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頭,胥黎走到了離宮門口不遠處的拱橋之上,停住了腳步,心亂如麻。


    剛才他在禦書房麵見皇上,說不日便要他帶兵出征,一舉將代國拿下。


    代國雖然君王昏庸,但奈何家大業大,還有些精明強幹的老臣坐陣,想要啃下這塊骨頭,也是有風險的。


    宓奚垂眸默了許久,隻問他是否有心儀的女子,讓他早日成婚,在出征前有了子嗣,若是萬一有什麽不測,他這一脈不至於絕後。


    胥黎從小習武,性子古板嚴肅,從來不曾對男女之事上心,更別提有什麽心儀的女子了。


    他畢竟是跟了宓奚許多年的,雖然如今是三公之一,統管全軍的太尉大人,可年近而立之年,他還未娶妻。


    也有許多人家慕名而來,想要與他聯姻,但他統統都迴拒了。


    宓奚覺得還是有些虧欠他,就說這些日子在世家女子中給他選個品行端方、溫柔嫻靜的。


    胥黎本想說不是世家女子也無妨,可想到這其中或許有皇上自己的打算,也就默默謝恩了。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掌心,那裏似乎還殘留著幾分淡淡的淩霄花香氣。


    淩霄花…


    那是他的故鄉沒被摧毀前,漫天遍野生長的花朵。


    他思緒萬千,拳頭不自覺的微微蜷起。


    身邊的小廝見他久久不言,躬身問:“將軍可是有東西忘拿了,奴才給您去取?”


    胥黎淡淡搖頭:“迴府吧。”


    說迴姬姒這邊,她被救下之後,幾個嬪妃立馬跟著跑了下來,見她安然無恙才微微鬆了口氣。


    陳昭媛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了,跌坐在地上,雙腿發顫。


    她身邊的月韶也被嚇得魂不守舍,她蹲下來想把陳昭媛扶起來,聲音顫抖:“娘…娘娘…?”


    “我剛剛幹了什麽……我剛剛幹了什麽?!”


    月韶快要哭出來:“娘娘…”


    代菀剛剛在彈出去的瞬間,整個人正好撞到了一旁的紅柱上,額頭上霎時間滲出一片猩紅血霧,嚇得小玉失聲尖叫,口中不斷高喊著快傳禦醫。


    這邊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宓奚正在禦書房安安靜靜的批奏折。


    突然外麵一陣騷動,王玨滿臉慌張的跑了進來,還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惹得宓奚抬眸微微蹙眉看他。


    “皇…皇上!”


    宓奚將紫豪筆輕輕放在筆枕之上,“怎麽了?”


    他心下微緊,該不會是那小狐狸又給他惹了什麽事吧?


    王玨喘著氣,“姬…貴妃娘娘被人從瑤台上推了下來!”


    宓奚眉頭幾乎擰成一個川字,他從圈椅上起身:“被誰推下去的?”


    “皇上您先別急,”王玨立馬出聲安慰道,“已經派院使去給貴妃娘娘看了,貴妃娘娘沒怎麽摔到,恰好被胥大將軍救了下來。”


    乖乖,要是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不死也得丟了半條命了。


    “到底怎麽迴事?”


    “是…陳昭媛娘娘推的,據來報的小太監說,看到代修媛娘娘跟陳昭媛娘娘說了一句話,引得周圍人都發笑,然後昭媛娘娘一怒之下就從後麵狠狠推了代修媛一把,結果代修媛正好就撞到了前麵的貴妃娘娘,於是…”


    宓奚臉色陰沉,“看來朕是太給她們臉麵了。”


    王玨聽到皇上這話,立馬就知道這陳昭媛恐怕是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就聽到皇上極有威壓的聲音響起:


    “傳朕旨意,碧霄宮陳昭媛品行不端,戕害貴妃,以下犯上,降為從六品禦女,遷居皎月館,自今日起禁足於內,沒有朕的旨意不許放她出來。攬月閣代修媛心術不正,煽風點火,罰俸一月。”


    “嗻,奴才這就去傳旨,曉諭六宮。”


    看來代修媛還是很得聖心的,皇上雖然罰,但是罰得這麽輕,也就是略施小誡,做做樣子給後宮那些人看罷了。


    皇上近日連著都去攬月閣,那隨便賞個東西就抵得上幾個月的俸祿了,誰還在乎這區區一個月的俸祿啊。


    還真有一個人在乎,那就是代菀。


    其實她也不是在乎這被罰的俸祿,她是在乎皇上對她的看法。


    禦醫來給她看過,開了藥,她一醒來就下意識撫上自己纏了兩層紗布的額頭。


    “娘娘,您醒了?”


    小玉端來了溫好的湯藥,含淚看向悠悠轉醒的代菀。


    “您方才暈過去的時候,奴婢差點嚇死了,還好禦醫說您這沒什麽大礙,隻要靜靜養上一段時間,勤換藥便能很快痊愈。”


    代菀撐起手肘想坐起來,小玉趕忙將藥碗放到一旁扶著她起身,又細心地為她把枕頭墊高。


    她蹙眉接過小玉手中的藥碗,“皇上來過嗎?”


    小玉垂下頭,“還沒有,皇上現下應該還在飛鸞宮看望貴妃娘娘。”


    代菀微微頷首,“貴妃差點摔死了,皇上擔心也是正常的。”


    她喝完藥,接過小玉手中擦拭嘴角的錦帕,看著小玉欲言又止的模樣,疑惑道:“怎麽了?你要說什麽?”


    小玉抿了抿唇:“剛剛…王玨公公過來傳旨了…”


    代菀眼底閃過一絲希冀:“是嗎?是不是皇上要補償本宮些什麽?”


    小玉頭垂得更低,聲音也越來越小:“皇上說…您心術不正,煽風點火,罰…罰俸一個月。”


    “什麽?!”代菀的聲調立馬提高,恢複了最初她那趾高氣昂的模樣:“你再說一遍,那王玨果真是這麽說的嗎?”


    小玉怯怯地點了點頭,代菀直接將她手中的藥碗掀翻:


    “什麽破爛事都怪罪到本宮頭上,明明是那個陳昭媛那個下賤胚子差點把我推下去,現在竟然還來罰我?!”


    四分五裂的碎瓷片飛濺,小玉嚇得縮著脖子,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句話也不敢說。


    代菀坐在精致的黑漆鈿螺床上,麵色緊繃,胸口上下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為什麽啊?一切明明都在她的計劃之中啊?


    皇上就算聽到下頭人的稟報,也應該隻會得知是陳昭媛發瘋推她啊?


    為什麽皇上會說她心術不正,煽風點火?!他是知道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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