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獸第三次爬上來的時候,已經沒有前兩次的氣勢洶洶,低著頭蜷著尾巴,口中發出示弱的低吼。


    常樂沒再動手,垂眸淡淡地道:“這兩個,我要帶走,不阻攔,我不殺你。”


    守山獸扭頭看看。


    那邊,拉馬哈從守山獸被踹飛開始就癱軟在地,接著就被一道雷光困束在地動彈不得。另一個剛酒醒也被雷光困束,這會兒看上去表情有點懵。


    守山獸在猶豫。


    常樂察覺到異常。


    如果守山獸隻是念及這些人供奉的恩情提供庇護,這符合這種異種的性格。但是其本質上是異種,在自身危險的情況下卻還顧及人類生死,不太合理。


    難道守山獸和拉馬哈這些人,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關聯?


    “嗷嗚……嗷……”


    守山獸突然焦躁地低吼兩聲,常樂發覺不對,揮手一道柔和的氣機將長風二人推到拉馬哈身邊:“帶他們離遠點。”


    長風兩人剛帶人到遠處,守山獸便突然躍起爆衝,雙拳高舉重重砸下!


    常樂雙手結印,迅速驅動【萬雷術】,凝聚雷霆於頭頂形成能量濃鬱的雷牆。


    轟然巨響中,守山獸的拳頭與雷牆相互對抗。


    透過絲絲雷蛇的縫隙,常樂與守山獸巨大的雙眸對視,那一瞬間,竟然讓她心驚。


    因為那守山獸目光灼灼,全然不似先前的憨厚愚鈍!


    常樂恍惚覺得,自己麵對的守山獸,是一個與自己一樣的人類!


    一人一獸近距離交戰數十招,常樂越發覺得怪異。


    這隻守山獸的修為隻在初入超九境,單論修為不如她,但其肉身極為強悍,若是再動用武技神通,她也會萬分棘手。但這會兒交手,守山獸卻隻是近戰肉搏,隻是直愣愣地朝她衝過來!


    而且,先前還庇護著拉馬哈的守山獸,這會兒竟然完全不理會那兩人的生死。


    怪異,實在是怪異!


    “吼——”


    守山獸突然猛地扭頭撞上山體,山體崩碎,它竟然就那麽衝進守山山脈,跑沒了影。


    常樂心中的怪異爆表,這守山獸怎麽瞧著這麽不對勁?


    看著它消失,常樂不僅沒有慶幸,反而潛意識覺得好像放走了一個大麻煩。


    隻是這猜測沒有半分依據,拉馬哈那邊的麻煩才是當務之急,常樂便轉身離開。


    那邊,司夜鴻已經派了接應的人來,將拉馬哈控製,至於那個剛清醒的,常樂過去時,發現被打暈了。


    常樂走過去,看到長風心裏還有些許怒氣。


    天知道她從龍墓中出來,羅軒那樣子就讓她心裏難受得緊了,一轉頭,又聽說長風失蹤,在月島那些勢力的手裏待了好幾天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長風明明是龍派中最了解那“熱火”的危害的,怎麽還敢以身犯險,但凡沾染半點,哪還有活路?


    再聽說長風二人追著拉馬哈往上月角去,常樂下意識就想到了那邊最危險的存在,守山獸。


    著急之下,她直接催動【瞬間傳送】,將自己傳送到有定位的潮海城,接著便從潮海城渡海趕到。還好來得及時,長風沒有受傷。但不妨礙常樂生氣。


    長風猶豫片刻,輕聲道:“域主,司夜鴻說,建議我們就地審問。”


    常樂垂眸瞥了眼地上的兩人,飛起一腳就把昏迷的那人踹醒了。


    那人睜開眼,迷茫之後突然瞪大雙眼,一下子坐起來,目光鎖定司夜鴻派來的人身上的中土標致時,破口大罵。


    這人說的是桑尼國的語言,十句裏有八句是翻譯不出的問候,隻有零星片段是有用的。


    他痛罵的是造神派和其代理聖主【冥王】,說著什麽利用他,又犧牲他雲雲。


    他翻來覆去有用的就這幾句,常樂直接釋放出兩條觸手,捆住脖子瞬間強行閉麥:“你與冥王是什麽關係?”


    他被頭發半遮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常樂隻是驅動觸手向前半寸。


    帶著死亡氣息的尖銳尾端抵在咽喉處,那人打了個哆嗦,觸手繼續抵著皮肉前進,終於在剛刺破的時候,他繃不住全數交代。


    這人名叫阮福慧,出生在斯派馬高的人販子窩裏,從小就習慣了那種混亂病態的生活。


    十幾歲,第一次被人販子頭灌毒——這是他們常用的控製人的手段。第一次之後,阮福慧開始對這種東西感興趣,也是那次之後,他才過晚地覺醒了異能。


    【快感療愈】,感知人體的負麵情緒,可通過接觸削弱負麵情緒,增強人體快感。


    這就是他的異能。


    快感異能的覺醒,讓他對極度的快感更加上癮。創造最極致的快感,成了他追求一生的東西。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改良自己用過的,發明比那些更厲害的。創造成果的快感,食用後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快感,都讓他認為是生命的升華。


    那些人發現他的天賦,就好吃好喝伺候著,讓他安心研製。


    一直到五年前,冥王找上了他。


    確切地說,是一個自稱冥王代理人的女人。


    常樂知道,那是造神派長老,【混亂】。


    阮福慧激動地道:“我以前從來不相信有神明,也不相信那些宗教,我隻相信自己,隻有自己能讓自己快樂!但是,冥王他不一樣!他是真正降臨到人世間的神明!


    是他,讓我發現了我的異能還可以有更巧妙的使用方式!我終於!終於發明出了讓異能者也感到極度快樂的東西!啊!”


    他癡狂且自豪地講述著自己的成就,就像狂熱的發明家珍愛自己一生的創造。


    阮福慧非常滿意造神派開出的條件,立刻加入,並被奉為長老,代號是他自己取的【快樂】。


    他講道,自己吃下冥王恩賜的藥丸後,就成功突破到了九階修為!到達了原本一輩子都無望的境界!


    聽到這裏,長風臉色微變,與常樂對視一眼。


    強行提升修為的藥物?


    那就是當初秦少機吃的那種。


    如果不是藥物,就隻能是某種特殊異能。


    阮福慧繼續說著。


    三年前的一天,他研製出史無前例的新品種“熱火”,熱火在斯派馬高和月島之間流通,冥王以斯派馬高受製聯邦為由,將他轉移到月島。


    之後一直到現在,阮福慧隻是悶頭研究自己的事情,直到被已經瘋癲的拉馬哈拽出來,被中土的人逮捕,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淪為棄子!


    “他說我是世界上最厲害的發明家!說我是神明在人間散播快樂的是這!他說自己永遠都為我創造的快樂癡迷!他說會帶領我走向沒有人不快樂的新世界!他騙我!他騙我啊!他……”


    後麵又是一連串地道的咒罵。


    長風皺著眉看神情有些癲狂的阮福慧,低聲對常樂道:“他好像……精神有點問題。”


    常樂輕哼一聲。


    看出來了,這家夥不光腦子被吸壞了,連做人的基本的正確三觀都沒有建立。


    什麽狗屁快感,害死多少人的東西到他嘴裏成了偉大的發明!


    一時快感,一世沉淪,那是罪惡!


    “都交代了?”


    生死麵前,阮福慧本能地求生欲,收斂癲狂的表情小幅度地點頭。


    常樂眯了下眼睛:“這算治愈異能嗎?”


    她沒指明跟誰說話,但是長風想緩和兩人的氣氛,立刻接上話:“算是。他這異能本質是療愈,讓心情愉悅,從而讓身體處於積極的狀態。結果被他劍走偏鋒,追求極端。”


    “如果吃過那種藥物,會影響壽命嗎?”


    長風搖頭:“沒有超出身體極限就不會,像秦少機,隻是最後沒抗住。額,你是想用他做……”


    做羅軒的新身軀?


    “備胎。”


    常樂淡淡地說了一聲。


    接著,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刹那,那根觸手“蹴”地貫穿了阮福慧的心髒。


    他瞪大了雙眼,滿是不敢置信,口中發出破碎的音節,雙手想抓住什麽。


    常樂上前半步,垂眸冷聲道:“你從來沒有製造快樂,你製造的是罪惡,是人間痛苦的導火索。”


    阮福慧的眼睛好像瞪得更大,但很快,就失去了焦點,接著垂下了頭顱。


    沒人知道他最後想說什麽,最後知道自己製造著自己最厭惡的痛苦,又是什麽心情。


    也許,他根本聽不懂常樂的話。


    因為從來沒有人教給他善惡,所以,他也並不懂得善惡的底線排在快樂之前。


    他的世界本就是渾濁的罪惡,快樂是唯一的亮色。


    他該死,卻也許並不是生來罪惡。


    罪惡的源頭,在於人性之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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