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奚一襲利落黑衣,佇立在屋頂上,一手背在身後,摩挲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藍色雙眸危險地眯起,他無聲地摸了摸後槽牙。


    ……他果然不該放縱這花心的小狐狸出來。


    幸虧那兩人沒有做出什麽出格舉動,不然他恐怕不能保證自己還能否維持住所剩無幾的理智。


    簡毓又與喬蘭韞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和他告辭,準備迴房間去找梁抒。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那屋頂上的人影一閃,翩然落在堂前。


    喬蘭韞無端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淩厲殺意,正準備出手,卻在看清來人的那一刻臉色一變,利落地單膝跪地:


    “屬下參見皇上!”


    宓奚臉色冷漠,並沒有叫他起身。


    喬蘭韞未得任何命令,隻感覺麵前之人似乎心情很是糟糕,隻得將低頭謹慎到:“您怎會親自來此……”


    宓奚上前一步,垂眸打量著他:“朕不來,還不知道有人竟膽大包天,敢覬覦朕的心愛之物。”


    來自帝王的威壓令人窒息,喬蘭韞隻覺得頭皮發麻:“屬下不敢……”


    宓奚冷哼一聲,跨入堂中,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叫她來見我。”


    消息很快傳到言青峰耳中,待她感到會客堂時,遠遠地瞧見喬蘭韞還低頭跪著。


    “怎麽,是阿韞在何處惹到你了,要這樣懲罰他?”


    女子紅衣張揚,出現時讓周遭的燭光似乎也明亮了許多。


    多年前,她帶著阿韞從阮國出逃,一時流落到燕赤,兩人陰差陽錯被宓奚所救,從此成為他的暗線。代國覆滅以後,宓奚便將他二人派往代國暗中幫助李懷以穩固代國時局。


    若不是聚義堂的存在,李懷不可能這麽快就能再代國站穩腳跟。


    但是這樁密辛鮮為人知,言青峰明麵上是聚義堂的堂主,實際上不過是為宓奚做事,聚義堂實際的掌舵人正是宓奚。


    簡毓當然也對此事一無所知,是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從踏入代國國土的那一日,她就已經在劫難逃了。包括進入聚義堂一事,除卻巧合以外,更多的卻是某人的籌謀。


    宓奚的眼眸如沉水,不見一絲情緒:“這倒要問問你的好弟弟,他做了什麽事。我沒有殺他,正是看在你的麵子上。”


    “哦?”言青峰感到無比稀奇,轉頭看向喬蘭韞:“阿韞,說說看,你都做了什麽?”


    喬蘭韞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招惹了他,此時心電急轉,想到莫不是皇上亦對梁抒有意,所以才對自己產生了這麽大的敵意。


    須臾後,他咬咬牙,不甘心道:“皇上,請恕屬下不能退步,我對梁抒之心日月可鑒,絕不可更改!就算是您亦心悅於她,在未確定她的心意之前,屬下還是……還是想要爭上一爭。”


    此番言語鏗鏘有力,喬蘭韞說完將心一狠,磕在台階上,久久沒有抬頭。


    一時之間,三人皆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爽朗的笑聲打破了略顯尷尬的氛圍,言青峰捧腹,笑得樂不可支。


    宓奚也明白過來這場誤會,一頭黑線,猛然起身走出了堂外,唯獨剩下喬蘭韞一臉茫然。


    “堂主……”


    言青峰笑夠了,才走到他身前,蹲身戳了戳他的額頭:“一個兩個,都是癡兒!”


    “這……”


    “你若喜歡她,明明白白告知於她不就行了,悶在心裏這樣久,何苦來?”


    喬蘭韞垂眼看著腰間那個針腳粗糙的舊荷包:“我雖歡喜她,卻不願讓她為難,若是她也歡喜我,那自然是好的,若是她對我無意,那此事也並非置於絕境,尚且還有轉圜的餘地,我能夠陪伴她左右,對她好,便已十分滿足了。”


    “這女兒的心思最是好猜,若她對你無意,早就離你千萬裏遠了,又怎會與你日日相處?她隻不過無法確定自己的想法罷了,你這般品相,又德行出眾,出去誰家女子不願以你為佳婿?依我看,阿抒並非對你完全沒有念頭,若你真的決心待她好,大膽剖白又何妨?”


    她的表情幾分嫌棄,很是看不慣喬蘭韞這般的優柔寡斷。


    “笨!”


    隨即搖搖頭,起身離開了。


    迴到這邊,簡毓在房間中遲遲等不到梁抒,知道又去練槍了,正準備出門去校場找人,一開門,卻在階下看見個什麽東西。


    她上前將其拾起,才發現那竟然是一隻小巧的木雕。


    是一隻小狐狸的樣子,與她長得十分相似。


    簡毓的腦中立刻就浮現出那人的身影。


    她心中一悸,緊張地左右張望,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奇怪,宓奚又不可能出現在這裏,這狐狸木雕難道是誰不小心遺漏的嗎?


    聚義堂中人來人往,時不時有人來寢殿找梁抒,要說是她們不小心遺失在此,倒也說得過去。


    簡毓將那小狐狸木雕拿在手中端詳片刻,最後鬼使神差地將它收在袖中。


    天已黑盡,料想失主也無法尋找這麽個小玩意,不如她替人收好,明日再還也不遲。


    簡毓這般想到,放棄了去校場的打算,轉身迴到了房間。


    她趴在榻上,百般聊賴地將那木雕拿在手中把玩。


    天底下的狐狸,其實模樣都大致相似,這木雕雖然像她,卻也不一定就是她。


    難道是她太過於放不下?


    腦海中的那個身影怎麽也揮之不去,簡毓索性翻了個身,將木雕捂在心口,放任自己的思緒蔓延。


    那人蹙眉、勾唇、默然、溫柔的麵龐幻燈片似的在她的眼前輪換,愈發鮮明起來。


    簡毓感覺眼眶有些涼意,一抬手便觸到了些許濕潤。


    她呆愣地眨了眨眼。


    不可否認,她……還是有些想他的。


    之前梁抒說過,他已經將後宮盡數遣散了。她本不願相信,所以這些日子也想法子打聽過,得到的迴答印證了此事的真實。


    宓奚他似乎真的是因為她所說的那句話才這樣做的。


    想到此處,簡毓的心就不受控製地加快,她抹去眼淚,側身將臉埋在被子間。


    什麽啊,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明明她們之間已是不可能,為什麽還要讓她知道這種事,又讓她產生莫名其妙的希冀。


    “……大混蛋一個。”


    忽然門外響起腳步聲,簡毓手忙腳亂將淚擦幹,拍拍臉恢複神情。


    梁抒推門而入,將銀槍立在門邊,滿頭是汗,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地喝了,然後才看向簡毓。


    “阿毓,你的臉怎麽也紅紅的?”


    “我……方才出去跑步了!”


    “哦~那我先去沐浴啦!”梁抒也不疑有她,出門去提熱水準備沐浴。


    簡毓看著她出去,這才鬆了一口氣,將方才倉促藏起來的木雕拿出來,妥帖地放在袖中。


    忽然房中燭火盡數熄滅,猛地陷入一片黑暗,簡毓唿吸一滯,心跳開始加劇。


    狐狸的眼睛在黑暗中並不受影響,但她心中似乎有一些不好的預感,慢慢地扶著榻邊站起身,往門口看去。


    “砰”的一聲房門關閉,簡毓什麽都沒來得急看清,一陣大力挾裹而來,瞬間將她包裹進一片溫熱。


    “什……唔唔!”


    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堵在了唇齒之間。


    雙唇上微涼的觸感如此清晰,龍涎香的氣息傾蓋而下,將兩人籠在其中。


    簡毓瞪大雙眼,在黑暗中對上了一雙藍色的璀璨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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