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劉康年焦急萬分,他心中總覺得錢弘佐下一個找上的人會是他,所以臨陣脫逃,一路直奔刑部去了。

    到了刑部之後,他便馬上命令人馬開始糾集,以支援錢弘佐為名,令刑部中人隨他一同前往禮部尚書府邸,也就是陳禮德的家。

    同時,劉康年也派出親信,前往慕容龍城的駙馬府,向慕容龍城稟告此處發生的事情。

    劉康年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等到他帶人到達禮部尚書府的時候。

    正看見錢弘佐從一名侍衛手中接過厚厚的一摞書信。

    劉康年心裏頓時咯噔了一聲。

    要知道宰相一般有什麽事情要找他們這些尚書,從來不是通過這樣的書信形式,而是會采用當麵談,或者是通過口頭傳話,再或者是飛鴿傳書,不會使用這樣的書信留下證據。

    錢弘佐拿著書信,微微皺眉,轉過頭去,便看到劉康年帶著一群刑部的人到了。

    侍衛單膝跪地,道:“啟稟陛下,這些書信是在陳禮德書房之中發現的,小人不敢拆開,所以交給陛下。”

    陳元立臉色蒼白無比,陳禮德的家人更是驚慌恐懼。

    錢弘佐並未迴複,而是一直盯著劉康年。

    劉康年對錢弘佐尷尬一笑,低下頭,作抱拳姿態。

    錢弘佐略微笑了一下,道:“這些書信想必是陳禮德平日裏與些朋友之間往來之物,乃是陳禮德私人之物,這其中是否有關於他殺死宰相的線索,需要拆開來才知道。”

    胡牧眼角抽搐,心中同樣緊張,生怕這些書信裏麵,會寫了自身的名字。

    這些書信是哪裏來的?

    胡牧也好,劉康年也好心裏十分清楚,分明就是錢弘佐找人塞的,這是要強行給人扣上罪名。

    但,這是皇帝親自找到的證據,誰又能夠質疑?

    他想要除去誰,便在書信的內容中操縱一下便可。

    錢弘佐道:“這書信之中,想必涉及到了許多關係網,也關乎於整個吳越國的根基,劉康年。”

    劉康年頓時抬頭,道:“陛下。”

    錢弘佐道:“朕看到你帶了刑部的人過來,你有心了。”

    劉康年冷汗直冒,第一次對這個小皇帝感到懼怕:“陛下過獎了,這是臣理應要做的事情。”

    錢弘佐道:“那麽,劉尚書,你覺得這些書信,應該如何處置?”

    劉康年一時間無語,不知該說什麽,但迎著錢弘佐的目光,隻能低聲道:“一切,當然要憑陛下做主,無論陛下做什麽決定,臣必定會支持陛下。”

    這個時候不表忠心,稍後等書信拆開了,真的是自己,那結果就慘了。

    現在這樣,說不定在錢弘佐這裏留下一點好的印象,叫錢弘佐將書信指向之人,能夠換成別人。

    錢弘佐看向了胡牧,道:“胡牧,你是吏部尚書,你說呢,這書信該如何處置?”

    胡牧臉色僵硬,道:“正如劉大人所說,便按照陛下說的去做,臣等相信陛下。”

    錢弘佐搖了搖頭,道:“胡牧,你是吏部尚書,自然知道,我吳越國接連折損大臣,已經無力再折損了,你說,如果朕將這些書信打開了,到時候再找出一位大臣來,令其出現問題,那結果……”

    胡牧和劉康年頓時微微一愣。

    錢弘佐道:“朕有些不想拆開這些書信了,胡愛卿、劉愛卿,你們說,朕還拆麽?尤其是劉愛卿,你掌管刑部,朕如果不想拆這些信件,在禮法上,可以說得過去嗎?”

    劉康年連忙道:“陛下乃是天子,陛下所說之語,便是天語,陛下所做之決定乃是天之決定。無論陛下怎麽做,怎麽說,都有陛下的道理。禮法需要遵從陛下的德行,而不是陛下受禮法之控製。陛下現如今覺得吳越國需要安定,這書信不應該拆,是有陛下道理的,說明陛下聖德,乃是一位英明的君主,當然,即便陛下決定拆這書信,陛下也並無錯誤,因為,陛下想要的是真相,也不希望吳越國的朝堂上貪官縱橫。”

    胡牧頓時道:“臣附議,劉大人所說之語,也是臣想要說的,臣還要說的是,陛下您寬厚仁德,且了解吳越國的情勢,您知道,吳越國人才短缺,那宰相之位已經空出多日,而現在,禮部尚書、兵部尚書又這樣突然間離去,想要找到繼任之人,絕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此刻南唐與我們吳越國建交的關鍵時刻,的確不適宜再讓朝堂之中有人手折損了。”

    錢弘佐點頭,道:“兩位愛卿果然都是忠良,所說之語,皆是發自內心,朕感受到了二位的忠誠,朕心中,也是如同兩位愛卿這樣想的,這書信之中的人,便算是他們幸運,又或者說,這書信之中,也許並無其他大臣的名字,總之,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吳越國的穩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來人,上火盆。”

    話音落下,頓時有侍衛馬上轉身,前去尋找,準備了起來。

    錢弘佐開口道:“這書信,應該燒了,就好像從來都未曾存在過一樣,上天有好生之德,朕要以仁德來對待吳越國的臣子,過多地殺戮,朕不想要有什麽涉及。陳禮德是否是殺死宰相之人,朕覺得,已經不必再繼續追查,因陳禮德已經死了,他是不是,大家心中皆有定論,至於這些金銀財寶,終究乃是百姓辛苦度日,交上來的稅收,這其中貪贓枉法之罪責,是無法躲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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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弘佐繼續道:“朕乃是仁德之帝,那夷三族之罪責,朕便相對赦免,陳禮德的家人,也需要為陳禮德做錯的事情而背負責罰,所以,朕決定,從今往後,陳禮德的家人,身上有官職的,全部卸任官職,然後,連同家人一起,貶為庶民,三代不可為官,以儆效尤。”

    “陛下聖明!”胡牧頓時道。

    “陛下聖明!”劉康年也開口道。

    陳元立無力地跪在地上,叩首道:“多謝陛下恩賜,臣代父受過,多謝陛下仁慈。”

    不消片刻,火盆來了。

    錢弘佐拿著書信,看著火盆之中的火焰,抬起手來,將書信一一丟入到了火盆當中。

    烈火迅速卷上書信,令這些書信未曾拆封,便就成為了灰燼。

    錢弘佐道:“迴宮,此處之財物,朕已經一一見過,國庫之中,如果少了它們,朕會追責。”

    “起駕,迴宮!”隨行的太監大聲開口道。

    ……

    錢弘佐離開之後,胡牧和劉康年才各自鬆了一口氣。

    他們兩個麵麵相覷,一時之間,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錢弘佐所帶來之人,此刻正在忙碌著。

    胡牧低頭,看了一眼那火盆中已經燃燒殆盡的灰燼,蹲下身,看向了其中還未焚燒完全之處。

    其上,卻是一片空白,根本沒有任何字跡。

    看到這一幕,胡牧的瞳孔收縮,緩緩站了起來。

    劉康年命令刑部中人去協助侍衛們,之後便又迴到了胡牧身邊。

    胡牧道:“陛下已經不是那個孩子了。”

    劉康年道:“胡大人何出此言?”

    胡牧道:“這些書信,裏麵根本就沒有字。”

    劉康年愣了一下,道:“沒有字?”

    胡牧道:“陛下從始至終,大約就沒有想過通過這種方式排除異己,但東西應該確實是陛下準備的。”

    劉康年道:“那,他要什麽?”

    胡牧道:“要威嚴,要帝王的威嚴,他要的不是別的,是要做一個真正的帝王。”

    劉康年皺眉。

    胡牧道:“吳越國,要變天了,恐要出現更大的變故。公子是不會放任他去做真正的帝王的。”

    劉康年道:“那麽胡大人呢,覺得陛下怎樣?”

    胡牧歎道:“如是沒有公子存在,我吳越國,或許會出一位不錯的帝王,但可惜,他還是比公子相差甚遠,也比公子缺少了注視天下的格局。”

    劉康年道:“是啊,真想不到,他竟然還會這種招數,一個平日裏寡言少語,盯著詩詞歌賦的少年郎,卻懂得了帝王手段,叫人難以想象。”

    ……

    轎子上,錢弘佐掀開了簾子,看向外麵的杭州城街景。

    百姓們恭恭敬敬的立在兩旁,皆低著頭。

    這是帝王儀仗,乃是帝王出行,他們自要在帝王麵前低首,錢弘佐想要的,不僅僅是這些表麵上的尊敬,而是真正的權力。

    一個帝王無法決定國土的方向,還算什麽帝王?

    最初,錢弘佐的確想過,那些書信,還是要尋找目標,將一個慕容龍城派係的官員拉下來,但仔細想了想,錢弘佐便放棄了這個決定。

    乘勝追擊是好事,但,過於步步緊逼,一定會起反作用,所以,他選擇了空白的書信,隻展現一下威嚴,同時,又能夠不夷三族的方式,讓兩個死去尚書的家人,不必跟著陪葬。

    這其中,也多有些無奈之意。

    隻不過,比起從前來說,錢弘佐覺得,他開始變得不同了,不再該是別人口中的那個“小皇帝”了。

    這其中的輕視之意,應該拿下去了。

    ……

    迴到宮中之後,錢弘佐便獨自步行到了禦花園。

    在假山一側,張寒城正端坐在一旁,認真的吐納練功。

    張寒城緩緩張開眼睛,看向了錢弘佐。

    錢弘佐微微一笑,道:“謝謝你。”

    張寒城略感疑惑,不知錢弘佐的謝從何處而來,這幾天他思考了很多,錢弘佐現在的情況,是相對比較危險的,張寒城讓錢弘佐站在了高山之上。

    而錢弘佐選擇了站在高山的懸崖風口之上。

    這其中,有很大的區別,相當於將自身放置在了危險的地方。

    錢弘佐的父親,錢元瓘,就是被慕容龍城在其中操弄,以一場走火為名,悄然除去的,那麽,慕容龍城沒有能力除掉錢弘佐麽?

    張寒城有些想要讓錢弘佐收手的意思了,雖然吳越國越亂越好,吳越國越亂,慕容龍城的事情就越多,但此時此刻一切發生的事情,已經不再受控製了,這其中錢弘佐的心理因素,漸漸占據上風,張寒城也難以將他拉迴來。

    錢弘佐道:“朕從小到大,從未真的感受到做真正君王是何種感覺,那時朕草草的登基為帝,之後,便要在朝臣們的談論當中左右搖擺,最終決策的,總是母後,而並非是朕,朕覺得沒有自由,沒有自己,這個帝王身份,也是假的,朕也不過隻是個明麵上的帝王,一個象征。但今日,朕感受到了這帝王身份的威嚴,大概,這便是真正的帝王應有的東西。說起來,今天,還是朕第一次感受到做帝王的感覺。”

    張寒城默默聆聽。

    錢弘佐道:“做了帝王,便可以讓這世間變得更好,因為,帝王之語,總是要令人不得不慎重對待,如果,朕能夠一直做這帝王,一定會讓吳越國越來越好。如果不是你出現的話,朕沒有這樣的機會,即便,朕知道可能會粉身碎骨,但不後悔做這樣的決定。孔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朕如今已經聞道,縱使會死,也不懼怕了。”

    張寒城也從叱羅蛇鶴那裏學了論語,隻是學的不深,這句話他聽過,但卻不知道其意。

    朝聞道,夕死可矣。

    張寒城點了點頭。

    ……

    客棧。

    薩拉站在窗口處,遙望著駙馬府所在,第一時間便看到了刑部之人登門造訪。

    她雖不了解中土官職,卻知道這些人的衣著與常人不同,有所區別。

    再看那院子裏的情形,薩拉頓時眯起雙眼,遙遙的看去。

    卻一眼便看到,一道身影正負手而立,正是慕容龍城。

    薩拉瞳孔收縮,慕容龍城,竟然在不知什麽時候,迴到了駙馬府當中。

    他來無影,去無蹤,如果他此次不露麵的話,薩拉甚至都不知道慕容龍城已經迴來了,這件事情,張寒城自然也不能了解。

    這段時間,張寒城一直在不斷地給慕容龍城製造麻煩,試圖牽製住慕容龍城,現在慕容龍城迴來了,張寒城恐怕很難再製造更多的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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