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辱南洪七子,再辱七子大會,最後更是將矛頭直接對準了其中一位宗主。


    要是自己就這麽安靜坐著。


    碧海宗道子不覺得雲河宗會願意援助這樣一個懦弱的宗門,去和兩座勢力如此龐大的龍宮對峙。


    從先前那些雲河宗長老的神情變化也可看出,這並非她庸人自擾。


    這些人是真的開始質疑起了南洪七子如今的實力,甚至對南洪都帶了幾分小覷的意味。


    而且情況還不止如此,要知道龍妃壽宴可是匯聚了整個西洪大半的勢力,一旦讓此事傳了出去……其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更何況這海蛇妖魔明顯就是在胡編亂造,極盡貶低之能。


    先不論別人。


    碧海宗道子的想法很簡單,她沒想過暴露身份,但至少要在雲河宗諸位修士麵前,證明一下南洪七子如今的實力,以及這七子大宗的態度,並非其他人想象中的那般軟弱可欺。


    故此才用了替仙宗打抱不平的借口,想要壓一壓這海蛇大妖的囂張氣焰。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這在南洪再正常不過的借口,在西洪卻是瞬間被人察覺到了不對勁。


    碧海宗道子感受著周遭投來的目光愈發冷淡,無論妖魔還是修士,哪怕先前還互相陰陽怪氣,此刻卻是不約而同的擺出了一致對外的架勢。


    或許大部分勢力都談不上對南洪七子有什麽仇怨,甚至都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


    但這種排外的心理,很多時候就是出自本能,不講道理的。


    她倏然就變成了全場唯一的“外人”。


    “那個……”雲河宗道子還想說點什麽,卻被旁邊的長老悄然扯了扯袖角,在這種情況下,若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最好還是牢記自己西洪勢力的身份,莫要站錯了地方。


    況且,堂堂南洪七子,擁有六尊合道境巨擘坐鎮,放眼整個西洪,除了龍宮以外,都是很難找到對手,若是連這種場麵都應付不來,說明心氣早已丟了個幹淨,他們哪裏敢跟著對方去和龍宮作對,那不是純粹的找死麽。


    “……”


    碧海宗道子緩緩掃過周圍,身份已經暴露了一半,現在的她頗有些騎虎難下的意思。


    此戰隻能勝,不能輸!


    按理來說,她身為道子,哪裏會懼了一頭僅僅堪比兩城修為的海蛇妖魔。


    但此刻,那海蛇大妖根本就沒有去看懸在空中的血滴一眼,而是慢悠悠的朝後麵退了兩步。


    就在整個大殿之中,已經有不少身影躍躍欲試的想要站起來。


    那都是些不輸於碧海宗的妖族大勢力,前來赴宴者,又都是族中精銳之輩,個個心高氣傲,此刻看見一個大概率出身南洪的蠻子在此放肆,早就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殺氣。


    “既然道友想要打抱不平,那本座倒是……”


    一頭身形精瘦,辨不出本體的漆黑老妖慢悠悠的想要站起來。


    然而它話音未落,便是在主位白虎的掃視下,又沉默的坐了迴去。


    “你恐怕不止是南洪修士吧?”


    雄壯的白虎大妖站起身子,邁步踏過了玉桌,在其高大的身形站直的瞬間,巨大陰影瞬間籠罩了前方的雲紋地磚,攜著深深的壓迫感,讓整座大殿都安靜了不少。


    殿中起舞的美人們,也是怔怔聚在一起,白皙肩背貼緊,一時間有些茫然無措。


    雲河宗道子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了許多。


    這白虎身後的勢力,放在南洪或許不及七子,但在各方割據的西洪,已經算是極為駭人的妖族勢力了,在場中能與對方相較量的,恐怕也就隻剩下那清冷端坐的婦人了。


    白虎大妖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


    它不緊不慢朝著前方踱步而去,哪怕在路過碧海宗道子時,也沒有多看對方一眼,目不斜視的走至殿門處,封死了退路,然後猛地迴首!


    猙獰的虎瞳中帶著攝人心魄的兇狠,低聲道:“你覺得我會給你機會,讓你在此耀武揚威?”


    這女人絕不是什麽普通修士,哪怕她掩飾的很好,但那種常年身居高位的味道,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


    這大概率是一尊道子,而且極有可能就出自南洪七子中的某一宗。


    試圖隱瞞身份,打其他勢力一個措手不及,是不是有些想太多了?


    “……”


    碧海宗道子眼皮跳了跳,在場所有的妖族裏,若是硬要說有哪些她沒什麽把握能勝的,應該隻有兩位。


    一是那身披青羽長裙的嫵媚女人,還有就是麵前這頭白虎了。


    同為三城境界,對方的血脈濃鬱的有些嚇人。


    大約四成勝算?


    她在心中默默估量著,指尖緩緩探向了眉心。


    足夠了。


    隻要能贏,請援之事就還有得商量。


    於此同時,那猩紅血滴也是在氣息的包裹下,迅速飄蕩至了白虎大妖的身旁。


    所有人都是沒想到,在龍妃的壽宴上,居然還能看見如此精彩的一幕。


    不愧是南洪來的土包子,不知天高地厚,在不清楚這尊虎妖背景和實力的情況下,僅憑一腔熱血,居然就敢幹脆的發起挑戰。


    說的難聽點,要是輸了還好,看在龍妃的麵子上,白虎或許還會留她一條性命……至少能活著走出水域,到那個時候再慢慢算賬。


    要是真不湊巧,不小心勝了。


    別忘了,那首座之上,可還有整整三位護衛這白虎而來的同族在虎視眈眈,其實力修為,皆是不弱於這頭白虎本身。


    雲河宗可敢管這閑事?


    眾人沉默朝著殿門口看去,隻見那雄壯白虎似乎是沒料到這女人竟如此硬氣,愣了一瞬,隨機張開嘴,露出了無聲的笑。


    雖說立於殿門處的舉動,本身就代表了它不可能讓這女人完完整整的走出去。


    但白虎大妖更想看見的,乃是對方畏懼的模樣,而非這般倔強而傲然的神情,這嚴重的影響了它的心情。


    “好!很好!”


    它獰笑著揮爪,朝著那血滴攥去。


    血滴融入掌心,像是達成了某種約定。


    白虎大妖的身形略微佝僂了下去,刹那間,一股腥風便是席卷了整個大殿!


    “吼——”


    猶如虎嘯山林,萬獸皆伏。


    所有人的神情都是微微一變,噤聲不語,就連碧海宗道子,眼中的凝重也是加深了幾分,畢竟她在南洪七宗的道子中並不算出挑,別說和紅袖師姐相比,哪怕是比之魏元洲,也略有不如。


    此刻也是不再多言,紫青二色的長虹從眉心湧出,直直的朝著水域外麵掠去!


    在這劍拔弩張的兇險氣氛當中,一道略帶慵懶的嗓音,便是顯得有些突兀起來。


    “喂。”


    坐在角落的墨衫青年注視著白虎的背影,但心思很明顯又不在它的身上,那飄忽的目光仿佛透過了這頭白虎,落在了它身前的某處。


    青年從容的放下掌中酒盞,並不像碧海宗道子那般將其拍碎,但那輕微的聲響,卻仍舊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群妖魔和修士眼中的驚詫,絲毫不輸於先前,甚至猶有勝之。


    在這種時候,到底是多不長眼的存在,才敢出麵參與進來。


    他們仔細觀察著那青年。


    隻見對方僅著一襲素淨的墨衫,薄唇緊抿,麵容清冷,眉梢蘊著幾分孤傲。


    雖同樣身上沒有任何身份標識,但所有人都不會覺得他和那女人一樣出自南洪。


    因為無論是青年慵懶的嗓音,還是這副從容淡定的儀態,根本就不像是外地來的,仿佛對場間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乃至於帶了點兒北洪修士那種極力隱藏,卻仍舊隱隱約約透露出來的,對於西洪事物的輕蔑。


    也正因如此,他們便更好奇對方想要說點什麽。


    “……”


    白虎大妖默默迴頭,上下打量著這個獨身坐於角落的年輕修士。


    沈儀平靜的對視而去,隨即他的話語再次讓眾人齊齊變色。


    “你擋著我看舞了。”


    他們終於知道這年輕人飄忽的視線,到底落於何處了,原來是在那群瑟瑟發抖的美人身上。


    這他奶奶的……現在是看舞的時候嗎?


    難不成兩尊三城境界的強者搏殺,還比不上一群龍宮舞女來得重要嗎?!


    碧海宗道子蹙眉看著青年身上的墨衫,莫名覺得眼熟,但這種長衫遍地都是,倒也無法作為什麽證據,更何況眼前之人,跟她印象中的那位宗主,無論氣質還是說話,乃至於關注的東西,都完全不沾邊。


    “嗬……嗬……”


    白虎突然低頭笑了兩聲。


    刹那間,它那龐大的身軀倏然籠罩了那身形單薄的青年,雙掌悍然按在桌麵上,碩大的頭顱近乎湊到了和沈儀貼在一起的距離,四目相對,它的唿吸肆意噴在對方白皙的臉龐上。


    它喉嚨滾動著,發出了一道低沉的聲音:“所以呢?”


    氣氛瞬間再次有了變化。


    白虎大妖的怒火徑直從碧海宗道子的身上,轉移到了這不知死活的年輕修士身上。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想知道,這青年到底還能整出什麽幺蛾子。


    下一刻,在虎妖腥臭的吐息下,沈儀的發絲略微散開,讓他那張本就清冷的臉龐上麵,僅有的些許神情,都是漸漸消散而去。


    他直視著那雙虎瞳,隨即探出了手掌,修長且骨節分明的五指,緩緩按在了那張猙獰的虎臉之上。


    “所以,滾開。”


    分明是毫無波瀾的語氣,卻讓旁人聽出了無邊的傲氣,他並非在商量,而隻是在下達一個命令。


    這居高臨下的態度,不加任何掩飾。


    可傲氣總需要某些東西的支撐,否則隻會自取其辱。


    或許是實力,或許是背景。


    但目前來看,這年輕人還一樣都沒展露出來。


    反觀白虎大妖,那張臉皮已經微微抽搐起來,雙眸圓瞪,豎瞳中溢散著森森寒氣,口中獠牙探出嘴唇,有唾液滴落,那張血盆大口中,仿佛蘊著一道能撕裂天地的咆哮。


    它是真的怒了!


    仿佛下一刻,便會有人血濺當場。


    眾人皆是屏住了唿吸。


    “本尊要是說不呢?”白虎大妖嘴角裂開一個誇張的弧度。


    聞言,沈儀臉上漸漸湧現出一個微不可查,卻讓所有人都能感知到其中戲謔意味的笑容,他仿佛聽到了什麽滑稽的笑話:“你……說不?”


    刹那間,一道巨大的轟鳴聲響徹整個大殿。


    隻見白虎大妖雙掌撐著的桌子瞬間崩塌,雙肘轟然砸入了雲紋地磚之中,連帶著整座高聳玉山都是劇烈的顫抖了幾下。


    它拚了命般的想要撐起身子,但在它頭上那隻修長手掌的按壓下,雄壯妖軀盡數緊繃,青筋畢露,好似要炸裂開來那般,卻始終無法起身哪怕一寸。


    沈儀垂眸看著這頭白虎,雖一言不發,卻讓旁人皆是看出了他的意思。


    像是在詢問這頭老虎,為何敢於直視他。


    這完全超出旁人預料的一幕,讓整座大殿中好似掉下一根針都那麽清晰可辨。


    碧海宗道子的指尖還放在眉心,但那長虹卻是愈發暗淡起來。


    她悄然咽了下喉嚨。


    若這青年乃是老輩裝嫩也就罷了,如果真是看上去的這般年輕,那西洪如今的底蘊,恐怕已經遠超南洪七子的想象了。


    剩下的西洪修士們,包括雲河宗道子在內,都是麵麵相覷起來。


    這頭白虎大妖,甚至沒能逼出對方的道兵,便被死死的鎮壓在了地上,以至於他們都無法辨出這青年的身份。


    現在應該可以確定了,對方絕不是西洪出身的修士,就是不知道具體身份到底有多尊貴。


    就在這時,沈儀像是感應到什麽,略微朝著穹頂瞥了一眼。


    他那仿佛要將白虎大妖頭顱直接碾碎的動作,稍微停滯了一下,在白虎已經近乎崩潰的瞬間,終於是慢悠悠的收迴了手掌。


    沈儀站直身子,眸光落向那群舞女,輕點下頜道:“繼續。”


    緊跟著在那白虎猛然抬頭的瞬間,漆黑的長靴幹脆利落的踏在了它的臉上,將其重新踩了迴去。


    他目不斜視,甚至連看都懶得看這白虎一眼,漠然嗓音輕輕蕩開:“你也有資格在本座麵前說不。”


    話音間,那隻長靴隨意的在白虎臉上蹭了蹭。


    隨即漫不經心的從它身上踩了過去。


    墨衫搖曳間,頎長身影不緊不慢的走過一張張長桌,朝著那主位走了過去。


    如此囂張跋扈的舉動,終於是徹底惹怒了那白虎的三位同族長輩。


    三頭虎妖沒有任何廢話,妖軀鼓動間,雖是人形,卻仿佛真正的猛虎那般撲了出來,瞬間消失在原地。


    “完了……”


    眾人心中整齊一歎,今日的事情算是徹底鬧大了,隻希望龍妃莫要遷怒於自己等人才是。


    然而沈儀卻仿佛沒有感覺到危險那般,連步伐都不曾亂過半分。


    刹那間,連續的三道轟鳴再次炸開。


    先前消失的三妖,竟是整整齊齊的被甩翻在了地上,皆是狼狽的翻滾了數圈,才勉強穩住身形。


    在所有人呆滯的注視下。


    身著華羽長裙的美婦悄然站在了沈儀的身後,同樣目不斜視,似乎根本不在乎地上三頭兇狠瞪來的虎妖。


    沈儀走至主位,慵懶的靠坐了上去。


    右臂隨意搭在膝上,居高臨下的俯瞰著眾人,那雙漆黑眼眸中的輕蔑似乎愈發明顯起來。


    但當鬱蘭乖巧走至他身後,半跪著替他捏肩的刹那,這副姿態又顯得那般理所當然。


    琉璃青鳳一族,竟然甘心做出這般為奴為婢的姿態!


    而且從神情來看,居然還頗為欣喜,沒有半點不滿。


    沈儀重新替自己斟了一杯瓊漿,慢悠悠的晃動著酒盞,眸光終於落在了幾頭暴怒卻又充滿忌憚的白虎大妖身上。


    “不服氣的,帶上你們的族人,來琉璃青鳳一族尋我。”


    “隨時來,記得多叫點人。”


    “本座等伱。”


    青年終於不再掩飾他唇角的蔑視,簡單說完以後,視線便重新落迴了那些龍宮舞女的身上。


    他收起了笑容:“現在,滾。”


    從開始到現在,隻有這句話是沈儀真心想說的。


    在別人眼皮子底下開宴就是不太方便。


    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又有合適的身份,結果到最後入口的時候,卻還是被人阻止了。


    所幸這也算是結識了一個不錯的妖魔勢力。


    相信以這幾頭虎妖的性格,等離開水域的時候,能給自己一個不錯的驚喜。


    好飯不怕晚,先晾著吧。


    不過最讓沈儀好奇的,卻還是那位龍妃,分明已經關注到了此地,也想要救下那群虎妖,為何不直接露麵,或者派人過來製止,反而要用如此委婉的方式,祭出氣息來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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