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哥兒,這下滿意了吧?可不能再貪心了,不然我可不依。”


    滿足了賈芸主動提出的要求後,賈母故意臉色一板的道。


    王熙鳳笑道:“老祖宗,他若還不知足,咱們一拍兩散,我把晴雯和小紅都收迴來,讓他後悔去吧。”


    一直未開口的賈璉也上前勸道:“芸兒,都姓賈,祖宗祠堂還在寧國府呢,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還能真的撒破臉皮不成?見好就收吧。”


    賈芸神色一正,掃了一眼在場眾人道:“你們別以為我得了多大便宜,若不是當自己還是賈家人,換作旁人,誰要想奪我妻,害我命,我隻要不死,必還他個家破人亡不可。”


    “如今,他們父子除失了些臉麵,又損失了什麽?”


    賈母的神情頓時有些不自然,王熙鳳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臉上,賈璉歎息一聲,不知道說什麽。


    賈政急切的上前,語氣中有些乞求的道:“芸哥兒,這次是主家做得不對,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事情已經發生,幸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且高抬貴手,就當主家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有要幫襯的地方,盡管開口,隻要我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賈芸重歎一聲道:“二老爺,若是賈家男兒都如你這般虛懷若穀,寬以待人,何至如此?”


    被當麵這般誇讚,賈政臉色微紅撇過頭去,連連擺手道:“芸哥兒切莫說這話,府中發生了這麽多事,我也逃不了幹係。”


    看到丈夫這般自行攬責,王夫人心裏很不樂意,他們做出這些沒臉的事,和咱們有什麽關係?大老爺是兄長,你能管得了他?寧國府那邊更不用說了。


    不過在這個時候,自然不好將這些心裏話說出來。


    賈芸寬慰道:“二老爺放心,即便看在您和老太太的麵子上,我也不會再提別的什麽要求了。”


    “不過,有些心裏話,想借此機會說道說道。”


    “本來這些話不該我這個後輩來說,但今天不吐不快。”


    聽到賈芸這般說,賈母連忙道:“芸哥兒但說無妨。”


    “對,芸哥兒你說,我們聽著。”賈政也跟著道。


    賈芸神色一正,掃視了一下眾人後,認真的道:“咱們賈府,自寧榮二公以來,富貴百年,如今的後輩子孫恐怕早已經忘了祖輩們的篳路藍縷,披荊斬棘,隻知一味享樂。”


    “其實這也無可厚非,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嘛。可如今的後人卻要斬了枝葉,刨了樹根,連旁枝都容不下,更別說要給後輩留些什麽了。”


    “須不知,咱們這樣的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便是古人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裏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短短幾句話,讓賈母和賈政心頭巨震,深以為然,因為自古以來,同室操戈都是人淪最大的慘劇。


    而最能引起共鳴的,非碧紗櫥裏的探春不可,因為這最後一句話就是出自她口,隻不過要等到抄檢大觀園時,但是她的心裏早有這般領悟,特別是經曆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她前後兩次旁聽了賈芸的侃侃而談,雖隻聞其聲,未見其人,但很多見解卻是一致,已經隱隱視為知己。


    而且,她更加熱切的希望主家能趁此機會化解與芸哥兒的矛盾。


    再借助賈家的關係盡可能的為芸哥兒謀個好的前程,讓芸哥兒忘卻今日的不快,出人頭地後能反哺賈家這棵已經開始腐朽的大樹,並重新給予養分,讓它能再次煥發生機。


    這才是家族興旺之道。


    沒人知道探春心中所想,更何況這樣一個封建時代,也沒有她這個庶女施展的舞台。


    即便有真知灼見,也很難有機會說給有能力改變這一切的人聽。


    廳中,賈芸繼續道:“當然,我知道不是誰都不管這棵大樹的死活,任由它慢慢倒下。老太太、二太太、二老爺,甚至是大嬸子、二嬸子都在做著各自的努力。”


    “你們眼見賈家男兒無法在仕途上有所建樹,便想著把大姑姑送入宮中,以求她有一天能獲得聖眷,重振賈府。”


    “可既然選擇讓一個女孩來擔負家族複興的命運,你們這些在外的男人就不能爭一點氣?多為大姑姑著想一二?”


    “宮裏生存多艱難,你們即便沒有親身經曆,也至少聽說過吧。”


    “大姑姑在那深宮大院,遠離親人父母,小心翼翼求存,還要時刻想著家族委以的重任。而你們在外麵花天酒地,恣意快活,幹下那些沒臉的破事、爛事,真當宮裏什麽都不知道?”


    “你們怎麽會想到如此惡毒、肮髒的毒計害我,就算成功了又能如何?這就很光彩嗎?你寧國府就不丟人嗎?”


    “一個娘家有如此諸多不堪風聞的女史,即便陛下想立,宗人府、禮部這關恐怕也不太好過吧。”


    “還沒成皇親國戚就如此,成了皇親國戚還得了?豈不是連皇家的臉麵也要跟著一起丟了?”


    “你們一次次的胡作非為,都是在葬送大姑姑的所有努力,浪費她的青春,讓她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你們的心:真的夠狠……”


    賈芸的每一句話都仿佛衝擊在賈母的心上,特別是“真的夠狠”四個字一出,她早已經淚如雨下,大哭道:“我可憐的元丫頭,是我誤了你呀……”


    賈政跟著悲泣出聲,抹起眼淚。


    想到恍若母親般的大姐姐已經多年未見,連她的相貌都已不再清晰,大臉寶更是撲到賈母懷裏嚎啕大哭。


    碧紗櫥裏,李紈、黛玉、探春、迎春和湘雲相繼抹淚,隻有還有些不諳世事的惜春木然的坐在那裏不知想些什麽。


    王夫人顫抖著手掏出手帕,剛才還沒想到,原來大老爺、賈珍父子做的這沒臉的事還會影響到大女兒,這可是自己的心血啊,也是寶玉以後當富貴閑人的最大依仗。


    她既痛心,又憤恨,不由怨恨的掃了這幾人一眼。


    被罵得抬不起頭的賈赦和賈珍沒有注意到,但邢夫人卻無意間看到了,嚇得心頭一跳。


    她明裏暗裏和這個妯娌鬥了多年,豈能不知這是一個佛口蛇心的女人?這要是被嫉恨上,以後怕是沒好日子過了。


    想到此,不由看了賈芸一眼,都是這個黑了心的種子在使壞。


    晴雯和小紅這兩丫頭卻是雙目中熠熠生輝,這個新主子真是好生厲害啊,將一幫賈府的主子,說得哭的哭,罵得抬不起頭的抬不起頭。


    小紅瞬間生起無盡的崇拜,以前覺得高不可攀的寶二爺,與芸二爺一比,真是相差太大了。


    晴雯原本還有些高傲不屈之心,此刻已完全熄滅,隻剩打心眼裏的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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