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最好不要讓太多人知道…孫兄來這邊…容在下為你分說”


    趙斌將孫猛拉到一邊,小聲說道:“鳳凰山位於三州之間,位置極為重要,還身處金州都統司的腹地,朝廷必然想要除之而後快。隻是因為地理位置,正常情況下是難以做到的。”


    見孫猛點頭。


    趙斌繼續說道:“但和一心想要造反的紅巾賊相比,鳳凰山對朝廷造成的危害和破壞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你說是吧?”


    “對。”


    “那麽問題來了。”


    趙斌舔了下舌頭,問道:“剛才我說正常情況下,朝廷無法剿滅鳳凰山。但孫當家以為,朝廷如果不計代價真要剿滅鳳凰山,能做得到麽?”


    孫猛下意識地想要搖頭否決。


    但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不懼朝廷的豪言壯語來。


    事實上,作為鳳凰山的當家人之一,孫猛內心也知道朝廷之所以拿不下鳳凰山,是因為不敢輕易派兵進入江對麵的羈縻洲,形成包圍的緣故。


    這代價,太大了。


    在這個時代,軍隊不擾民幾乎不可能。


    軍隊一旦進入羈縻洲,一不小心就能激起已經低調了數十年的少民們暴動。


    朝廷將要付出的代價,遠超過剿滅鳳凰山的功績和收獲。


    而且這天下的賊寇,是殺了一茬又冒出一茬。即使滅了鳳凰山,很可能再過幾年山上又會出現一個新的鳳凰山。


    可如果,鳳凰山成了反賊呢?


    孫猛眉角一抖,驚訝地看著趙斌年輕的臉龐,道:“趙兄弟的意思,是朝廷故意設局,想將鳳凰山和紅巾賊淪為同黨?隻是,這可能麽,我鳳凰山雖然霸山盤踞,收取沿江船資,但也算有所規矩。朝廷將我們逼反,能有什麽好處?”


    鳳凰山的惡名連遠在石泉縣的人都知道,神特麽講規矩。


    趙斌心中吐槽了一句後,幽幽說道:


    “嘿…對於朝廷當然沒好處,但對於金州的主官,以及上麵的製帥來說,卻是一件大功勞。我聽說新上任的西川製置使鄭損因為橫征暴斂,克扣軍資難以服眾,但誰都知道他是史彌遠的人,所以不敢彈劾他。而史彌遠一直深陷害死彭義斌和竑太子的輿論之中,正需要一些功績來挽迴下聲譽和轉移視線…剿滅數千叛軍,應該能上得了台麵了...”


    “艸!”


    孫猛低聲喝罵了一句,指著不遠處的呂大腳說道:“那這事,和我殺不殺這廝有何關係?”


    “當然大有關係。”


    趙斌知道呂大腳的命算是暫時保住了,笑著說道:“他是禁軍部將,雖然品序不高,但也算是入品將官了。一旦死了,金州官府就可以將此事直接通報朝廷,從而坐實鳳凰山和紅巾賊同為逆賊的事實啊。”


    這話忽悠的,趙斌自己也信了,越想越有道理。


    但他卻不知道,啥叫歪打正著。


    因為就在官船被劫,運送死囚的禁軍都頭失蹤的消息傳迴金州不久之後。


    一封由昭化軍新任管軍提轄使全貴提交的軍報,呈現在了金州知軍兼金州都統司副都統製趙彥呐的案台上…


    紅巾餘孽死灰複燃,五名被判十日後問斬的紅巾頭目,被鳳凰山劫走。


    隨船押送的二十名禁軍,連同一名都頭慘遭賊寇公然圍殺。


    整個金州為之震動,


    整個利州路為之震動…


    當年紅巾軍霍亂西川的記憶,被人從記憶深處重新翻出。


    一時間,各州官府如臨大敵,紛紛上書要求金州都統司發兵剿滅鳳凰山和紅巾餘孽。


    至於朝廷會不會震動,就要看負責西川四路的製置使鄭損鄭大人,是否要上報朝廷了。


    畢竟誰都知道,他是當朝權相賈似道的親信。


    沒有他的參與,低下人說再多都沒用。


    也無權讓軍隊借道羈縻洲,圍剿鳳凰山。


    而賈似道,最討厭和忌諱的,就是在他治下的大宋天下,發生大規模的動亂。


    尤其是不可控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


    對於一手促成如今局麵的全貴來說,鳳凰山,就是他為將之路上實現人生目標的第一個踏腳石。


    他故意將這些逆匪留在石泉縣,就是算準了經常和官府作對的鳳凰山很可能會因為好處而下場。


    同時也算準了鄭損迫切需要一筆能夠維護自己威望的大功績…


    坐擁數千寨兵的鳳凰山,明麵上製霸一方,實際上卻被金州軍鎮以及作風彪悍的羈縻洲困在那片大山中,難以往外發展。


    即使逼反了,危害也極其有限。


    是他選定的,最好的目標…


    。。。。。


    當天迴山後,孫猛熱情招待了趙斌一行,並發出了邀請。


    希望他們一行人,加入他麾下效力。


    被趙斌‘欣喜若狂’地給應下了。


    孫猛一高興,倒也沒有虧待趙斌,封了他個鳳凰山第四寨九把總的名號。


    顯然,他很看重腦子靈活的軍事型的人才。


    而在寨中的牢房中,呂大腳真獨自一人憤怒地捶打著牢門,發出一聲聲嘶啞的低吼。


    “姓全的直娘賊!他在害我!害我!!”


    趙斌白天和孫猛說的話,他大部分都聽到了。


    雖是忽悠,但歪打正著,讓知道更多內情的呂大腳意識到了自己不過是顆‘棋子’!


    “難怪,難怪這種‘好事’,會輪到我這樣山民出身、沒有背景的人身上…原來是將我當做一顆棄子,當真…可恨啊!!!”


    實木框成的牢門被砸得哐哐作響。


    喝得滿臉通紅的趙斌,一頭霧水地走了進來,手裏還抓著一個酒瓶。


    “呂兄,你這是怎麽了。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


    呂大腳氣得臉色發青,勉強控製住怒火後,哭喪著臉道:“二郎,某…我要是腦子有你那麽好用就好了。可笑我呂大腳,十五歲就從了軍,這四年來一路拚死拚活斬殺金人、賊寇無數,才混到都頭之位。如果是因為失職,掉了這身鐵皮也就罷了,沒想到,沒想到…唉!”


    臥槽?


    這家夥才十九歲?


    那副粗狂的麵孔和巨大的塊頭,說他三十都不顯老吧!


    趙斌驚歎地打量了一番呂大腳,終究是不敢問出可能傷他自尊的話來。


    這貨,可是寧死都死要麵子的存在。


    他看了眼左右,小聲問道:“你什麽意思?難道我白天忽悠那孫猛的話,居然猜中了?”


    “沒錯。雖然過程不對,但…其他的正如二郎你說猜測的!嗎的!該死的全賊,老子這次如果不死,將來必殺取你項上人頭!”


    咕咚。


    趙斌咽了口唾沫,無語至極。


    這巧合,上哪說理去?


    不過轉念一想,以軍中部將押送放在縣衙中的死囚本就不合理。


    不對,應該說之前的宋軍擒獲這些紅巾頭目之後,就不應該放進縣衙中去!


    難怪之前宋軍擒獲這些紅巾頭目之後,會放進縣衙中去!


    這事情,一開始就是個坐等鳳凰山入殼的局!


    真要有心,其實並不難以識破。


    但問題是,識破了又能如何呢?


    這麽特從賊兵劫船之時開始,就已經是陽謀了!


    想到這,趙斌突然一個激靈,暗叫不妙。


    既然是針對鳳凰山的局,那麽…


    他此刻身處鳳凰山中,豈不是很危險?


    但隨後,他又搖頭否決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不不不…絕對不會那麽快的。想要圍剿鳳凰山,必須調動金州和夔州至少兩隻禁軍,還得給羈縻洲發送製帥府的通文,以這個時代的通信手段,不可能在幾天內完成。’


    正尋思間,呂大腳甕聲甕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二郎,你還沒說,來找我要做什麽?”


    “差點忘了正事。我來找你,是來替鳳凰山的人,招攬你的。”


    “什麽?招攬我?這不可能!”


    呂大腳聞言很是不滿地大叫起來。


    趙斌忙將手指放在嘴前示意他小聲,安撫道:“噓!輕點,大腳我知道你是個眼睛容不得沙子的真漢子,看不上這名聲狼藉的鳳凰山。這不過是我們脫身的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


    “不錯。我對孫猛說你丟了朝廷要犯,已經無法再迴軍中,如果將你這樣的猛將招攬到麾下,必然可以讓他實力大漲。嘿嘿,他果然心動,所以特允許我獨自前來說服你。”


    呂大腳這才神情稍緩,想了想說道:“原來是這樣。可那孫猛,有這麽好騙麽?恐怕即使我答應,短時間內也不會輕易放我們一起下山吧?嘿,如果耽誤得久了,隻怕還未等我們脫困,這鳳凰山就被那直娘賊帶兵給圍了…”


    趙斌意外地看了眼呂大腳。


    這家夥冒失而粗暴,卻沒想到冷靜下來,居然腦子也挺靈活的。


    就是不知道他嘴裏一直在罵的那個直娘賊又是誰?


    “這倒未必。”


    趙斌得意地笑了笑,解釋道:“剛才酒宴時,我已經假意投靠了孫猛。嘿,他見我識相,果然沒好意思拆散我的人,還有點將我引為心腹的意思。我已經大致弄懂了這鳳凰山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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