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異常


    建興二年,十一月


    隨著時間推移北方天氣愈發寒冷,奢延河冰層也逐漸變厚,已具備供大隊騎兵通行的條件,見此時機成熟,在奢延河北岸以鮮卑、匈奴、羯、氐、羌等五個大的遊牧民族為首組成的聯軍,終於按捺不住心中躁動,越過近百裏長的奢延河對漢軍發起進攻。


    在開戰第一天,法正沿河構築的防線就被胡人輕鬆擊潰,漢軍隻得退入營寨防守,可當漢軍退守營壘防守時,就意味著胡人能肆無忌憚的越過奢延河進入上郡劫掠,而法正隻能聽之任之。


    因為漢軍兵力嚴重不足,再加上胡人多為騎兵,就注定在中原屢戰屢勝的季漢野戰軍,現在隻能依靠營壘來揚長避短,根本不敢出城與之野戰。


    現在法正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營壘讓胡人投鼠忌器,不敢大舉南下劫掠,因為在近百裏的奢延河南岸坐落著十餘座混凝土、夯土結構的營壘,每座營壘還駐守有三五千人不等。


    而他們的作用,就是在胡人深入腹地劫掠時,直接從營壘出擊切斷他們的退路,同中原之兵一同絞殺這些不知死活的胡人。


    因此隻要素利、步度根、劉豹等人不傻,在深入大漢腹地前,就一定會先破壞漢軍營壘鏈,不說全部拿下吧,至少也要打開一個五十裏寬的口子,讓漢軍在短期間無法封堵。


    屆時就算南下失敗了,他們也能通過缺口從容的撤退,不至於被漢人前後包夾,最後身首異處,讓榮華富貴轉瞬即逝。


    不過想法歸想法,本就不擅長攻城的胡人,想在漢軍手裏奪取營壘,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在付出巨大的傷亡後,終於找到一條切實可行的辦法。


    他們先掘土裝進布包,然後利用戰馬的機動性,用一個一個土包在營壘麵前堆積成一道斜坡,盡管在這期間被漢軍射殺無數,但土坡成型後效果凸顯,可以讓他們直接衝上營牆作戰,完美的彌補了他們不善攻城的缺點。


    不過胡人們很快發現,盡管他們能衝上營牆,但狹窄的營牆也讓戰馬失去機動性,更可怕的是衝上營牆後,他們還要麵對從頭到腳武裝到牙齒的玄甲、陌刀二軍。


    而他們則揮舞著看似鋒利的兵器,拚盡全力砍在漢軍板甲上,然後刀刃直接被彈開或折斷,對漢軍無法造成一點兒傷害,但漢軍的反擊卻是致命的。


    麵對先失去速度,後失去兵戈的胡人,漢軍將士們可不會心慈手軟,先給胸上來一刀,然後再對著脖子來一刀確保必殺,宰殺胡人如吃飯喝水般簡單,而這些著皮甲或皮毛的胡人,宛若一隻隻等待宰殺的羔羊一般。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漢軍積存的防禦物資被迅速消耗,他們的體力也開始跟不上,而胡人也洞悉了這一點,於是直接用人命堆,打算先拿下一座漢軍營壘,以鼓舞逐漸低沉的士氣。


    開戰後的第三天,漢軍第一座營壘被攻陷,全營三千名漢軍全員戰死無一人投降,至於被俘虜的傷員也被胡人直接斬殺,因為在持續三天的攻防戰中至少有兩萬胡人陣亡,這怎能不讓他們憤怒。


    不過在之後的攻防戰中,胡人的傷亡開始大幅度降低,而且隨著拿下的漢軍營壘越多他們的傷亡也就越低,因為胡人們開始利用繳獲來的鐵甲,組織起敢死隊衝擊漢軍營寨。


    就這樣,胡人憑借著人海戰術連續攻破漢軍第二座營壘、第三座營壘、第四座營壘,在擴大缺口的同時,也給予漢軍沉重的打擊,雖然他們自身傷亡同樣慘重,但和繳獲的物資比起來,這點傷亡還真算不得什麽。


    隨著胡人越打越強,讓雙方的傷亡比也在急劇縮小,以現在的情況看,若支援久久不至,漢軍注定會走向覆滅。


    ……


    十二月中


    法正苦等的援兵終於抵達,正是隸屬於並州軍團,之前在蕭關同曹軍對峙的王平、陳式二人,而他們趕來的第一天就給了法正一個驚喜,偷襲了在攻打膚施的胡人,陣斬三千,俘虜近萬,暫時穩住了即將崩潰的局勢。


    但並州軍團傷亡已經過半,有六座營壘被攻克,三萬餘人永遠的閉上了雙眼,就算活著的人也人均負傷,基本上魏延十年心血在短短半個月內就遭到重創。


    不過胡人也好不到哪去,他們的傷亡至少是漢軍的三倍左右,要不是胡人在侵占河套地區後,得到了長足的發展,不然早就因為傷亡火大而崩潰了。


    在上郡前線,雙方都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麵,特別是胡人方麵,他們不能忍受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卻依舊一無所獲,所以在局勢出現重大變化之前,雙方依舊會奢延河兩岸爭雄。


    ……


    同一時間


    胡人南侵的消息傳遍中原,南線、東線戰事也在漢軍的主動撤退下漸漸停歇,畢竟情報傳遞需要時間,因此他們認為是幽州的胡人再次犯境,而他們作為大漢正統,自然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曹魏添麻煩。


    甚至蔣琬還派人前往樊城,聯係征東將軍滿寵,詢問他是否能抵擋得住幽州南下的胡人,是否需要他們提供幫助。


    蔣琬的大義之舉讓滿寵無地自容,因為在如何處理胡人南侵一事上,朝廷出現了很詭異的一幕。


    所有朝臣都支持出兵,但都以兵家大事豈能兒戲為借口,在調動兵馬、製定軍策、征發民夫這些事上陷入長時間爭論,反正都有理有據,讓人都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這樣一來,既能讓胡人削弱漢軍又不會落人口實,最後隻要等漢軍和胡人拚得兩敗俱傷時,曹軍再以雷霆之勢橫滅胡虜,土地、民心兩者曹魏俱得之。


    而對於朝廷打的小九九,滿寵就算知道也不會挑明,因為在季漢實力愈發強大,愈發有中興大漢征兆的今天,作為魏臣的他們就必須借助胡人削弱季漢,不然早晚有一天他們都是魏延的階下囚。


    再一個曹魏在關中、洛陽一帶有大軍在整裝待命,隻需曹叡一聲令下,就可從西河、上黨等地奔赴並州作戰,同樣能達到保衛百姓安危的目的。


    於是滿寵抱著愧疚之心婉拒蔣琬的好意,隨後命令南線之兵全線收縮,在沒有得到他的命令前不許進攻,最後滿寵注視著朝廷,看他們何時出兵。


    同年十二月末


    魏帝曹叡下達詔書北伐,命令魏國西線、南線、東線全部撤出戰鬥,然後令大將軍曹真領兵十萬從關中出兵,令撫軍大將軍司馬懿領兵十萬從上黨進兵,令護鮮卑校尉田豫領兵一萬從代郡進兵,目標直指河套地區。


    看來曹叡野心不小啊,他不但要粉碎胡人南下的陰謀,還要趁機收複河套地區得天下民心,甚至想奪迴並州的控製權,完善西線對季漢的防禦體係。


    不過曹叡的想法是美好的,但現實是殘酷的,因為花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魏延率領遠征軍團終於走出馱鹽古道進入朔方。


    ……


    並州,朔方


    臨戎,朔方郡前治所,作為曾經的邊地重鎮它見證過無數漢軍從此地出征,也見證過無數漢軍從此地凱旋,是大漢王朝以前最重要的軍事要塞之一。


    但時過境遷,自新莽篡漢後大漢主要矛盾開始內移,導致朔方郡逐漸被荒廢,到後來更是被大漢王朝徹底放棄。


    而得不到維護的臨戎要塞,在曆經百年的風吹雨打後,到如今已變得殘破不堪,成為胡人牧馬的歇腳之處,早看不到曾經的繁榮與宏偉。


    但在今天,沉寂近百年的臨戎城再一次迎來了紅衣紅甲的漢軍主力,為這座孤獨的要塞添加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


    “我們來了!”


    魏延摸著斑駁的城牆,情不自禁的感歎道,雖然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從未來過這裏,但銘刻在骨子裏的記憶告訴他,這裏自古以來就是大漢的疆土,且從未曾變過。


    “伯穆,趕緊將屍體處理了,然後組織人手恢複部分城防,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魏延踢了踢腳邊的屍體,隨後看向不遠處正對著上千胡人俘虜發愁的糜威說道。


    “諾!”


    糜威忙不迭的應道,不過剛跑出幾步又迴過頭來,指了指胡人俘虜問道:


    “大將軍,不知他們……。”


    “伯穆啊,我們此次的作戰任務是突襲河套地區,搗毀侵占我並州五大胡人部族的老巢,所以作戰風格講究一個快字,快的他們反應不過來,而攜帶俘虜會大大拖累我們的行軍速度。


    另外馱鹽古道難行,我們沒有多餘物資養著他們,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讓他們活生生的餓死有損我王師之德。


    這樣吧,你讓俘虜中飯量比較大的人去挖坑吧,相信他們會願意的。”


    魏延先是語重心長的說教糜竺的兒子糜威一番,然後又指了指占俘虜數量一半以上的胡人男丁意有所指的說道。


    “末將領命。”


    糜衛看了看那一堆胡人,裏麵老的小的都有,正依偎在一起用恐懼的目光打量著周圍的漢軍,不禁讓人憐憫心大起。


    “算你們倒黴。”


    糜威嘟囔了一句,然後叫過一小校囑咐片刻後就直接離開,他要去修繕臨戎要塞,這裏的一切都與我無瓜。


    但糜威可能想不到的是,從今天起血屠糜威的名聲將迴蕩在河套地區,畢竟咱們驃騎大將軍可是德行兼備之人,若不是聽信小人之言又怎會大興殺戮,對吧!,


    將俘虜一事拋之腦後,魏延隨即召集眾將議事,而跟隨魏延出征的將領也很有意思,除了魏延點名要的武都太守的馮習,江州督的劉邕外,像平虜將軍吳班,驃騎大將軍府長史費禕、司馬董允,征虜將軍的向寵,偏將軍關興等太子黨都被劉禪交給魏延培養。


    畢竟和其他戰場相比,遠征軍是立功的好地方,如今朝堂上的老臣實在太多了,劉禪需要有忠於他的臣子走上政治舞台,於是才塞他們過來鍍鍍金。


    “諸位,我軍目前進展順利,不但完成了對朔方郡的控製,就連子龍昨天也遣人迴來稟報,表示他們已經成功穿過庫布齊沙漠抵達了五原郡,目前已經運動到河陰一帶隱蔽。


    預計在三天後,即明年初一發動新年攻勢奪取九原城,完成對五原郡的基本控製。”


    魏延將情報傳閱,然後對著下首的毋丘儉頷首致意,示意他辛苦了,而毋丘儉則抱拳表示一切為了大漢。


    “諸位,既然前將軍(趙雲)和左將軍(馬謖)已經準備妥當,那我等也應早日進軍,協助他們蕩平五原郡,獲取我軍在河套地區的立足點,屆時南下、西進都尚可,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魏延滿臉笑意的說道,他對趙雲和馬謖很滿意,竟能在不暴露行蹤的前提下潛伏至河陰一帶,這無疑會讓奪取九原的難度大大降低。


    “全憑大將軍做主。”


    對於魏延出兵的提議,所有人都躍躍欲試,收複河套而去啊,這是多麽光榮的一件事。


    魏延點點頭,環視帳內一圈後正準備安排作戰任務,但餘光卻瞥見毋丘儉的嘴角動了動,好像要說什麽的樣子,於是他將這一幕暗暗記下。


    “休昭你留守臨戎,負責將後勤轉運中心建立起來,保障後勤補給正常運轉,同時,伱可向龍城方向派出遊騎,探查西鮮卑和北匈奴的動向。”


    “諾”


    董允上前接令,相比於戰場征伐他還是更喜歡政務,而魏延也有意把他培養成下一個伊籍,所以讓他接替遠征軍大管家一職。


    “至於諸位,可在會議結束後迴營整頓兵馬,收拾行囊,補充糧秣和淡水,做好明日出發的準備。


    在明日行軍時,以馬岱、牽昭所部的羌胡義從為前軍,馮習、劉邕所部為龍驤軍為後軍,其餘人等均歸入中軍,兩日內務必穿過庫布齊沙漠突入五原郡內。”


    除了留下董允外,其他人的作戰任務都大同小異,魏延也就懶得一一安排,他此時心中還惦記著剛才的毋丘儉呢。


    “我等遵命!”


    眾人拱手齊聲迴道。


    “仲恭留下,其餘人散會。”


    “諾”


    不一會兒,大帳內就剩下魏延和毋丘儉兩人,於是魏延也不藏著掖著了,直接開口問道:


    “仲恭,剛才你欲言又止,莫非有異議不成?,若有,還望不吝賜教。”


    毋丘儉的能力如何,已經在西征時得到檢驗,所以對於他的意見魏延還是很重視的,再一個人家在武威待過那麽多年,可能到訪過河套地區。


    “大將軍,末將並非對此策有意見,隻是發現了一些特殊情況,但又不敢確定,所以才猶豫該不該說的。”


    “哦,細細道來。”


    這下魏延來了精神,在敵後發現異常可不是小事,一旦忽略可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末將之父在事魏時,曾在武威以太守之位安撫北方胡人,末將也曾跟隨使者前往河套同胡人達成戰馬交易,所以對河套地區有大致的了解。”


    毋丘儉先表明自己曾多次來過河套,間接的告訴魏延他的話並非胡編亂造,空穴來風,而是有真憑實據的。


    “末將發現,今年分布在河套地區的胡人部落,相較往年出現斷崖式的下跌,在同前將軍、左將軍前往河陰時竟未遇到一個部落,這明顯不合常理,北地冬天雖然活動不便,但並不代表他們不生活。


    而且河套地區近幾年天象未出現劇烈變化,黃河也未曾改道,更沒有大的戰亂發生,由此可以刨除外部因素,那麽胡人選擇在冬天離開,一定出於主觀因素,也就是說他們找到了更合適度過寒冬的聚居地。


    由此末將猜測,胡人是不是越過長城前往上郡躲避寒冬了,但此事是不是太過巧合,我們正欲搗毀他們的老巢,而他們卻拖家帶口離開讓我軍撲了個空。


    末將實在想不明白,於是將猜測告訴了前將軍和左將軍,但他們也毫無頭緒,於是讓末將趁送信之時將此事稟明大將軍,希望大將軍能從中發現些什麽。”


    毋丘儉將他的發現、疑點、猜測說了出來。


    其實毋丘儉猜得沒錯,因為胡人主力南下使得大量的漢人逃離家鄉,而他們留下的村莊和房屋就成了完美的避風港,剛好能度過今年寒冷的冬季,至於牛羊馬匹這些更不用說,這可是胡人的輜重。


    毋丘儉的話讓魏延沉思,其實北方的胡人很清楚,他們占據河套地區和並州北部區域,並不是因為他們實力強大,而是因為中原正處於爭鼎階段無暇他顧,一旦中原完成一統下一個倒黴的就是他們。


    因此,他們這幾十年一直龜縮在河套地區不敢南下,就算曹魏多次在關鍵戰役中失利,他們也沒反叛的意思,反而是陰山以北的鮮卑一直蠢蠢欲動。


    然而今天他們卻一反常態南下上郡,這意味著他們失去了對大漢的敬畏,從而可推斷出他們的實力恐怕得到巨大增長,而一旦胡人失去敬畏之心,那接下來一定是南下牧馬!。


    既然河套地區的胡人南下,那陰山以北的鮮卑會忍得住?。


    想到此處的魏延霍然起身,目光死死盯住陰山,然後又看了看在鮮卑南下必經之路上九原,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中升騰而起。


    而在下首的毋丘儉,他發現魏延的手抖得厲害,非常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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