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八極,地有八荒,所以武林中的兩尊榜,分別叫做“天榜”和“地榜”。


    天榜上的八人,因其超凡的武功已達天道,便被稱為“天道八極”,意指天道之下唯此八人,武功修為舉世無雙,大賢良師張角便是天道八極榜首第一人,其次便是劍尊王瀚。


    地榜上的八人,雖不能抵達天道,堪破天地自然之道,卻仍是武林中超凡脫俗之輩。


    莫劍終,便是郭嘉以夢境所困的佝僂老者,當代地榜第五人,練劍五十載,卻不知道為何患上了癲瘋之症,修為日退,原本能比地公張寶的武學修為,如今在陸允手中竟絲毫不見上風。


    眼前的廣場絲毫不見曾經模樣,原本平整的地麵完全消失,遍地溝壑層疊,亂石崩裂,渾然便是一場嶙峋,便是屈離老者的屋子也已崩其一角。


    場中,一道巨大的溝壑在兩道身影之間,在寸寸碎裂的地麵上如同無名兇獸張開的巨口,待人而噬,深邃可怕。


    莫劍終佝僂身軀竟格外挺拔,手中有一柄青銅長劍,劍鋒上缺口密布,形同鋸齒。


    而在那破碎的屋簷下,藍色身形半跪於地,右手拄劍,冷冥入土一尺,冰冷鋒芒如切冰雪,劍鋒上一縷血絲順劍身滑落,直沒入地。


    一劍險勝,劍刃劃破莫劍終的衣袖,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屈離望著場中兩人,隻是漠然道:“此戰,陸允陸讓直勝。”


    “且慢!”


    老者話音未落,一道墨色身影便悄然出現在飛簷之上,身背紫檀劍匣,手中一柄秋水長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那半跪的少年微微抬頭望著飛簷上那道熟悉身影,眉宇間的冷漠未深一分,也未淺一毫。


    屈離望著去而複返的郭嘉,看到了那柄“儒心”劍,也看到了那尊紫檀沉香劍匣,嘴角微微泛起一絲笑意,腳步挪動,竟是獨自離去了。


    身側沉默如淵的玄衣男子眼角餘光瞟見,不知他為何悄然而去,猛聽見楚瀟瀟得失聲驚唿:


    “儒心劍!”


    陸允猛一聽得便霍然起身,卻是一個踉蹌,周身一陣顫動,顯然是牽動了傷勢。


    他抬頭直視那現在自己對麵的一襲墨衣,不問為何,不顧傷勢,唯將劍前指,鋒芒畢露!


    冷冥劍如聞指引,周身藍芒熾盛,如白日幽冥,冰冷氣息在這崩亂大地上轟然散開。


    郭嘉望著那柄劍,將身後劍匣取下,隨手一揮,劍匣如怒錘重擊,直直砸入了十丈之外的亂石之中!


    他看著眼前這片慘烈景象,一副渾然不覺地模樣,身形如雁落,穩穩落在亂石之上,一步一步,緩緩邁出,終了,停在莫劍終的身前。


    “嘉受人之托,與你一戰。”


    “你與莫先生一戰,雖是隻用五成修為,各自留手,卻也各自受傷,嘉願與你平手而戰。”


    猛然間,隻見那墨衣青年反手一掌重重轟在自身胸口!


    “噗——”


    一口鮮血噴出,竟是一掌自傷髒腑!


    身後莫劍終霍然變色,世間劍客無數,如郭嘉一般坦蕩者寥寥無幾。


    楚瀟瀟俏臉失色,望著鄭玄道:“鄭伯伯,這是何意?”


    鄭玄搖搖頭,望向身側那一言不發、神情不變的孤傲身影:“孫太守可知為何?”


    鄭玄知曉郭嘉本為助陸允取儒心劍而來,可這劍為何出現在他手裏?有為何要與陸允再戰?當真匪夷所思了些。


    孫宇並不答話,隻是負手站著,靜靜看著場中那兩柄長劍。


    楚瀟瀟見他不說話,不禁皺起眉頭,又望了望郭嘉手中的儒心劍,突然又轉到那尊紫檀沉香劍匣上,自忖道:“那分明是我神兵山莊之物,為何會在他手中?莫非……他入了器閣?若是他盜取劍匣,有為何出現在此?若非他盜取,又如何會出現在他手上?他能破太玄法言之陣,卻未必能破解器閣之門,況且儒心劍是蒲先生親手打造,我也隻見過一次,為何會出現在他手中?這一切究竟是為何?”


    楚瀟瀟雖是神兵山莊之主,卻非神兵山莊現存輩分最高之人,諸多久遠之前的事她亦不知。神兵山莊遠離凡塵俗世,些許往事早已忘懷,可郭嘉這受人所托之事又是從何而來?多半和神兵山莊的老人有關了。


    場中,劍意肅殺。


    陸允目光凝聚儒心劍上,漠然問道:“勝,予我儒心。”


    “自然。”


    一聲答應,冷冥劍周身藍色劍芒凝結,竟如實體,散發出萬千劍意,劍鋒前指,陰森地讓人覺得這仿佛是一柄邪氣凝聚的劍!


    孫宇終於變了臉色,想起了當初許劭許子將的話:


    邪器“冷冥”。


    耳畔忽然有細微聲響傳來,他目光掃去,卻見身側那清麗的神兵莊主眉宇間竟凝起一層殺氣,藏在袖中的纖纖玉手,也許已握住了什麽。


    似是感覺到孫宇的疑問,楚瀟瀟低聲道:“冷冥劍出自神兵山莊,曾經的陸氏家主多年前登門求劍,陸家是江左儒學世家,突然入武林,亦讓人有些詫異。當初的莊主與家主定下契約,若是陸家能知曉冷冥之意,便可以攜帶冷冥來此求取‘儒心劍’。儒心劍便是應邀所鑄,隻不過十年來一直未能開鋒,天機神相許子將先生曾來山莊瞧過此劍,曾言‘歲及甲子,即可開鋒’,說來今年恰是甲子年,正是開鋒之時。”


    聽聞此語,孫宇不由心道:“帝都、潁川、南陽,甚至連這神兵山莊,皆有許子將的插手……他到底意欲何為?”


    許劭雖然早年官位不好,奈何名聲廣大,儒林、武林、道學皆享有名望,乃是儒學道學兼修的大家,其相人、相麵、相劍三絕更是偷窺天道的神技,此人長留南陽意圖不明,孫宇自己縱然孤傲,卻仍不敢托大盲目相信此人。


    正在思量間,卻見場中交手的兩人已然產生了變化!


    那柄冷冥,冷得入了人心、驚了凡塵。


    一襲墨衣如受冷冥劍意感召,無風激蕩,郭嘉抬手拭去嘴角血跡,手中儒心直指冷冥,如同那日潁山之上四劍之會再度延續。


    人動!劍出!


    所有目光,盡在兩道劍光之上!


    “噗嗤!”


    沒有劍刃交擊、沒有劍芒迸散、沒有氣浪翻卷,兩柄劍在同一時刻透體而過!


    陸允望著身前這近在咫尺的人,堅韌冷漠如他,眼神中也生出了一絲驚訝。


    郭嘉嘴角微微泛起笑容,看著陸允驚詫的眼神,玩笑道:“嘉以為,你這種人……是沒有什麽感情的。”


    冷冥劍穿小腹,儒心透肩而過。


    鮮血沿著劍鋒噴湧,墨衣染血,愈發鮮豔。陸允目光中盡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嘴唇動了動,正欲說什麽,猛然發現陸允手中的冷冥劍登時起了變化!


    劍鋒染血開鋒,冷冥亮如秋水的劍刃泛起赤紅灼熱的光芒,猛然間一股磅礴之力以儒心為心轟然四散!


    那染血劍刃從眼簾瞬間閃過,郭嘉、陸允同時被這股突然地磅礴之力震得倒飛而出!


    孫宇、楚瀟瀟兩道身影同時閃出,各自接下了郭嘉和陸允,兩人三度受創,同時噴出一口鮮血。


    隻見場中那柄驚變的冷冥長劍,宛如重立重生一般,散發著奇異的劍芒,倒插亂石之中,傲然而立。


    朱東來的“六劍讖語”……到底是一句預言,還是一句戲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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