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眾生,熙熙而來、攘攘而去。


    天地萬物周而複始,人不知從哪裏來,又要到哪裏去。


    那時年少不識愁滋味,總是喜歡與兄長一同去鑄劍爐看東來先生鑄劍,先生曾說:


    大凡利器,皆兇器也。劍君子之器,當存靈性,靈性有無,存乎鑄者一心也。鑄者無旁騖,則劍可成也;鑄者無神亂,則劍可鋒也;鑄者一心去,則劍靈成矣。


    我從未學過鑄劍,也不喜歡鑄劍,可東來先生卻說,神兵山莊一代雙子,必有一個是不世出的鑄匠。


    我不想做一個鑄匠,父親罵我,罰我在器閣之外跪五個時辰,不準吃飯。大哥護著我,偷偷把我放跑,囑咐我躲一躲再迴來,若是能帶個姑娘迴來,怕是父親才能消氣。


    我笑笑,這天下,當真有姑娘能入我眼麽?


    那時年少輕狂,總有淩雲壯誌,誰知,這一去便是十五年。


    我去了關中,聽馬融先生講經,認識了鄭玄和盧植。馬融講經的時候,身後總是有一群舞姬,隻有他們兩個聚精會神聽講。


    鄭康成常說他有個極為絕色的姊妹,不過小他許多年歲,卻從不說姓名。


    諸人皆不信,我亦不信,便與他打賭,輸了我便為他鑄一柄劍。


    直到那個女子與我相逢關中,請鄭康成東歸,我便知道我輸了。


    一時相見,那女子青衣款款,不飾容妝,便已是天人。


    鄭康成顧我而語:此時近秋,所鑄之劍可謂“秋水”。


    兄妹二人一道迴東,臨行前,馬融有言:鄭生東去,吾道東矣。


    馬氏門生,自鄭玄以下再無人能入我眼,他往東,我便西行。


    隻不過那時驚鴻一瞥,再見已是許多年。


    入蜀地時,取狄道之銅、青衣之水,依古法為鄭康成一鑄“秋水古劍”。


    秋水劍鑄造了一月便已完工,不過我卻想為那女子也鑄造一柄劍,滿心以為鑄劍容易,隻待此劍成,便迴赴潁川。


    一路往西,便遇到了許多人,一同上了華山,取了山陰寒鐵,隻不過不曾想到除了我之外,還有人有如此修為能在絕壁上取鐵,他說神兵山莊的楚天歌欠他一個人情,他要楚天歌為他修複一柄刀。


    兄長竟會欠他人情?我自是不信,他說他曾經從一個人手上救了兄長,也因此被人斷了隨身二十年之佩刀。


    刀聖,無名。佩刀,無名。


    相識間,方知那一戰是何等震動天地。


    本以為天下不會有女子能入我眼,卻不料我記住了那個女子。本以為天下不會有高手能入我眼,卻不料我記住了那個斷無名刀的人。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十載。


    無名對我說:“劍道刀道皆是道,人間的道,說不清楚,全憑所領。”


    後十年,戮餮殺手盟殺入帝都,渡雒水、破雍門、十萬大漢精銳不能擋之分毫,直入北宮,無名以一刀,手刃大將軍梁冀。


    天下震動。


    那時節我在章華台鑄劍,聽聞無名的事跡,也不過一笑,帝都的人,又有幾個能算世間高手。


    我沒等到無名,卻等到了她。


    她來,說她受人之托,要去一個地方,不知道要去多久,去之前,想來看看我。


    我們泛舟五湖,遊遍山川大澤,看盡洞庭煙雨,終有一日,她與我說:她要走了。


    林深無路,子微無晴。洞庭的一川煙雨,送她離去。


    我找了她好久好久,劍寄萍舟,卻一直一直找不到。從遼東到西川,從敦煌到吳會,我用十年走遍天南地北,江山萬裏卻尋不見她。


    子微,你可知道,滄海寄萍舟,楚天任我行,一劍萍舟的劍,能平山川大澤,不能平心海溝壑。


    直到有一天,我救了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正在邙山之外,便送她去山穀之中,找一找傳說中的藥神穀。


    藥神穀口,我見到了她。


    她一如多年之前,青衣款款,笑著問我:


    “你來了。”


    大漢劍聖一劍萍舟楚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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