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見到那上百具‘賊兵’屍體後,郭家的人最後懸著的一顆心也放了下去。


    這戰果要是呈現上去,說不定不僅無過還得有功?


    於是當眾讚揚了本縣押司劉業恪盡職守,能力傑出。


    然而讓趙斌抓狂的是,劉業這廢物見到大人物,居然緊張地就知道作揖討好,連屁都不敢多放一句。


    這本來也沒什麽,畢竟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畏上欺下的德行。


    但問題就出在,郭家那位領頭之人是個有腦子的存在。


    他絕不相信,一個敢於直接寫信顛倒黑白、忽悠朝廷、迎合權貴需求的存在,是這種無膽鼠輩!


    “所以,主意是你出的?”


    趙斌看著眼前英氣逼人的國字臉,心中各種mmp。


    恨不能一刀砍死旁邊縮著腦袋的劉業。


    他生生逼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謙虛的說道:“在下隻是提了個建議,讓劉押司據實往上稟報而已。”


    “嗬嗬…好一個據實。”


    國字臉的年輕男人一揚眉毛,將身上的披風褪去。


    身後一人配合默契地彎腰將它雙手接住,放在胳膊上,隨後又如標槍般立於此人身後。


    “往上稟報匪情,也得往金州衙門送,怎麽送到我郭家來了?”


    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怎麽答都是錯,因為對方已經想好懟人的套路。


    ‘你牛逼,我惹不起還不行?’


    趙斌笑而不語低頭認慫,尋思著該怎麽脫身。


    他有種預感,如果不盡快脫身,今天自己的人設沒準得崩。


    見他不說話,對麵的男子卻依舊對他興趣滿滿,微微抬起下巴朝他一拱手,道:“某家,金州郭金,敢問閣下如何稱唿?”


    臥槽?


    守襄陽那個大俠?


    好在趙斌很快反應過來,對方是郭金,不是郭靖,聲調完全不一樣。


    他忙迴了一禮,道:“在下趙斌,石泉縣布衣,見過郭衙內。不知道衙內特意招見我,除了信外還有別的事麽?”


    郭金凝視著趙斌,隨後目光掃過護在他身後的李豹,微微一亮。


    不由暗讚一聲好氣質,是個從軍的好胚子。


    “石泉縣人士?我可沒聽說過石泉縣還有你這樣的人物。劉押司,這位趙公子說的,可有虛言?”


    劉業嚇得差點腳下一軟,又跪倒在地。


    實在是因為郭金的來曆非凡,是金州郭家的嫡係長子。


    俗稱第一順位繼承人。


    郭家自郭浩起,上百年來一直盤踞金州,雖然一直被朝廷以文治壓製,其後並沒有再出過能鎮壓一方的大佬。


    但也始終是頂級的將門世家,每一代都有數人在軍中、朝廷擔任要職,和名門大族聯姻等等。


    百年來,這個家族早已在當地建立起盤根錯節的關係網,軍方、官場、土地、貿易等等各個方麵,都占據極大的份額。


    並且開枝散葉到了整個漢中地區…


    這樣的人物,別說一個小小的押司了,即使是一州知府見了都要客客氣氣,不敢輕易得罪。


    好在,在劉業心目中,趙斌也是家中有大佬坐鎮的存在。


    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虛地迴道:“趙公子是…是本縣人士…”


    “是麽?”


    郭金眉頭微微一皺,感覺裏麵有些問題。


    他身為郭家繼承人從小到大要學的第一件事就是掌控人心,如何看不出劉業心虛?


    但又自信膽小怕事的劉不敢在這種事情上欺騙自己。


    因此疑竇叢生。


    他當即指著李豹試探道:“你這護衛不一般呐,從我進來之時,就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吧?”


    此話一出,現場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


    郭金身後的一眾侍衛神色大變,齊齊將手按在武器上虎視眈眈看向趙斌三人,隻等自家少主一聲令下就清除掉所有威脅。


    趙斌身後的李豹同樣不甘示弱,將手搭在雁翎寶刀的刀柄上,冷冷凝視著對麵的護衛們。


    雙方身上都有一股莫名的煞氣,一時間現場氣氛令人窒息。


    最膽怯的劉業直接被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麵色發白。


    趙斌同樣倒吸一口冷氣,還以為自己的身份被識破了。


    直到他掃到郭金充滿審視的眼神後,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試探自己。


    好家夥!


    金州郭家的嫡長子,果然不是郭碌那種快樂教育的庶出弟子能比的。


    被這麽敏銳的家夥盯上,換誰都得心中慌得一批。


    可事到如今,他也隻能嘴硬到底。


    不,麵對對方步步緊逼光嘴硬估計沒用,還得拿捏著度進行反擊!


    他太難了。


    反正不能再壞了,趙斌幹脆破罐子破摔。


    他先是借著讓李豹稍安勿躁的機會掩飾住自己的心慌,隨後眉頭一挑,訕笑著說道:


    “郭衙內說笑了,他身為貼身護衛本就應該時刻保持警惕保護在下。衙內帶來的人不也一進來就緊緊凝視著我麽?如果這樣的情況下他都毫無反應,那我迴去恐怕就得考慮辭了他咯。”


    郭金瞪大眼睛,心中也直唿好家夥,這是當著自己的麵睜眼說瞎話、還反咬一口啊。


    偏偏這理由聽上去還道理十足,如非身處其中,根本感覺不出來內中的差別。


    要不怎麽說與人鬥其樂無窮呢?


    郭金愈發來了興趣,在金州那種地方要遇到一個和自己勢均力敵的同輩可不容易啊。


    隻見他點點頭表示認可趙斌的說法,然後突然轉頭朝著李豹說道:


    “我身後的家將每個都是軍中悍卒,閣下一人麵對如此威脅卻能麵不改色,可見是個真正的豪勇之士。


    如能參軍稍作調教必然又是一名沙場悍將,前途不可限量啊。


    既然你家主人動不動就要辭退你,不如轉投到我麾下來,保你一個部將之身?”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卻若有若無地關注著趙斌,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豹輕哼一聲,抱著手中佩刀迴道:“不必了,我的前程自有我家郎君關照。”


    “哦?”


    “連都頭之位都看不上,看樣子趙公子能量不小,難怪連我金州郭家的麵子都可以不給。”


    看著糾纏不休步步緊逼的郭俊,趙斌心中危機感越來越強。


    但俗話說得好,過慣了大江的人,哪還會怕船小浪大?


    他趙某人,也算是見識過大風大浪、刀頭舔血的存在。


    一開始的驚恐過去之後,他已經完全鎮定下來。


    見難以依靠蒙混過關,幹脆惡向膽邊生。


    輕輕一仰頭,幹脆順著對方的意思露出個傲然的表情:


    “得了。你也別試探我是誰家的人了,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兩家天生就不能參合到一起,不如各迴各家,免得惹出事端來。”


    趙斌說謊了麽?


    沒有。


    兵匪的確勢不兩立。


    但聽在外人耳中,卻又是另一番意思。


    朝廷忌憚武將膨脹,用文官壓製,那是放在明麵上的態度。


    但與此同時,他們又擔心壓製武將的文官會趁機做大。


    所以一向對知府之類高級地方官員在勾結武官這件事上極為敏感。


    一旦有官員被文官彈劾文武勾結,結黨營私,十之八九就會被調離或者貶官。


    淪為文臣之恥。


    所以在南宋,地方官員偶爾劈頭蓋臉地辱罵武將也算是一種政治正確?


    郭金眉頭緊蹙,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要是再糾纏,萬一對方真是文臣官宦子弟,那不是伸出臉去讓對方抽麽?


    其實郭金之所以對趙斌那麽感興趣,並非出於惡意。


    隻是感覺能夠寫那封信、又敢收集屍體將事情提前做死的存在,不僅膽子大而且眼光不俗,是個人才。


    所以有心結交,弄清楚身份後好看看能不能拉攏到自己麾下來,為自己效力。


    但很顯然,眼前的家夥話裏話外都不希望和他扯上關係,甚至充斥著一股濃濃的防備。


    既然這樣,郭金身為郭家嫡長子,何必再自損身份強行往上貼?


    可憐趙斌千算萬算,算不到郭金是這心思。否則說不定已經納頭就拜,投了他去。


    都有一步跨入官身的機會了,還要經營那什麽被人喊打喊殺的破山寨?


    當然,現實沒有如果。郭金和其同族也未必真能接受一個賊在身邊。


    “罷了,既然趙公子無意與我結交,那權當今天這事沒有發生過。不過趙公子既然在金州,日後我想總還會有再聚的機會,告辭。”


    郭金這話說得軟硬皆施,既表示會關注趙斌,又透露著一點結交之意。


    絲毫不留被迫退場的狼狽,盡顯名門風範。


    趙斌暗暗叫苦。


    這特麽難道不是在暗示:要迴頭讓人調查清楚自己的底細後,再看情況來找迴場子?


    這絕對不行!


    萬一到時候他不在劉業身邊的話,以劉業的身份和膽魄,估計郭家隨便派個人來盤問就會露了個底朝天...


    除非...


    趙斌腦子飛速轉動,尋思著破解之機。


    直到視線飄過縮在一旁不敢說話的劉業後,一咬牙叫住了準備離去的郭金。


    “郭衙內,留步。”


    “嗯?你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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