦妙林閉目打坐,嘴角掛著獰笑。四下張望,隻見除了寒溪之外,靈兒幾人也都在自己不遠處,全部無一幸免,成了秦妙林的子蠱。想來,寒溪定然也已經不在了,不由心痛。轉念想到,自己這些人也活不多久,隻怕還會死得更慘,反倒釋然了。


    又四處掃了一眼,心下奇怪,其他的子蠱均是雙眼緊閉,木頭人一樣,白書的哥哥更是連一點記憶都沒有了,那為什麽自己還有知覺,還有記憶?


    正在疑惑,右臂突然傳來一陣癢,低頭細眼一看,自己的身上爬了許多小蠱蟲,螞蟻般大小,匯聚在血光之中,不仔細看還真難發現。既驚又疑,趕忙望向了靈兒,隻見後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正衝自己做鬼臉呢。


    風無塵更是滿腹狐疑,要不是時機不對,他一定會像連弩似的,一口氣倒出所有的疑問。便在此時,一隻小蠱蟲爬到了風無塵的耳中,癢得他直流淚,正要瞪靈兒一眼,讓靈兒趕緊停下,那蟲子卻發出了靈兒的聲音:“笨哥哥,你們現在都成了我的子蠱!”


    風無塵差點驚掉下巴,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怎麽一會兒功夫發生了這麽多的事兒?


    那蟲子沒管風無塵驚不驚,自顧自地講完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秦妙林頭頂的化神蠱乃是百蟲疆兩大神蠱之一,另一個便是化靈蠱 。兩大神蠱,均是霸道無比,一能吞人氣血修為,一能吞人靈脈精血。正因為此二神蠱有著逆天之威,這才有了百蟲疆被滅,兩大神蠱被奪的慘事。


    其實,外人不知,就是百蟲疆之人,也隻有寥寥幾人才知曉,百蟲疆還有第三神蠱,便是神女世代相傳的神蠱,“百靈蠱 ”。此代神女不是別人,正是靈兒。她的娘親臨死之前告訴她,百靈蠱萬蠱莫侵。


    之前,就在靈兒打算對秦妙林下手的時候,心頭一動,突然萌生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直接動手不是他的對手,何不改為跟他鬥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靈兒說幹就幹,馬上裝暈,遂了秦妙林的心願,暗中卻偷偷搶先秦妙林一步,給風無塵幾人下了蠱,先讓他們成了她的子蠱,悄摸把他們保護了起來。


    風無塵聽得一愣愣的,懷疑自己還是在做夢,這麽多的心機,這麽多的考量,這人真的靈兒嗎?


    靈兒眨了眨眼,那蟲子開口道:“笨哥哥,準備好了,跟我結一樣的法印,我們就要跟他鬥蠱了!”


    話音未落,風無塵感覺全身一鬆,血蛛的蛛絲兀自鬆開了。風無塵喉嚨發幹,幹吞了一口唾沫,用力點了點頭,轉眼望向了候濤幾人,發現他們也已經醒轉。幾人目光在半空碰了一下,心頭都是一暖。


    靈兒開始掐訣,風無塵幾人有樣學樣,全都跟靈兒一般模樣。起初,眾人還有些生澀,幾個法印之後,漸漸得心應手,隨著靈兒越做越快。


    “呱……”


    一隻拳頭大小的“蟾蜍”突然自風無塵的口中跳了出來,黏糊糊的,風無塵忍不住一陣惡心,差點立時就要吐出來。


    蟾蜍迎風便長,眨眼的功夫便長到了磨盤大小,虛空一蹬,跳到半空,吐出舌頭,一下將風無塵頭頂的血蛛卷到了口中。相似的一幕在候濤幾人身上同時上演。靈兒頭頂的蟾蜍最為壯觀,堪比小山,比之秦妙林的巨蛛也小不到哪兒去。


    秦妙林憤然睜開雙眼,怒喝道:“還不死心,老子讓你們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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