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縣沙榆公社桑園大隊地處西秦嶺山係的淺山區,這裏群山疊翠,清水環流,氣候宜人,民風淳樸,素有“小江南”之譽。

    章玉樹帶著行李拿著介紹信到縣知青辦報了到後,在路邊等車,縣城通往沙榆鄉的公路很少有車通過。大熱天的,路旁的鬆樹還能為他遮擋一絲陽光的暴曬。章玉樹襯衣還是被滲出的汗珠濕透了。偶爾有老鄉進城的驢車或糞車通過,就是沒有公交車,手扶拖拉機倒是也偶有通過。已是下午四點多了,看來希望幾乎等於零,章玉樹在困餓加疲累當中近於絕望。

    他一邊在等車,一邊無次序地胡思亂想。後人把“文革”稱為“十年動亂”,或者“十年內亂”。因為那是一個黑白顛倒、人妖不分的年代。可又有人稱那個年代為“紅色”的年代,因為到處飄揚著鮮豔紅色,充斥著鮮豔紅色的年代。紅袖章、紅五星、紅寶書、紅旗、紅衛兵、紅標語,就連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紅色的味兒。

    章玉樹的青年時代恰逢“文革”時期,按理說他出身於紅色革命家庭,前途一片光明。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他的喜怒哀樂,在那個特定的時代,就象辯證法解釋的那樣,也經受了紅色、灰色的相互轉換。章玉樹的父親解放前由於家庭環境優裕,接受過正規的高等教育,1944年從上海醫科大學畢業後,同千百萬熱血救國報國的青年一樣,不顧家人的百般阻撓,毅然投奔聖地延安。他是一個熱血青年,當時懷裏似乎就揣著一本巴金的《家》。救死扶傷的工作貫穿了他從抗戰至解放戰爭的革命生涯。直到1949年全國解放,章玉樹的父親隨著第一野戰軍挺進西北,留在部隊醫院工作。由於在部隊養成的嚴謹的工作作風,習染熏淘的官兵平等理念,盡管出身於大上海洋行資本家,那種濃抹重彩的平民化意識,儒雅中透露著一種包容與同情,讓他在部隊醫院上上下下很得人心。

    到延安的第三年,就和延安總部醫院一位漂亮聰明的女護士共結連理,慶祝抗戰勝利的禮炮和他們舉行婚禮的鞭炮聲同時響徹古城延安。

    日本簽字投降的周年紀念日,章玉樹出生了。解放戰爭正處於激烈階段,陸軍醫院緊隨解放大軍轉戰南北,孩子隻好寄放在上海的姑母家。姑母是教會學校出來的老修女,一生未婚,把一生的愛和愉悅獻給了天主、獻給了上帝。可她特別喜歡孩子,老天垂憐她,給她送來了這麽一個人見人愛的男孩,她高興地手舞足蹈,不停地在胸前劃著十字:“求主保佑,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並為孩子取名玉樹,有玉樹臨風之意。其實上海的時局動蕩不安,並不太平,隻因這個教會是洋人辦的,孩子才幸免許多卻難。直到1949年全國解放,毛主席登上天安門城樓,宣告新中國成立,玉樹的父母正同西北野戰軍橫掃西北殘敵,直到大軍進疆,將鮮豔的五星紅旗插上帕米爾高原。玉樹才被接迴金河父母身邊,那時他已是三歲的小孩子了。在教會裏,由於他天資聰穎,學會了不少歌曲和兒歌。後來玉樹在小學、初中直至高中上學期間都是優秀的學生。他喜歡畫畫,到他高中畢業時,他在繪畫方麵的天賦已很明顯表現出來。花鳥草蟲在他筆下活龍活現。說來也巧,章玉樹的妹妹章玉葉是在1949年10月1日開國大典的禮炮聲中降生的。那也是一個舉國同歡、萬民同慶的日子。妹妹雖然比哥哥小三歲,可在部隊學校裏也是比較優秀的,能歌善舞,一枝獨秀。隨著兩個兒女的成長,玉樹的父母在部隊醫院的職務也在不斷地晉升。先是玉樹的父親做了外科主任,人稱“章一刀”,不但在部隊總院是家喻戶曉,就在整個金河也是耀眼閃爍。據說他主刀做的手術幹淨利落,不留尾巴,於是從全國各地不斷有慕名而來的病友由他主刀解除痛苦。他的妻子也是一位聲譽極高的外科護士長,夫唱婦隨是他們光輝的寫照,從延安艱苦的革命歲月到解放戰爭的轉戰南北,從1950後的經濟大調整到1957年、1958年的反右鬥爭擴大化,夫妻兩個相濡以沫,一路走來,度過了一個又一個艱難險關。到1965年“文革”大風暴的前夕,玉樹的父親已坐上了西北某軍區總院的第一把交椅。當時他隻有四十歲,在總院當院長可謂是年輕有為,春風得意。1966年“文革”的風暴席卷全國,玉樹已高中畢業,父母希望他去當兵,鍛煉鍛煉,軍人的家庭,子女大多走的是從軍之道。可從部隊大院裏長大的他看慣了太多的綠色和軍人,他想過另外一種生活。他喜歡美術,很希望自己能考取中央美院,將來象梵高、畢加索一樣做一名職業畫家,或者說至高無上的藝術家,他對藝術的渴望超過了一切。而聰明伶俐又善解人意的女同學向珊是他心中的偶像,向珊是軍區副司令員向永良的千金,他和她都是在部隊大院裏長大的,走在社會上,別人稱他們為“大院派”(包括機關大院、高校大院),似乎有點與生俱來的貴族身份味道。向珊似乎覺得玉樹真的會成為中國的梵高、中國的畢加索。她千方百計,千辛萬苦地找來許多美術繪畫方麵的書,一心支持玉樹考美院。在高中快畢業時,玉樹與向珊的戀情已從地下上升到地麵,一對郎才女貌式的戀人誰見了都會羨慕不已。可他們哪裏知道“紅色風暴”已逼臨到他們原本非常幸福的家庭,而且是毀滅性的打擊。先是向珊的父親向永良被造反派揪了出來,當作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遊街批鬥、蹲牛棚、關監獄,最後發配到不知名的農場去勞動改造。向珊的母親為了保護孩子們的安全,舉家南遷。臨別的那天晚上,向珊來找玉樹,她不能割舍,也無法割舍。

    他們說了許多互相鼓勵的話語,空氣凝重,分別的沉重讓兩顆年輕的心撕扯得有些痛。

    軍人家庭嚴肅的氣氛中長成的少男少女,戀愛和分離似乎都受到紀律的製約,臨別晚上火熱的初吻似乎成了他們永遠的記憶。

    向珊隨母親南遷後,剛開始還通過幾封信,後來可能因為動蕩不寧,就再沒有音訊了。玉樹更加鬱鬱寡歡,失去了心愛的人兒,高考製度廢止,自己考美院的夢想也在一刻刻破滅。到處是紅衛兵闖將在折騰,文鬥、武鬥、造反派、保皇派、中間派、逍遙派,各派相互攻訐,手段非常殘忍,死一個人是很隨便的事,教室裏很難容下一張平靜的課桌。屋漏又逢連陰雨,玉樹的父親也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再加上姑母是修女,便有了裏通外國之嫌。母親也靠邊站了,父親被整天遊街批鬥,隔離審查,寫悔過材料,父親向母親問起兩個孩子的去向問題。母親從父親那兒迴來後已疲憊不堪。她把玉樹、玉葉叫在一起與他們商量,當時玉葉十七歲已麵臨高中畢業,玉樹二十歲已高中畢業。玉葉旗幟鮮明,她希望繼承父母的職業,做一名軍人。她本來麵容嬌好,身軀窈窕,麗姿天成又能歌善舞,做一名部隊文工團員是再好不過的事。當時上山下鄉的運動已席卷全國,毛澤東的最高指示:你們到廣闊的天地去,才能大有作為。上山下鄉雖說是自願的,也帶有政治強製的味道。牆上到處粉刷著大幅標語: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一個家庭至少要有一個子女去上山下鄉,何況是他們這種被打倒的家庭。

    為了保證妹妹能順利當上兵,做哥哥的必須挺身而出,玉樹很沉著地選擇了去農村下鄉插隊。母親無奈,她舍不得離開這樣善良而懂事的兒子,沒有辦法,隻好為兒子打點好行李後讓其報名去插隊。就這樣玉樹和金河另外幾個知識青年便來到了位於隴東南的白河縣沙榆公社桑園大隊插隊。

    在母親的全力周旋下,玉葉也走進了部隊,當上了一名文工團員。由於她的天賦好,聰穎好學,不到一年時間,玉葉就紅了起來,成為該團的台柱子。

    他想起了父親、母親現在的處境,他們在戰爭中出生入死,一起風風雨雨地闖過來了。解放以後這十多年,也是並肩戰鬥,一起走向成功與輝煌。怎麽一夜之間就成了革命隊伍的階級敵人呢?還有向伯伯,他和父母有同樣的經曆,也一夜之間成了階級敵人,被下放到偏遠的農場去勞動改造。向珊和向伯母呢?舉家南遷後,境況又如何呢?那短短的幾封信,章玉樹一直珍藏著。他猜想向珊的處境並不是很好,否則她不會這樣簡單而含糊,甚至沒有下文。向珊信中講,讓章玉樹忘了自己,可章玉樹呢?心痛過後,真能忘記這刻骨銘心的初戀嗎?

    他希望向珊和她的家人能度過這場浩劫。他從心底在為他們祝福。他相信,向珊在遙遠的南方也會為他祝福。

    胡思亂想著,一輛驢車隨著一聲“籲—”的蒼桑口令嘎然而止,停在他的麵前。趕車的是一位五、六十歲的老人,健朗有力,淳善友好。章玉樹還在愣神兒的間隙,那老者已從車上下來走到他麵前看著他的打扮和麵前的行李卷,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小夥子,要到哪裏去?”老人問

    “到沙榆公社桑園大隊去。”章玉樹如遇救星,抱著很大的希望。

    “哈哈!你今天的運氣真的不錯,我正是桑園大隊的。”老人笑了。

    “真的,大伯”。章玉樹由希望變得異常的驚喜。

    “上車吧,小夥子,我捎你一程。”

    章玉樹把行李抱上車,也爽快地跳上去,看來老天在幫助他,讓他遇到了救星。

    老人和章玉樹都有了一見如故的感覺。老人駕驢車悠閑自得。那頭小毛驢也很溫順,很聽使喚。

    驢車在土路上歡快地奔跑著,老人和章玉樹友好地攀談起來。

    “小夥子,到桑園村幹什麽去?”老人似乎有點明知故問,前幾天公社就派來了幾個知青,看小夥子的情形,大約也是個下鄉知青。

    “去桑園大隊插隊。”

    “家是哪兒的?”老人似乎要問到底。

    “金河的”章玉樹還是樂意迴答。

    “嗬!大城市來的,以後可要在我們這山溝溝吃苦了。”老人話語中透出幾份同情。

    “不怕,老伯,我不怕吃苦。”

    “這就好,有這決心就好!”老人略微放心了。

    老人非常樂觀而健談,還為玉樹講了許多山裏的趣事,玉樹心裏也非常的溫暖。太陽西斜的時候,這一老一少的心情更加舒暢起來。山風微微吹來,帶來了讓人心醉的涼爽和路邊馥鬱山花的芬芳。玉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走這麽遠的山路,又是坐在驢車上,體會大自然的蘊味。對麵山穀間飛下一股山澗在雜樹間竄來竄去,落在一塊岩石上形成無數的白色泡沫,叮叮咚咚仿佛音樂在奏響!此情此景,又有這麽親切的老人陪伴著,對未來的艱辛和坎坷他不想預測。老人還向玉樹暢開心扉,談到他的家人。他和老伴是從舊社會過來的人,一連生了三個姑娘,他們非常喜歡一個男孩子,就是生不出來。大姑娘也是1946年出生的與玉樹同歲,取名引弟,意即為自己引來一個弟弟的意思。農村人迷信,給女娃取個男孩名,意在禳解,可為妻子後麵生育帶來吉祥。偏巧,後麵也一連生了兩個女孩,老婆就再不生育了。兩個妹妹分別取名召弟、連弟,一個17歲、一個15歲,初中畢業後不再上學了。這個家就數大女兒聰明、溫順而又孝敬父母,由於當時要帶兩個妹妹,學也沒有上成。可她非常懂事、善解人意,她從來沒有怨恨過父母。這些年,她不但隨父母下地幹活掙工分,迴家還幫助母親操持家務。

    引弟的情形引起了玉樹極大的興趣,農村有這樣賢慧善良的女孩,他心中由老人樹起的第一個形象,又是一個同齡女孩,他仿佛看到雨露滋潤和陽光照耀下的翠綠山峰,變成了一個令他心動的姑娘。

    天擦黑的時候,他們已趕到桑園大隊,因為第二天要到公社換介紹信,然後再去大隊報到。所以楊伯伯隻好留玉樹在自己家裏住了一宿。也就是當天晚上玉樹與楊伯伯三個女兒見了麵。引弟的溫柔賢慧沒得說,召弟、連弟也很活潑、熱情。

    第二天天剛亮,引弟已經煮好了早飯,包米饊麵飯,一盤炒酸菜,一盤炒土豆絲。玉樹是第一次吃這麽好吃的農家飯,心情格外舒暢。吃完早飯他要到公社去辦手續,便告別了楊伯伯一家人,引弟一直送他到門外路邊。桑園大隊距公社隻有5裏路,楊伯伯想送他過去,玉樹謝絕了,他想步行去,作為適應山區生活的開始。

    下午玉樹從公社返迴帶上行李直接去村大隊報到。村大隊的知青點還沒有完全建好,還有兩個分配來的知青未報道,大隊書記讓玉樹暫時住在引弟家。過幾天知青點建好後與另外幾個知青一並搬過去,於是章玉樹又迴到了引弟家。

    引弟和玉樹開始了一種溫情的接觸。每天收工迴來,全家人會召唿玉樹一塊與他們用餐。而且他們會盡量把飯菜做得可口一些,或者變一些小花樣,讓這個文靜的城裏孩子少受點委屈。在生產隊分配的農活上,楊父和引弟更是百般照顧和幫助玉樹,讓他慢慢適應農村艱苦的生活。這種樸素而純真的感情讓玉樹感動,感受到一種家之外溫馨的享受,這種溫馨也衝淡了玉樹來白河之前的懼怕。他有時也偶爾想起向珊,他不知道她現在正做著什麽?可他依舊是懷念,那是他的初戀。那種象白紙一樣純潔的初戀,同時也象燈光一樣通明透亮的初戀,曾讓他牽腸掛肚。向珊是熾熱的,也是優秀的,和她在一起,讓人奮掙和上進,更讓人激越而挺拔。而眼下的引弟呢?她純潔、善良、真誠、不屈,和她在一起,感受到的是溫馨和寧靜。引弟和妹妹經常幫助玉樹收拾屋子,並將洗幹淨的衣服曬幹、疊整齊再送到玉樹的房裏。

    三個月後,玉樹要迴到知青點去,引弟和玉樹都有點戀戀不舍之意。引弟很希望玉樹能留下來,可沒有理由,知青點已建好,玉樹也希望自己能留下來,也沒有理由,一份牽盼和期待隨著玉樹的離開留在了引弟的心裏。比起在引弟家裏,知青點的生活似乎遜色多了。和戰友們在一起,又有了並肩戰鬥的喜悅。引弟時不時地拿些家裏好吃的東西來知青點看望玉樹,有時也帶一起的姐妹過來,惹得知青點的幾個小夥子分外眼紅,引弟可是方圓幾十裏百裏挑一的姑娘。引弟她們走後,知青點的幾個青年,因是同性的緣故,總是調侃章玉樹。引弟的心思越來越明顯,有一次送玉樹的一雙親手趕製的鞋墊上麵繡的是鴛鴦戲水的圖案。章玉樹也從向珊的思念中解脫出來,對引弟的感情越來越濃烈。閑暇時節,他依舊會帶著他的畫夾和畫筆在田野塗抹,有時候還會對引弟來一張速寫。

    兩人的心距越拉越近。愛慕之花也變得熾烈而燃燒。引弟和玉樹一對璧人在村裏的姐妹們看來郎才女貌再匹配不過。可姐妹們包括楊家一家人都存在著一種潛在的擔心。章玉樹畢竟是城裏娃,這山溝溝裏是留不住他的,他遲早是要走的。

    這種擔心象個陰影,籠罩每個人的心裏,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憂鬱。引弟在章玉樹麵前顯得很平靜,也很真誠,玉樹喜歡向引弟談論一些文學或者繪畫上的事,引弟會靜靜地聽著,偶爾也插上一兩句。盡管引弟的文化程度不高,可對事物的穎悟能力不比別人差,這些都讓章玉樹感到欣慰和喜悅。

    他們倆的約會方式很特別也很美麗,太陽落山時莊邊小溪見。黃昏,後山外的小溪旁,清徹的溪水咕咕流淌著,水中遊魚彩石可見,玉樹每次會帶來一首新賦成的古體詩念給楊引弟聽,她會靠在玉樹的肩上,大眼睛撲閃撲閃地思索著詩中的內容和意境。引弟似乎明白了,這許多詩除了以他們的愛情為主題外,幾乎都是寫白河縣風俗民情的,如果把這些詩連綴起來,是否會構成一幅很長很長的白河縣民俗畫卷。暇想的同時,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象黑影子一樣串在他們麵前,晃來晃去。那就是玉樹來白河縣已近快三年了,有一天肯定要走。

    有一天引弟問玉樹:“玉樹,你會留下來嗎?留在白河?”

    章玉樹未加思索地迴答:“會的,親愛的,如果是你讓我留下來,我會的。”說這句話的時候,章玉樹的心情是沉重的,也是真誠的,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真誠,因為他已經因離別失去了向珊,這次他不想因離別再失去引弟。再說引弟的善良、純樸、真誠已在他心中刻下深深的烙印。不是說,人生得一知己足亦,他有了引弟,他會知足的。留在白河,即使苦過、累過,他也不怕,男耕女織,閑暇他還可以搞他心愛的繪畫創作,這兒山青水秀,會蘊育他的藝術靈感,昨天晚上,他在知青點已經整理了他的一部分繪畫作品,他覺得他的收獲很大,是大豐產。

    “不,玉樹,你還是迴金河去,這兒太苦、太累不說,還太落後,不適合你,也不適合你藝術創作的發展。”

    一提到發展,玉樹沉默了,他確實需要在藝術上尋求發展,但他也確實感激引弟這幾年為自己的付出。他想象著,在這遠離省城金河的白河縣沙榆公社山溝溝裏,一晃就是兩三年。如果沒有引弟一家人的關心照顧,沒有引弟對自己的陪伴和心靈的撫慰,不敢想象這貧脊的土地會帶給他什麽?清清的白水河雖然每天都從眼前流淌,但唯有愛情的力量是巨大的,是蘊含無限生機與能量的,盡管他的臉比以前黑了,可身子骨比來白河之前壯實多了。

    引弟的話分明是對玉樹愛的無私奉獻。不是說愛一個人就希望他幸福、快樂,也希望他前程遠大。玉樹從內心也不希望引弟留在這山溝溝裏,他認為楊引弟是一塊未開琢的璞玉,應該到城市去加以雕琢,那一定會煥發出明豔的光輝。

    “引弟,家裏父母來信說,正在為我聯係上大學的事,一但定下來,我就返城,待那邊穩定後,我一定接你到金河去。”章玉樹當時思想很單純,想象著這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可引弟不這麽認為,她的憂慮和擔心要比玉樹多得多。她擔心玉樹的父母會反對他們的婚事,她也擔心玉樹迴到金河後會事過境遷,有些事情他自己也會作不了主。她相信玉樹對她的愛是真誠的,可這真誠的愛是否能經受住人生風雨的考驗,她不敢打保票。

    “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這是誰的詩,引弟不記得,可心理對它已默念了上百次、上千次,引弟不希望她和玉樹的命運結局就像詩裏那樣蕭瑟,她相信她的玉樹絕不是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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