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情況?


    趙斌一番詢問,才知道發生了什麽。


    原來秦嶺以北,在今年開春時遭遇了罕見的幹旱。


    金哀宗完顏守續派出各路教派大佬和名流權貴,向老天爺求了兩個多月的雨,才終於求得一場入夏的雨。


    但是整個關中的春忙已經錯過,注定會導致糧食嚴重歉收。


    另一方麵,金國不僅在西線和元蒙在邊境摩擦不斷,東線也要支援武仙等金將對抗元蒙。


    本就搖搖欲墜的大金國,根本無力調集多餘糧草來救濟民間。


    加上他們沒有大宋那麽普及的義倉製度、以及民間自救的社倉製度。


    導致在一個月前,關中糧荒爆發。


    為了活下去,缺糧的各路百姓隻能離開家園四散逃難,其中很多人鳳翔路的百姓選擇就近南逃到富庶的宋地。


    得益於南宋之光孝宗皇帝,在隆興和議上加了一條,‘不遣歸正人’。


    從那以後北邊逃難來的漢人流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被大宋接納。


    (如著名的辛棄疾,就是北歸的漢人。)


    所以,他們的選擇還是挺明智的。


    麵對關中人口向南流失,金國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兩國剛剛停戰不久,完顏守續還指望拉上大宋和他一道對抗元蒙,隻能采取能攔就攔,攔不住就聽之任之的態度。


    問題是,大宋這邊對北歸的金國難民也抱著嫌棄的態度。


    要換了江淮之地,可能還好一點。


    可在飽受戰爭折磨的利州路這頭,自身還處在恢複元氣的時候,哪來那麽多錢糧資財安頓蜂擁而至的流民?


    加上曆年來,北逃流民中不乏夾雜著細作、罪犯以及更認可金國的人士,搞出了不少事端。


    因此各地官府對於北邊來的流民一向不冷不熱。


    根本不會不主動過問。


    “可恨那守將,需要交納五貫錢財的人頭費才給放行。我等都是逃難來的貧苦人家,哪有那麽多財貨?成千上萬的人啊…都被堵在關外,隻能靠著山上的野菜樹根勉強充饑苦苦哀求,有人實在受不了被迫原路返迴…唉…”


    “還是昨日天氣突然驟冷,關下凍死了好多人將那些狗官嚇著了,不得已才開始放行…”


    “我等也是聽到消息,才從躲藏的山中出來,準備南下找條生路。”


    “慘啊…一覺醒來,道路兩邊全是凍僵的人,唉…”


    趙斌聽得三觀震顫。


    好黑,好毒。


    明明可以名正言順地放進來,卻要雁過拔毛把人堵在關外收刮錢財,硬生生逼死了那麽多人。


    最後不過是因為害怕民間議論、言官彈劾,才選擇放行。


    這些貪官汙吏為了一點錢財,連做人的底線都不要了…


    隻是世道如此,又能如何呢?


    就連本國的難民,那些黑心的貪官都可以克扣盤剝、上下其手,更何況這些身處宿敵國土上的同胞?


    趙斌心情莫名沉重。


    他歎了口氣,將身上剩下的一些幹糧掰碎了分給附近聚來的十來個災民,雖然不多但好歹也能頂一頂肚子。


    讓他們堅持到石泉縣去,接受官府的安排。


    順著官道東去,沿途時不時能看到倒斃在路邊的屍體,有些身上的衣物還被人扒了個幹淨。


    這還隻是人少的石泉路上的見聞,不知道另一條通往洋州的主幹道上,又會是怎麽樣的慘狀。


    生命的脆弱和卑微,讓趙斌心中沉甸甸的。


    隻感覺有一股鬱氣壓在心中上不來下不去。


    哪還有什麽賞雪的心情。


    最讓人難受的是,他想要做點什麽,卻發現好像什麽都做不了。


    他隻是,一個賊。


    一個隻能和這黑暗的世道,同流合汙,才能好好活下去的賊…


    “唉…”


    歎息聲中,趙斌漫無目的的蒙頭隨著路上的流民又行數裏。


    卻驚訝地發現路邊有一熱氣騰騰的簡陋粥鋪,一些村民正在給路過的難民布粥!


    那粥雖稀,卻正熱乎,還有淡淡薑味飄來。


    路過的難民喝完後無不精神大震,熱淚盈眶。


    更有人有感於此地善人的救命大恩,跪伏在地,久久不起…


    他愣在原地,良久無語。


    心中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擊了一下,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開始破土而出了…


    “難道是石泉縣衙中的縣尉,知道流民不易,讓人在這施粥活命麽?”


    他有些不信,走近粥鋪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己搞錯了。


    正在這粥鋪裏麵忙活的是自己的幾個‘老熟人’,為首的居然是附近廖家寨的那個保正父親…


    老頭子麵帶慈善,不斷攙扶住前來感謝的難民,並且一再叮囑他們小心點,千萬別被附近盤踞的一夥強盜給禍害了。


    趙斌啞然失笑。


    旋即又放聲大笑起來,轉個身朝原路返迴。


    隻感覺世事是如此鮮活、分明。


    廖家寨的村民,尚且能夠冒著匪患的威脅,拿出自家並不富餘的糧食接濟素不相識的難民。


    他一個穿越者,心懷不忿又哪來的臉自怨自艾這世道不好,怕這怕那?


    是匪也好,是兵也好,


    又有什麽關係呢?


    ‘那老道說得沒錯,我所能逆的,隻有我自己…既然生於亂世,當奮力一搏!什麽黑,什麽白,唯我自知...’


    “二郎,我們不去石泉縣了?”


    “容後再去。這雪,也該下了…”


    。。。。。。


    天空飄起雪花。


    入冬的第一場雪雖然不算大,但在唿唿北風的推波助瀾下,席天蔽地。


    胡力小心將一塊牌子立在路邊,防止被風雪吹倒。


    然後搓了搓手,返迴路邊的土地小廟中。


    這小廟也就三米見方,裏麵供奉著一個看不清五官的泥像,兩邊各有著一根橫木可容人歇腳。


    這樣的土地廟,在各地隨處可見。


    “土地老爺,叨擾了。”


    胡力朝著泥像拜了一拜,這才將手放在了手下們燃起的火堆旁烘烤。


    其中一名手下好奇地看著路邊的牌子朝他問道:“頭,二首領在上麵寫了什麽?”


    胡力抽了下嘴角,神色怪異地說道:“一會你就知道了。”


    說完,他目光朝著風雪彌漫的官道盡頭看去。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對麵出現了影影綽綽的人群,隱約看去大概有十幾人的樣子。


    胡力忙起身往外仔細張望,發現是一群衣衫襤褸,步履蹣跚的難民,果然如傳聞中一般淒慘無比。


    他再次抽了抽嘴角,一咬牙對著身後的七八名小弟招唿道:“小的們,來生意了,給我上!”


    山賊們麵麵相覷,實在不知道對麵過來那群可憐的家夥有什麽好打劫的。


    但既然是自家杆頭的命令,也隻能乖乖聽話,抱上武器簇擁著胡力朝那夥難民圍去。


    雙方一著麵,全都麵露苦色。


    難民們是被嚇的,而胡力這邊的是羞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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