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帥,上頭的電報。”齊墨正拿著望遠鏡觀察著對麵敵人的動向,勤務兵拿著剛剛收到的電報急沖沖地跑過來。


    “馬上召開緊急會議。”齊墨接過電報眉頭一皺,這可是拿全軍將士的性命開玩笑。


    上頭的命令很簡單,死守。國之將亡,所有戰士都將竭盡所能拚盡最後一滴血,可是沒有援軍沒有補給,這樣下去隻能是無謂的犧牲。傷員不能轉移又沒有藥品支撐,每一天都是煎熬,他們也渴望在戰場上拚殺,卻也隻能聽著不遠處的炮聲為前方的戰友打氣。齊墨心裏做好了打算,將所有事情安排好之後,帶著沒有受傷的將士去完成屬於他們的使命。這一去,壯士赴死,唯願此後世間清平,再無烽煙。


    “前線的消息,齊帥他……”周嫂嫂晌午進了趟城和老管家詢問了些城中的情況,老管家手中正拿著上頭剛迴來的悼書和一封齊墨寄迴的家書。


    “這事先別告訴夫人,讓留住城裏的齊家人趕緊離開。”顧念笙收好周嫂嫂拿迴來的齊墨的書信,卻沒注意到身後的穆雲婷。


    “夫人!”周嫂嫂和顧念笙的談話被穆雲婷聽得真切,穆雲婷挺著九個多月的大肚子一下子無法接受這個噩耗,還好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不然穆雲婷就直接坐在了地。


    聽見丫鬟的驚唿,顧念笙和周嫂嫂趕忙跑過來幫忙。幾個人手忙腳亂地將穆雲婷扶到床上,這顯然是受了刺激動了胎氣。周嫂嫂跪在床邊一邊柔聲安慰著穆雲婷,一邊讓丫鬟和顧念笙去找穩婆。兩人跑到村東頭請來了穩婆,接生的時候男子不得入內,顧念笙隻好在門外焦急地候著。顧念笙聽著屋內穆雲婷撕心裂肺的叫喊,剎那,他忽地想起自己的母親。以前聽家裏的下人說,自己也是早產。那時母親不知怎得不小心滑倒了,動了胎氣,跟著母親的下人趕忙找來了穩婆接生。曾聽人說生孩子的疼相當於生生斷了十根肋骨,這世間的母親都是這般,承著難以忍受的痛苦將孩子帶到人間。


    “恭喜,夫人生了個男孩。”穩婆將在繈褓中的孩子抱給顧念笙,顧念笙輕輕接過她手中的孩子,滿目柔情。


    那孩子雖還未長開,眉眼卻像極了齊墨。顧念笙心裏一緊,許是上天憐憫,齊墨剛剛犧牲,讓這孩子替他的父親來陪伴他的娘親餘後的歲月。顧念笙估摸著穆雲婷該醒了,讓周嫂嫂給穩婆結了接生費,抱著孩子進了屋。穆雲婷靠在床頭,還有些虛弱。看著孩子她也顧不上這些,將孩子抱在懷裏哼著兒時母親哼過的兒歌。顧念笙看著這副母子其樂融融的溫馨畫麵,是打心底裏替齊墨感到高興。


    “給孩子起名字了嗎?”顧念笙站在床邊,溫柔地撫摸著孩子的小腦袋,這般可愛的孩子應當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墨哥哥走之前都想好了,男孩就叫齊念安,女孩就叫齊念萍。”穆雲婷低頭逗著孩子,她也是許久沒笑得這般開心了,“墨哥哥說,這是取的國安家平之意,他此生唯有此念。”


    “好名字,希望我們都得償所願。”顧念笙快速掩飾著自己的錯愕,他實在不忍心告訴穆雲婷孩子的名字是他取的。


    那時候戰火剛剛燒到東北,洛城還算安逸。齊墨抱著顧念笙立在窗前,暢想著他們的未來。齊墨說,他等戰亂平息之後,他便卸甲歸田帶著顧念笙隱於山水遊於天地。齊墨還說到時候他們要收養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即為好。顧念笙笑著,說男孩取名念安,女孩取名念萍。顧念笙知道,齊墨此生唯念國安家平。沒想到齊墨一直記著,許是當時的承諾已經不會成真,留著些許迴憶也是美好。


    穆雲婷早就猜到名字的原由,當初齊墨堅持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就明白。明明那時她剛剛有孕,齊墨好似早就知道他們一定會有孩子一般早早取了名字。她還記得,齊墨曾說過他不會對自己產生愛情,又怎會預料到他們會有孩子,即使自己一直在懇求他給自己一個孩子。他們那為數不多的床笫之事,都是她使了些手段換來的。齊墨斷然不希望他們之間再多個孩子,這樣一來他的愧疚又多了一份,對孩子的。然而,孩子還是如穆雲婷所願來到了他們身邊,齊墨縱然千般萬般不願,也隻能接受。所以,當齊墨說出他為孩子選的名字時,穆雲婷就猜到,他和顧念笙之前必然說過孩子的事情,這名字也必定是顧念笙取的。


    穆雲婷沒有揭穿顧念笙的偽裝,他們都一樣,不願提起過往,隻期以後皆能得償所願。齊念安出生以後,穆雲婷就再沒和顧念笙置過氣,許是為了讓孩子有個健康的成長環境,也許是她不再怨恨顧念笙和齊墨之間的過往。


    顧念笙也特別有默契地不去提起齊墨,提起過去,習慣了每天下地勞作,偶爾還是會懷念從前唱戲的日子。聽說琉璃人短暫地占領過洛城,他們入城的時候曾邀請程家班為他們唱戲,以示中琉共榮。程班主不答應,琉璃人逼得他撞牆自盡了。霎時間,洛城曾經最輝煌的程家班,就這樣消散在塵埃裏。程班主自盡後,他的家人帶著他的骨灰和些許盤查離開了洛城,程家班的人吶,統統作鳥獸四散。有的投靠了琉璃人做了漢奸,有的蓄起了鬍子不再唱戲,有的錚錚鐵骨效仿程班主了結了自己,有的瘋瘋癲癲不知所蹤。


    “也是可惜,好好的程家班就這麽毀了。”日頭耕作的時候,村裏正談論著程家班的事,顧念笙念著老東家的情分也跟著聽著。


    “欸,也不知程班主那孤兒寡母的,現如今在何處?真是世事無常,誰能料。”顧念笙記得他離開程家班那年,程班主的兒子剛滿周歲,正是最爛漫的年紀,突著此變也不知能否受得起。


    “哎,說起來,顧老闆也曾是程家班的角吧?得虧您走的早,要還留在程家班也不知琉璃人會怎得帶您。”周圍的鄰居大都知道顧念笙和穆雲婷的身份,沒有外人時也用的尊稱,若是遇到琉璃人或者gm黨的人來時也會替他們隱藏身份。


    “隻能說,我比較幸運吧。”顧念笙笑著卻無比的心酸,說起來他要感謝齊墨,若不是他拜託自己照顧穆雲婷母子,自己又怎會逃過一劫。


    一群人還正在閑聊,周嫂嫂來給顧念笙送午飯。顧念笙跟鄉裏作別,走到周嫂嫂身旁找個快空地坐下吃飯。這般直接坐在田間地頭吃飯,要擱以前顧念笙是想都不會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可對現在的顧念笙來說這成了家常便飯。周嫂嫂看著這樣的顧念笙不知是該欣慰他的成長還是該心疼他的隱忍。


    周嫂嫂摩梭著懷裏的信不知該不該交給顧念笙,那是齊墨為他們做的最萬全的安排。顧念笙總是想著,若齊墨隻是輸給了命運才沒能迴來,自己還有可以恨他怪他的理由。可顧念笙要是知道齊墨一開始就抱著馬革裹屍的信念,該如何麵對沒有他的未來?


    “給我吧。”顧念笙放下手中的飯碗,周嫂嫂自他進入齊府就一直在照顧他,顧念笙也待她如長輩,周嫂嫂細微的情緒變化他又怎會察覺不出。


    周嫂嫂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封信交給了顧念笙。顧念笙並不急著拆開來看,信裏的內容他大致也猜出了七八分。除了長篇大論的家中事宜的安排,囑咐他們照顧好穆雲婷和孩子,剩下的全是齊墨對穆雲婷對顧念笙虧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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