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鶴祥洲,南唐國,豐登鎮。


    醉仙樓。


    座無虛席的酒樓大廳裏。


    “小二,我們的菜怎麽還沒上?”


    “小二,小二,我要的酒呢?”


    “小二,人呢?趕快上菜……”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自己酒菜的客人們,恨不得拍碎桌子、拆了房子。


    酒樓的灶房。


    “走水啦!”


    “趕緊救火啊!”


    “水,水呢……”


    灶房的廚子和雜役們都亂作一團,仿佛熱鍋上的螞蟻。


    醉仙樓作為豐登鎮上最大的酒樓,自建成至今近百年的曆史中,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混亂、嘈雜過,而製造這場史無前例大混亂的人是個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


    這少年今年十三歲,眉清目秀,長得白白淨淨的,雖算不上英俊不凡,但是看著也不礙眼,長相一般。


    今天是他來醉仙樓當店小二的第一天,讓他沒想到的是,他一到這裏就闖了禍,因為不小心打翻油桶,而差點把整個酒樓給燒了。


    醉仙樓的掌櫃瞪著少年惡狠狠地道:“風無塵,你趕緊給我滾出去!”


    這酒樓的掌櫃是一個白白的胖子,三十幾歲的樣子,肚子很大,風無塵懷疑他就這麽直直地站著肯定看不到自己的腳尖。這掌櫃的名喚風守仁,原是風無塵四叔家的一個仆人,後來因為伺候主子盡心盡力而成了這醉仙樓的掌櫃。


    風無塵迴瞪了風守仁一眼,嘴巴微微張了張想要迴敬這胖子幾句狠話,可是話到嘴邊又被他給咽了下去。


    他倒不是因為怕得罪了這死胖子,死胖子日後給他穿小鞋。即便沒有今天的事發生,這胖子也一樣會給他穿小鞋,畢竟這胖子是他四叔的人,他這個親四叔又怎麽會讓他過得舒坦呢!


    風無塵之所以一聲不吭地扭頭離開,一是因為他向來把是非對錯分得很清,雖然覺得油桶的打翻有些蹊蹺,但不可否認的是確實是在自己碰了之後那油桶才翻倒在了鍋灶旁,從而引發了這場大火,自己還真是理虧!二是因為他也不想再讓自己的娘親為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多擔上一份心了。


    “看我不把你闖的禍報上去!”風守仁一臉怨毒地盯著風無塵的背影,聲音兇狠,有如獸吼。


    風無塵身形一滯,雙拳緊緊地握了握,又歎了口氣,不甘、無力地繼續朝前走了去。


    風守仁的臉上漸漸湧現了一抹陰毒的笑容。


    走到院子的角落裏,掀開一塊破木板,摸著黑下了幾十層台階,風無塵氣衝衝地迴到了自己的“房舍”。


    這是風守仁“精心”為他安排的住處,潮濕昏暗的酒窖。


    唿吸著濃重的複雜氣味,黴味、酒味和那說不出道不明的臭味,他幾乎一夜無眠。


    想到自己有可能會在這個鬼地方繼續待上個幾年或十幾年再或者幾十年,他就忍不住想一走了之,永遠離開這裏,永遠離開風家,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娘親他就又立刻蔫了下來。


    “風無塵,風無塵……”


    就在風無塵胡思亂想之際,風守仁的頭號狗腿子——蔣二苟——在院子裏扯著嗓子大喊了開來。


    風無塵厭倦地睜開了雙眼,這是一雙靈動的雙眼,卻飽含憂傷。


    他雙手撐地,使了一個鯉魚打挺,倏然起了身,身心疲憊地爬上了酒窖的樓梯,每一層都“咯吱”亂響,仿佛隨時都會四分五裂。


    蔣二苟見風無塵慢慢悠悠、晃晃蕩蕩地走到了院子裏,理都沒理自己,竟然自顧自地洗臉去了,他本就很長的臉差點拉到地上去:“風無塵,我叫你,聽到了沒有?”


    他大步流星地奔到了風無塵的跟前,在後者的眼前賣力地晃了又晃自己的拳頭,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打人的樣子:“風無塵,你還以為自己是那個人人都供著的風家少爺?真以為自己是個寶呢?”


    “我告訴你,你就是那扶不上牆的爛……”


    話未說完,一盆水突然迎麵澆上,狗腿子瞬時變成了落湯狗腿子。


    “呸!”落湯狗腿子吐出滿嘴的洗臉水,“你,你,你找死!”


    蔣二苟惱羞成怒,舉起拳頭作勢就要向風無塵招唿過去,卻聽後者冷冷地道:“你打個試試!”


    對上那本不應該出現在十三歲少年眼睛中的冷冽眼神,蔣二苟的瞳孔陡然縮了一縮,身體不著痕跡地打了個冷顫,聲音也變得有些發顫:“你,你給我等著!”


    他本想為風守仁“解憂”,好好教訓風無塵一頓,但卻在對方一個眼神之下喪失了所有的勇氣。


    “看我不告訴掌櫃的!”蔣二苟祭出殺手鐧,也不戀戰,轉身就跑。


    剛跑兩步,一不留神,他撞到了一個體型瘦削的少年,這少年比他還要瘦上幾分,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看情形,這少年肯定要遭殃了,免不了會被飛奔而去的蔣二苟給撞個七葷八素了。


    然而,事情的結果卻大出人所料,少年在原地紋絲沒動,而蔣二苟的身體卻立時被彈飛了三四丈,四仰八叉地摔倒在了地上,疼得蔣二苟直哭爹喊娘地叫喚。


    氣急敗壞的蔣二苟正欲張口大罵,卻聽那少年冷冷地道:“沒用的東西!”


    這蔣二苟一聽來人這麽兇,他哪裏還敢再造次,偷眼望了望那發話之人。


    這一眼讓他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倒抽了口涼氣,暗暗慶幸還好自己剛剛沒有胡言亂語!


    原來,來人不是一個,而是三個,三個衣著華麗的少爺。


    這一行三個少爺可沒有一個是他蔣二苟能得罪起的,尤其是被他撞到的那個,那可是風守仁口中的少主人,十三歲的風佐!


    蔣二苟趕緊在地上打了個滾,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堆著滿臉的笑,一溜煙跑到了風佐的近前,極盡諂媚之能:“主子饒命,都怪小的有眼無珠,不小心衝撞了主子,沒撞傷主子吧?”


    “憑你這種廢物有這本事嗎?”風佐說話的時候沒有看蔣二苟一眼,而是一直盯著一旁的風無塵。


    風無塵對風佐這種顯而易見的指桑罵槐仿若未聞,自顧自地收起了木盆。


    “呦,這不是差點燒了醉仙樓,風家幾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寶貝嗎?”風佐故作驚訝地道,“怎麽,人人供著的大寶貝還得自己打水洗臉?”


    風無塵取過發黃的麻布輕輕拭去了臉上的水滴,從始至終都沒有看來人一眼。


    “怎麽,犯了錯還這麽囂張,真當自己是寶貝啊?”


    風佐見自己竟然完全被無視,不由得怒火中燒,伸手攔住了風無塵的去路。


    風無塵舉步向右便走,依舊沒有理會他。


    沒走出兩步,便被風佐身後的兩個少年給攔住了。


    風佐朝兩人做了一個手勢,惡狠狠地道:“把這個廢物給我打死!”


    兩人對望了一眼,一起向風無塵招唿了過去。頃刻間,風無塵就被打倒在了地上。


    風佐的臉上綻放了一個滿意的冷笑,隨即也圍了上去,三人用腳狠狠地招唿了風無塵一頓,後者雖然一直盡力在躲,但是他的動作與站著的三位相比簡直是太慢了,哪裏能躲得開。


    不一會兒,風無塵全身豔紅一片了,麵容也開始扭曲了起來,但他咬著牙從始至終一聲都沒吭。


    可是,他這種倔強的表現卻惹得風佐更加生氣了,讓本來要走的後者又折過頭對他狠狠地踹了起來,直把他踹得不省人事,風佐才被另外兩個少年給拉走。


    不知過了多久,風無塵悠悠醒轉,已經躺在了酒窖裏,被濕漉漉的稻草半埋著,蛆蟲爬了一身,和亂墳崗的死人已經沒多大的區別了。


    剛一醒,全身湧來的劇痛頃刻又將其淹沒,讓他險些再次昏厥過去。


    風無塵艱難地查看了一下自己全身的傷勢,已經胖了一大圈,全身都是青的紅的紫的傷痕,還有綠的白的蟲子。


    他恨不得在自己的後頸砍上一擊手刀,讓自己再次昏過去,他不想看到自己這副慘樣,他想逃避。


    同時,他也想複仇,想要把風佐踩在腳下。想著想著,兩滴熱淚不自覺地從他的眼中流了出來。


    恐怕在有生之年都不會有這麽一天了吧!他一個沒有靈脈的凡人又怎麽可能鬥得過風佐這樣有法力的修仙者呢?


    “天啊!我到底犯了什麽錯?你為什麽要這麽折磨我……”


    風無塵並不是天生沒有靈脈,相反,他出生的時候不但有靈脈,而且有的還不是一般的靈脈,是天級上品的金屬性靈脈!


    這種級別的靈脈可是稀罕的很,用他老祖的話說,像這種級別的靈脈即便是在他們本家也是幾百年難得一見,就像不帶一點瑕疵的絕世美玉,老祖當即就興高采烈地給他取了名字,名喚風無塵。


    風家,和風無塵同一時間出生的還有一個小男孩兒,這男孩兒則擁有地級上品土屬性靈脈,也屬於風家難得一遇的靈脈,要是擱在往年,老祖一定會第一時間笑容滿麵地把這個嬰兒抱在懷裏。


    可是,此時此刻,老祖的懷裏卻一直抱著另一個嬰兒,一刻也不舍得放下,仿佛隻要他一鬆手這小嬰兒就會飛走似的。


    當那個還沒名字的小嬰兒被他父親抱到老祖跟前求名的時候,老祖這才抽空看了那孩子一眼,想都沒想就給他取了名,喚作風佐。老祖的意思不言而喻,意思就是以後讓風佐好好地輔佐風無塵。


    風佐的父親,也就是風無塵的四叔,風威虎,眼見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下就被打入了“冷宮”,這讓一直大權在握的他又驚又怒。可是,他又不敢記恨這個修為通天、風家真正掌舵的老祖。


    所以,風無塵這個不該出現的人就被他懷恨在了心上。但那時他也隻是懷恨,還真不敢,也沒機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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