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府,花廳。


    戚繼美將陸繹迎入府後,諸人各自落座,紫菱隨即上了茶水點心,眾人便開始閑聊起來。


    陸家豪富,平日裏喝的自然是各種名茶,所以陸繹端起茶杯隻是輕輕抿了一口便不再啜飲,隨即他看向戚繼美疑惑問道:


    “今日怎麽不見吳兄弟?”


    “我見他與戚兄你交好,難道他沒有住過來而是另尋新居了?”


    戚繼美聞言笑道“吳兄自然也遷居了過來,隻是今日我們剛剛搬來新居,還沒有尋到合適的廚娘,吳兄便出門去酒樓,準備置辦一份席麵迴來好招待陸兄弟。”


    陸繹聞言恍然道“吳兄弟有心了!”


    隨即陸繹直入主題道“我今日來一則為戚兄賀喜,二則也是之前聽戚兄論及車營我十分感興趣,不知戚兄可否再說道一番?”


    戚繼美聞言笑道“我見陸賢弟與我一般也是喜歡軍事的,既如此何妨相互多交流也好彼此砥礪學問。”


    陸繹聞言笑道“我正有此意!”


    戚繼美思忖片刻後開口說道:


    “所謂車營,它不僅僅是指以戰車組成一營,而是將野外布置的由戰車、步兵、騎兵等諸兵種組成的戰陣稱之為車營。”


    陸繹聞言不由微微頷首,直言道:


    “我隻聽戚兄所言便可知這車營的一個好處了,那便是三種兵種能夠相互配合,協同作戰,揚長避短,故能產生更大的效果。”


    戚繼美聞言笑著頷首讚道“陸賢弟可謂一語中的。”


    陸繹聽得讚揚之語,心中不由一喜,畢竟他年歲不大,好勝心還是很強的,如今一番表現,也算直麵戚繼美時不落下風了。


    戚繼美見狀心中了然,他適時誇讚,一則是因為陸繹的確不凡,二來也是因為雙方身份畢竟還有差距,他如今需要依仗對方的地方還有很多,適時的迎合與對方處好關係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戚繼美會心一笑隨即繼續說道“所謂車營,行則以車為陣,止則以車為營。乃得防守之精要,至於攻擊力則需依仗火器之利了。”


    陸繹聞得此言不由斟酌道:


    “其實我朝對於火器還是十分重視的,昔年永樂皇帝便有感火器之利而特意建神機營,後來其人五次北征草原時,火器是發揮很大作用的。”


    戚繼美聞言先是頷首隨即搖頭道:


    “永樂皇帝自然是高瞻遠矚,隻是後來朝廷的主政方略改攻為守,再不見向外擴張之舉,而承平百年後這火器上卻無多少精進之處了。”


    “反而是佛郎機這種外夷之物的傳入倒是給我大明火器帶來了革新。”


    戚繼美所言的佛郎機早已在京營與邊軍中列裝了。


    早在嘉靖二年,廣東新會西草灣一戰中,海道副使汪鋐戰勝來犯的葡萄牙人後,在其船上繳獲二十多門佛郎機,將其獻給朝廷。


    並上了一道奏折,說明這種火器的威力,建議朝廷推而廣之。


    於是嘉靖九年,明朝采納了汪鋐的建議,仿照佛郎機的樣式,開始批量製造了。


    陸繹久在京師自然是有機會接觸到火器的,他聽得戚繼美談起佛郎機不由笑道:


    “戚兄所言的確有理。”


    “如今的佛郎機分子母銃,其中的子銃可輪番裝換,較以前的火器的確大大縮減了射擊時間,增加了射擊次數,這威力自然更上一層樓。”


    “隻不過此器雖然鋒利,但其體重,不宜行軍也是一大弊端。”


    戚繼美聞言笑道“這便更顯出車營的重要了。”


    陸繹聞言問道“此話何意?”


    戚繼美解釋道:


    “我朝的早期火器射程短、射速低,再加上裝填彈藥的時間較長,騎兵數息之間便能殺到,根本不可能壓製如潮奔襲的騎兵。”


    “士兵在使用火器射擊時沒有掩體總是擔心被弓箭殺傷或被騎兵踐踏,還未發射卻’手足失措,雖能發槍,不暇取中’。”


    陸繹聞言不由頷首道:


    “這個問題的確存在,便如現在駐紮在城外的援軍,雖然手握利器,但隻要韃靼騎兵一陣衝鋒,他們便先膽寒了,隨即四散開來,哪裏能進行有效的抵抗,所以至今也不敢與韃靼野戰。”


    戚繼美聞言先是頷首隨即笑道:


    “可若眾多的戰車組成的車營在野戰中構築成了臨時的工事便能讓士兵從容用火器射殺敵軍了。”


    陸繹聞言撫掌而笑道“戚兄所言果真妙極!”


    而一旁的岑福一直沒有參與討論,此時聞言不由瞥了戚繼美一眼,眼中難掩驚訝欣賞之意。


    正當花廳之內氣氛融洽之時,戚繼美便見吳惟忠跌跌撞撞的踱步入了花廳,其人左臂衣袖染血,一時驚得花廳內的眾人紛紛起身迎了上去。


    “吳兄,到底發生何事?”


    “是何人將你重傷至此的?”


    戚繼美心知計劃要開始了,便先眾人一步,上前扶住吳惟忠,一臉關切問道。


    吳惟忠聞言隻是搖頭,隨即催促道“你們快些走,一會敵人便要上門了。”


    戚繼美聞言臉色數變,隨即才問道“可是因為王莊之事,大同鎮的人尋來了?”


    吳惟忠聞言先是頷首隨即苦笑道“是我連累戚兄弟了。”


    戚繼美聞言搖頭道“吳兄此言非也,你也是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正義之舉,我不後悔當初北上的途中救下吳兄。”


    戚繼美說完便轉向依舊皺眉疑惑的陸繹道:


    “陸賢弟,此次是為兄招待不周,你好意前來道賀,卻讓你陷入此間麻煩之中,為兄實在過意不去。”


    “趁著那些人還未到來,你還是快些離開吧!”


    陸繹聞言不由驚怒道:


    “我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也知道,戚兄相助吳兄的義氣,如今你我交好,一遇到事情我便先逃了,難道戚兄是想讓我做個無義之人嗎?”


    “哎!”


    戚繼美聞言不由歎了口氣,他起先雖然沒有存心利用對方的打算,但後來也順水推舟製定了此間計劃,雖然多有無奈之處,但終究失了幾分坦蕩。


    戚繼美看向陸繹道“陸賢弟高義,我記下了,日後若有差遣,為兄也義不容辭。”


    陸繹聞言輕笑一聲,隨即催促問道“如今還請戚兄將前因後果向我道明。”


    戚繼美聞言頷首,隨即便將王莊之變,他救下吳惟忠之事娓娓道來。


    陸繹聞言不由與岑福對視一眼,他們心中都很驚訝於此事竟然牽扯到鹹寧侯仇鸞。


    戚繼美繼續感歎道“我們原以為吳兄已經脫離了他們的追索,誰知他們竟然如此難纏,依舊追到了京師。”


    “吳兄,你此次受傷可是在去酒樓時被他們發現了?”


    戚繼美隨即看向吳惟忠問道。


    吳惟忠搖頭道“我遇襲後,思量過了,他們知道我是武生,可能今日我去兵部報道時便被他們盯上了,而等到我出門落單後,他們便果斷動手了。”


    陸繹聞言先是恍然,隨即大怒道“豈有此理,天子腳下,這些人如此膽大妄為,實在是不將我錦衣衛放在眼中了。”


    陸繹說著便看向岑福吩咐道:


    “岑校尉,我記得這附近是有我們錦衣衛兄弟巡邏的,你速速發求援信號,我定要讓這些賊子有來無迴。”


    若按岑福的本意他是不願陸繹涉險的,隻是如今陸繹已有決定,他雖然是陸炳的心腹之人但畢竟還是陸繹的下屬,不好勉強對方。


    再者他看了眼外麵的黑夜,心中也擔心這樣倉促出府會遇襲,既如此還不如留下府中固守待援。


    岑福想及此處便不再猶豫,微微頷首出了花廳,準備到院中空曠之處燃起信號,讓附近的錦衣衛前來支援。


    待岑福離去後,戚繼美不由看向陸繹道“眼見不久後便有場惡戰,我家中倒是時常備有武器,我這便要去取來,不知陸賢弟可否需要?”


    陸繹聞言拍了下腰間的繡春刀搖頭道“我習慣用刀,戚兄自去便是。”


    戚繼美聞言則不再遲疑轉身離開花廳,待岑福迴到花廳時便見廳內眾人已經各自手持武器。


    岑福的目光不由在戚繼美的身上停留了稍許,因為如今的戚繼美身後背弓,手邊還放置著一個鐵錘,可謂全副武裝了。


    不待岑福詢問戚繼美為何不使刀用槍反而掄鐵錘,便聽得一聲驚唿,隨即他看便見那個戚繼美身邊的長隨李福驚慌失措的跑了進來。


    “二爺,有十來人破門而入了.......”


    花廳內的眾人便聽得李福稟告道。


    待他話剛說完,眾人便見一群人向花廳奔來。


    戚繼美看去便見為首之人生得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眉毛像兩把笤帚一樣。


    而楊浪正落後一步跟隨在其人身後。


    戚繼美見狀暗道“想來為首之人便是侯榮了。”


    侯榮眼見對麵之人個個手持武器不由一愣,隨即待他看到陸繹時不由心中大驚,愕然迴頭看向楊浪。


    楊浪雖然心中打鼓,但還是強作鎮定道“姐夫,我不知陸繹在此,可能他是在我踩點後才到的。”


    侯榮聞言心中雖然依舊疑惑但也隻能暫時按捺下,其人卻一時有些遲疑起來。


    畢竟此次若是傷了陸繹,他同樣會落不到好的。


    戚繼美眼見如此,知道不能讓對方退縮,不由故作怒氣衝衝道:


    “便是爾等殘殺王莊百姓,並且重傷我兄弟的。”


    戚繼美說著便張弓搭箭徑直向侯榮射去。


    侯榮一時不查,雖然及時躲避,卻還是讓箭擦肩而過,一時血落於地。


    楊浪見機,趕緊配合大喊道“他們竟敢傷了我姐夫,兄弟們隨我殺去。”


    侯榮見狀本想出言阻攔,可如今兩撥人已經交戰,一時場中大亂,哪裏還有人聽他言語的。


    侯榮無奈一跺腳便也揮刀衝了上去。


    戚繼美素來箭術超神,射殺一人,重傷幾人後,待箭矢用盡,敵人已經衝到身前不遠處了,便也棄了弓箭,手持破天錘便衝了上去。


    此錘為玄鐵所鑄,非常沉重。


    錘頭有刺,極為鋒利,中錘者既要受到錘子的砸擊,又要受到刺擊,傷殘等級非常高。


    因為戚繼美自幼天生神力,所以其兄戚繼光特意為其量身打造而成。


    戚繼美揮動此錘迎麵遇到一個揮刀向他砍來的大同兵,便是一錘而下,那士兵還想用刀來格擋。


    可他哪裏知道此錘太重,一時不查,讓刀脫手而出,隨即他便隻能眼睜著見鐵錘砸向他的頭。


    先是重擊,頭破血流,隨著戚繼美收迴破天錘,錘頭上的刺帶出血肉來,一時讓那個大同兵發出嘶聲裂肺的慘叫。


    廳中相殺之人聞者無不心中膽寒,場中竟然安靜了片刻,隨後才重新戰鬥喧嘩起來。


    雖然戚繼美等人身手都不俗但畢竟人數上的差距擺在那裏,漸漸的隨著他們體力消耗,戚繼美幾人便開始落於下風了,不斷被逼退,能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


    侯榮見狀一時大喜,高唿眾人繼續上前。


    可沒等他臉上的笑意維持多久,便聽得身後傳來一陣喊殺聲,其人愕然迴頭看去一時驚愕當場。


    因為數十錦衣衛紛紛湧了進來。


    當錦衣衛來援時結局便已經注定了,盞茶後,戰鬥停息,除了侯榮重傷被擒,楊浪不知所蹤外其餘人來攻之人盡皆殞命。


    戚繼美看著眼前血腥淩亂的戰場一時恍惚。


    先前因為生命危在旦夕,他沒有時間感時傷懷。


    可如今大局定鼎後,他不由感到不適,畢竟這是他穿越以來首次動手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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