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上杉祁公然抗令,林破軍以武相逼


    “閣主,內閣和軍府的文書。”


    廣陵,王府,上杉祁疲憊地坐在曾屬於吳王的寶座上,他麵前的青銅案幾上堆滿了正式文件,有傳統竹卷,有絲質錦帛,有禦用黃紙,無一例外,都印著內閣和軍府的金印。這幾日內閣和軍府的各方大佬都陸續發來賀信,對他指揮的這一次戰役給予表彰和肯定,同時也在對他進行施壓,普遍都在勸說他趕緊處決林孤命,隻要殺了林孤命,二十八鎮盟軍將徹底失去了領袖,再無可戰之力,東瀛將順勢拿下吳越地區。


    上杉祁揉了揉太陽穴,啞然失笑:“放這吧。”


    “是。”


    宮本恭恭敬敬放下文書,遲疑一會,麵露猶豫之色:“閣主,您究竟打算如何處理林孤命?”


    “宮本,你覺得我該如何處理林孤命?”


    上杉祁把這個難題推給了宮本俊。


    “這……”宮本俊咬了咬牙,說道:“閣主,您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我覺得,如果真放了林孤命,無異於放虎歸山,他日後卷土重來,一定是我東瀛的心腹大患。”


    “可是,如果殺了他,你,我,還有第一第二盟軍百萬將士們,能抵擋住林破軍的怒火嗎?”


    宮本語塞。


    “宮本,你我都是武士出身,但是內閣和軍府的那些人,都是政客,我們都是棋子,他們可以不在乎將士們是死活,我卻不能袖手旁觀,我要為我做的每一個決定負責。”


    “可是……閣主,您這麽做,內閣和軍府會革除了你的軍職的。”


    上杉祁微微一笑,一揮袖口,“你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宮本頷首,無奈退下了。


    上杉祁看也不看那份從東瀛本土遞交而來的文書,直接放在一旁,他想了想,起身前往地牢。


    地牢。


    滴答滴答流淌著水聲。


    這裏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餿味兒,老鼠和蟑螂悉悉索索爬行,這裏暗無天日。


    林孤命被十幾道粗壯的鐵路束縛了手腳和身軀,他已經塗抹了藥膏,傷勢暫且無大礙,上次和上杉祁的大戰傷筋動骨,若不治療,恐會傷了經絡,斷了武途。見到上杉祁,林孤命咳嗽了一聲,微微眯起眼,“你是來殺我的?”


    得知部隊敗北的原因是因為吃了朝廷下發的有問題的軍糧,林孤命深知這是一出陰謀,是有人在幕後醞釀著這場戰爭,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暗中,想要對鐵軍和林氏不利,而他林孤命,隻是開胃菜。想通這一點,林孤命不免生出一股悲涼,林氏守衛皇權四百多年,忠心耿耿,竟要被奸人坑害,他想到了家裏那眼底容不下半點沙子的爺爺,想起了那個年少無知大大咧咧單純的弟弟,他就覺得不甘心。


    上杉祁微微搖頭:“我不想殺你。”


    林孤命沉默。


    “你的國家,有許多人想看到你死,我的國家,也有許多人想看到你死,我夾在中間,很難做。”


    “那就殺了我吧,你是軍人,軍令如山,我知道你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林孤命認為上杉祁是來送自己最後一程的。


    雖然他和上杉祁不熟,但也知道上杉祁的為人,絕對稱得上光明磊落,不可能是過來勸說他投降的。


    “我準備放了你。”


    “哦?”林孤命覺得意外。


    “但我有幾個條件。”


    林孤命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上杉祁,你談條件,是找錯人了,我如今隻是階下之囚,沒有資格也沒有籌碼能跟你談條件。”


    “你有。”上杉祁目光堅定,盯著林孤命,與他對視。


    二人的眼神都充滿了壓力,卻誰也不讓誰。


    “說來聽聽。”


    最終是林孤命妥協了,倒不是他貪生怕死,而是怕自己死後,爺爺衝動,正中了奸人下懷,葬送了林氏四百年的基業。


    上杉祁背負著手,說道:“放了你,你就迴中州去吧,我不想麵對幾十萬中州鐵軍不計一切代價的怒火。你也很想知道是誰在背後坑害你和你的家族吧?那是你的事,哦對了,你留在吳越,我想你也很難再指揮盟軍了。”


    林孤命不說話,其實從他指揮廣陵之戰時,優勢逐漸以不可控的因素流失,他才想起了爺爺的囑托,他仿佛一夜之間成長了不少,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也許,他林孤命根本無法當一名合格的將領,無法有資格號令鐵軍,他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比如政治。林孤命下定了決心,以前叛逆,不聽意見,現在他決定聽從爺爺的建議了。


    ……


    太安二十四年五月一日,東瀛第一、第二盟軍統帥上杉祁對外宣布,就林孤命一事,想與大涼朝廷談判,消息一經傳出,天下嘩然。


    十四州的各路諸侯都暗地裏評價上杉祁不愧為一代東瀛名將,戰略眼光超前。有人暗中怒罵倭寇膽小如鼠,敢殺吳越將領,卻不敢殺一個初生牛犢的林氏青年,這不是欺軟怕硬嗎?側麵也看出,那幾十萬中州鐵軍的威懾力有多麽強大,連一向自負,驍勇善戰的東瀛民族都不敢正麵應對鐵軍的怒火。有人嘲諷說是這次朝廷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不僅失去了對各路諸侯的掌控力,還折損了鐵軍的麵子,可以預料,如果朝廷真答應為了林孤命而和談,以後朝廷要是再發布類似的討賊檄文,恐怕沒有多少諸侯願意買賬了。各路諸侯都在暗中觀摩,無容置疑,這個時候隻要誰敢揭竿而起,宣布脫離大涼管束,定然會有許多人響應,紛紛謀求獨立,但一時間,誰也不敢當這個出頭鳥,隻能靜觀其變,走一步再看一步。也有人說這次東瀛人肯定會借機獅子大開口,狠狠敲詐朝廷一筆,想要從東瀛人手裏贖迴林孤命,怕是要大出血一迴了。


    總之,朝廷麵臨的輿論壓力很大。


    ……


    京城。


    寅時過半,天剛微亮起,百官就侯在了宮門前,小聲交談,竊竊私語,圍繞的話題都是“林孤命兵敗”,罕見的,今日兵馬大元帥林破軍竟然穿戴盔甲,帶刀上朝,這倒是稀客,他鐵青著臉,聽著百官議論,獨自靠著柱子,眯著眼,盛氣淩人,誰也不敢這個時候去觸他的黴頭。


    恭親王看著不遠處滿臉笑意的公孫瀾,二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言中,這次盟軍兵敗,能順利在軍糧中投毒,全靠公孫瀾一手幫助了。但畢竟是在朝堂上,他和公孫瀾雖都是鷹派代表,但彼此都經營著勢力,也不好私下聯係太密切,免得被人落下口實,說自己結黨營私,拉幫結派。恭親王又看向一旁沉默寡言的嚴冬,主動走了上去,滿臉堆笑道:“嚴大人,你覺得今兒監國和皇後要宣布上朝嗎?”


    嚴冬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他沒說話,隻是餘光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林破軍。


    恭親王尷尬一笑:“老元帥都來了,定然是要上朝的了,是小王的疏忽。”


    見嚴冬還是不說話。


    恭親王便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林孤命被俘了,那群東瀛人真是驍勇啊,東瀛方麵不是說要就林孤命一事和朝廷商議嗎?嚴大人,你覺得東瀛人會獅子大開口向咱們討要什麽?”


    嚴冬冷笑:“從他們贏了戰爭卻不敢殺前鋒將軍的這一刻起,他們已經輸了,想要什麽,還不是我們說來算?”


    恭親王語塞,他隻覺得不痛快,心想竹下未卜這個老雜毛,屢次三番向自己保證,說一定會殺了林孤命,結果呢?現在他隻求上杉祁會獅子大開口,然後他在朝堂上主張拒不和談,他都想好了一套說辭了,千算萬算,誰能算到上杉祁具容敢違抗軍令?於是,恭親王便哭喪著臉,唉聲歎氣道:“這幾年收成不好,自荊州戰爭爆發到結束,許多州都遭逢了水災蟲患,西域邊關外的蠻夷和草原上的韃子數次出兵,百姓的擔子重啊,咱們這國庫也空著呢,現在哪裏都是連年的戰爭,唉,要是東瀛人要的多了,嚴大人,還是希望你秉公辦事啊。”


    嚴冬撇撇嘴,心想賦稅和你有什麽關係?老百姓過得壓抑和苦惱,這真金白銀每年也不照樣往你的府邸裏流?


    這時,有一小太監緩緩走來,微微作揖,扯著嗓子喊道:“監國大人和皇後娘娘有令,宣百官入朝議事。”


    一眾大臣捂著芴板低著頭進了宮門,一路進了金鑾大殿。


    跪倒一片。


    “皇後萬福金安。”


    接著又是一套正常流程的百官宣讀自己的政務。


    皇後是林破軍的外甥女,算下來,還是林孤命的表姐,林孤命身陷囹圄,又是為了她的兒子征戰去吳越爭奪軍功,得知林孤命兵敗,皇後痛心疾首,以淚洗麵。林孤命兵敗的意義和影響深遠,對以皇後代表的政治集團來說,一則,使得朝廷失去對吳越戰爭的主導控製權,小皇子很難再有軍功順利登基;二則,若林孤命死了,林破軍親率大軍出征吳越,小皇子將再無緣登基皇位,他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等等等等,總之,影響很惡劣。


    恭親王給公孫瀾使了一個眼色,後者心領意會,捧著芴板,恭聲開口:“啟稟皇後,監國,下官有本。”


    “講。”黃石麵無表情。


    “茲聞廣陵倭寇主帥上杉祁以前鋒將軍林孤命做要挾,意圖與我大涼朝廷談判,下官覺得當竭盡全力,為保前鋒將軍之無恙。”公孫瀾當然不會這麽好心,他這麽說,也是退而求其次。


    黃石頷首:“嗯,有理。此役雖敗,其細枝末節有待考究,不管是功是過,前鋒將軍都有無可推卸之責任,當引渡迴京,接受調查,方才能平息十四州諸侯之怒火。”黃石也是人精,從另一個切入點說明要救迴林孤命的決心,不讓自己落下口實,避免被人嘲諷說他偏袒林氏。


    恭親王看著二人,冷笑連連。


    公孫瀾又道:“隻是,眼下國庫空虛,若是東瀛人獅子大開口,戶部有心無力,該當如何?監國,眼下戰事頻繁,若實在無力,也當該放下就得放下,我大涼以武立國,從不割地、不賠款、不和親,若真涉及到了原則問題,還請監國大人和皇後娘娘要拿捏的下分寸才好。”


    黃石冷笑。


    這時,林破軍撫刀上前,斜睨一眼低眉頷首的公孫瀾,波瀾不驚道:“不勞大人費心,若是牽扯到錢的問題,某自有辦法。”


    公孫瀾滿臉堆笑:“那是,那是,老元帥威震天下,若那東瀛人敢張口索要錢財或是想名正言順要挾咱們大涼割地,老元帥鋒芒畢露,刀槍無眼,諒那東瀛一群鼠輩也不敢說什麽,自會乖乖把前鋒將軍送迴來。”他這番話帶著奚落和討好。


    看著公孫瀾一臉媚態,像是假惺惺的拍馬溜須,實則詞鋒之間暗藏刀光劍影,百官都覺得不寒而栗。


    公孫瀾的意思是,東瀛人要錢,戶部沒有,大涼也沒有割地賠款的例子,再說,為了區區一個前鋒將軍,就讓大涼朝廷對東瀛人賠禮道歉,這有失禮法,不合理,也不可能。要錢?不好意思,戶部沒有。大涼有武立國,尊嚴隻在劍鋒之上,你林破軍有能耐,你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大元帥,既然人家拿著你的孫子當籌碼威脅朝廷,那你就帶兵去打,把東瀛人給打服,如若不然,那才是讓人恥笑。可以說,公孫瀾真是殺人於無形,無愧為鷹派代表之一。


    恭親王看著公孫瀾的奚落話語,悠然捋著胡子,十分滿意,心想公孫瀾能坐穩這個位置這麽多年,腦子裏是有些墨水的。


    林破軍卻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公孫瀾,後者莫名覺得發毛,他笑道:“戶部確實沒錢,國庫也空虛,但某聽說許多官吏,一年拿著兩千兩白銀的俸祿,卻能出入奢靡場所,一夜消費萬兩金珠,眼皮都不眨一下。嗯,萬兩金珠隻買一夜笙歌,也不知家中究竟有多少財產,收入是否合法,某真的很想知道。”


    百官麵色一變。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這天下,哪個當官的不貪?不貪,就那可憐的俸祿,誰會去當官?不貪能叫官嗎?


    “唔……鐵軍的軍餉,每人每年是33兩白銀,嘖,有些人在那聽潮樓一夜之消費,就抵得上三千精銳一年的軍費開銷,某也不知道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內幕。”林破軍說完,看向龍椅旁端坐著的穿著錦繡飛魚服的老太監黃石,笑吟吟道:“監國,你的錦衣衛都不調查一下的嗎?還是說,這裏麵真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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