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不過是本來不存在的帶兵權利,張惟賢還算滿意。

    在別人眼裏,或許他是福王的一枚棋子。

    但是隻有那麽一些人才知道,福王何嚐不是張惟賢利用的目標呢?

    他看看天邊殘日,正是斜陽墜落,將夜時刻。

    同樣的黃昏,同樣的畫麵,同樣冰冷的寒風。

    張惟賢想起了從前,那時候,他還是個四六不懂事的孩子。

    彼時,英國公還是張元德。

    當他對張惟賢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後者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大明禍福與共兩百餘年的英國公家,竟然也有著別樣的想法。

    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英國公兩百餘年的傳承,向來是為大明效力。現在,竟然是有二心?但是,他理解的意思究竟是不是張元德說的意思?

    畢竟是口耳相傳,到了這一代,是否會有一些偏差,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按照張元德的說法,眾勳貴也是與朱明休戚與共,同樣也是一起治理天下,老朱家帶頭,眾勳貴如星捧月,最開始,這個原則執行的很好。

    但是從土木堡之後以後,情況便發生巨大變化。

    由於勳貴凋零,文官集團迅速崛起,再加上成祖得國不正,朝廷成了文官和廠衛為代表的宦官集團對抗的場麵。

    而作為四大世襲國公的後代,英國公一脈,一直幻想著重新恢複明初的榮光。

    大明的勳貴,怎麽也要在朝堂上說話擲地有聲,南征北戰有用武之地!

    想法是好的,有了目標,去執行便是。

    可惜啊,張惟賢領會的就有些偏頗。

    在他的理解裏,勳貴掌實權,才是最大的事情。

    哪怕是皇帝反對,都可以想辦法找一個不反對的皇帝!

    為此,他便惦記上了朱常洵。

    按理說,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朱常洛才是諸皇子當中最適合做皇帝那個。

    但是,也要看理解的角度。

    某種層麵來說,朱常洛能力太強,年紀長,心智成熟,如果成為帝王,便很難受到張惟賢左右。

    朱常洵不一樣,雖然他籠絡人心的能力很強,但是他執政能力就要差幾個檔次。

    水平差不要緊,不是有勳貴和文官們呢?

    這時候,他就能插手政事,從而漸漸恢複勳貴的榮光。

    想法不錯,正如同當年長孫無忌他們選擇李治一樣,中庸之人容易擺布。

    但是,也要看萬曆是不是頭昏眼花,更要看朱常洛是否手鬆。

    很明顯,萬曆最終的決定還是要將大明交給靠譜的兒子。

    朱常洛同樣懷著對於家國天下的執念,並不想讓出來位子。

    再說福王朱常洵。

    他對皇位倒是也有著同樣執拗的想法,可惜啊,隻不過是個樣子貨。

    表麵上的本事和私底下的手段,都要差一些。

    當然,這是張惟賢的看法。

    實際上,如果沒有方書安這樣一個無解的bug,說不定泰昌會和曆史上一樣,隻有幾個月做皇帝的時間!

    不過,即便是泰昌駕崩,朱常洵依舊沒有機會,最後皇位還是落到朱由校頭上。

    所以說,朱常洵空會喊口號,但是做事不行,典型的嘴炮貨。

    也正是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張惟賢經過最後的糾結,還是放棄與朱振三一起向京城施壓。

    因為他明白,盡管自己手下能調動幾萬人馬,但是劉綎經過改製,同樣能調動不少人手。

    再者說,還有在京城左近休養生息的支援遼東的大軍。

    由於各大商隊運送了大量物資,所以他們能在京城待到春天,道路好走的時候才啟程。

    對於這一支不可忽視的軍隊,張惟賢心裏有數,那是劉綎和方從哲故意放在京城的軍隊。

    新春是登基大典,京營又不在自己掌控之內,雖說那些大軍不一定都能忠心耿耿,但是隻要多一方牽製,就能心懷鬼胎之人有多忌憚。

    這也是促使張惟賢放棄他與福王約定的一個原因。

    “老爺,到家了。”

    隨著車夫一聲,車馬慢慢停下來。

    按理說,他這樣的武勳世家,上朝應當騎馬,但是冬日的京城實在難受,所以馬車也成為不少人的配置。

    “告訴門子,明日有人來,就說出門了,不要見客。”

    “是,老爺。”

    張惟賢吩咐完之後,便走進家門,今天在宮裏的事情不多,但是兩個人的態度值得他要好生琢磨一番。

    複盤一番幾個人的對話,看看他們背後究竟還有什麽隱藏的含義。

    ……

    而在劉綎府上,方書安和李盡忠兩個小輩,等的都有些跳腳的時候,劉老終於出現。

    “我的劉老啊,您再不出山,京城可就完了。”

    劉綎好整以暇,笑嗬嗬的道,“慌什麽,你們在遼東,可不是這樣六神無主。”

    “那不一樣啊,當時咱們穩操勝券,現在這不是局麵不明朗麽?”

    “你啊,平時的聰明哪裏去了?你以為英國公真的會怎麽樣?”

    劉綎問方書安這句話,後者冷靜下來。

    “這麽說,您是知道外麵的走向?”

    “要是沒有,我能跟你們在這耗著?”

    劉綎說著,給兩人思考的時間,自己飲些熱飲子。

    “您是說,陛下心裏有數?”方書安有些不確定。

    “要不然,你以為為何那些東南和西北的大軍還不迴去?明明年中就能走的一部分,除了留下需要接受迅雷彈訓練的其他迴去就是,為何要留著?真以為就是擔心遼東有反複?你也不想想,為何在登基大典如此重要的時刻,那些大軍的將領們,為何不來京參加典禮?”

    劉綎連珠炮似的提問,方書安總算是迴過味來。

    看樣子,朱常洛和自己爺爺兩個人做的事情,遠比他想像的要多的多啊。

    別的不說,就是遼東退下來的軍隊,都休整一年了,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呢!

    難怪就是京營最近有異常,朝廷都沒有拿出手段來。

    原來就是想讓他們顯出原形,最後再出手整治!

    若是沒有修整的大軍,當然要投鼠忌器,現在有一隻經過血戰的大軍,雖然是來自四麵八方,但是他們可是帶著遼東作戰的餘威。

    京營就算是秋操再厲害,還能和白杆兵他們比拚戰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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