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的天氣遲遲不肯入冬,24節氣的“大雪”已過,新聞中北方早已寒風凜凜雨雪霏霏,但鵬州的衣著風格,仍然是以短袖為主——除了偶爾需要加一件襯衣。

    但在昨夜,情況發生了根本變化——新聞報道中的北方寒潮南下終於兌現。記得柳榮華曾說過:嶺南的氣候是一夜入冬的,從氣溫角度講,這裏的秋天在夏天與冬天之間,被壓縮的可以忽略不計。昨夜今早,我終於相信了柳榮華所言非虛——一夜之間,我的衣著從短袖換成了毛衣加外套。

    寒潮帶來了凜風與冬雨,讓嶺南的天氣看起來終於有了冬天的樣子。其實想一想也對:時節已近冬至,冬天再不來,春天都要快來了。

    《天問》項目提前上線內測,在開發後期加入的“角色道德作風評價係統”在實測中收到了令人滿意的效果,這令我欣喜。我給柳榮華,無心與李燕紅,依依以及易小寒搞到了幾個內測號,帶他們一起進入這款由我參與設計的新款網遊體驗了一番,他們給出了很高的評價。

    此後不久我被調離了原有崗位,開始全權負責《鹹巫傳》項目的開發工作。升任後公司給我安排了一間獨立辦公室,並配備了一名助理——一位大學剛畢業的毛頭小夥。小夥子計算機專業能力並不怎麽樣,待人處事卻非常謙恭有禮,並且細致體貼,很惹人喜歡。我想,或許他的技術水平不如我,但情商肯定比我高一截。

    為慶祝升職,我給自己換了一款當前市麵最流行的“諾基亞c986”手機。這款半智能手機具備了100萬像素的鏡頭,可以拍攝視頻。

    《鹹巫傳》項目處於起步階段,各種瑣碎繁雜事務紛至遝來,加之初次涉足管理職位有點不適應,近日我忙得焦頭爛額,加班已成了家常便飯。

    今天下班時候天早已經黑了。在擠地鐵的時候隱約感覺到了左側褲子口袋裏一陣輕微的振動。我希望是無心的信息——今天我加班沒上遊戲,她可能因此想念我了?我在擁擠的晚高峰車廂中艱難的挪動手臂掏出手機並解鎖,看到發件人果然是她,心中不由一陣欣喜。卻不想,信息內容令我驚愕:“你快上遊戲來,把那個依依墟裏煙踢出幫會。”

    信息內容隻有簡單一句話,沒有表情,也沒有任何語氣助詞。如果僅憑語法判斷,這話聽起來像是一種命令。我大惑不解,隻好迴複了一條信息:“這是怎麽了?”

    她立即秒迴:“你別管,踢出去就是!”這一次帶上了感歎號,看起來命令語氣在加強。字裏行間我讀出了一種憤慨與焦躁。想來,二人在遊戲中應該發生了什麽糾紛,而無心似乎受了什麽委屈。

    “我總得先知道發生什麽事吧?”我迴複。

    片刻後,無心迴複了三個字:“她殺我。”

    “為什麽殺你?”我問。

    “這重要嗎,你踢不踢?”從話語中我再次感受到了她的恣意任性。

    但在搞清楚事情緣由之前,我隻好安慰了一句:“你別急,我在路上,到家就上線。”

    進門卻見家裏空無一人。上線後發現幫會頻道一派喧鬧,三人此刻正吵得不可開交。

    ……

    【神女無心】:“出來繼續殺,躲在安全區算什麽?”

    【亞麻袋】:“戰力高了不起啊,來啊,副本門口繼續幹!”

    【依依墟裏煙】:“你們兩個一起上都不是我對手,還打什麽?”

    【依依墟裏煙】:“想叫那麽多人對付我一個?好意思麽?”

    【神女無心】:“你不用囂張,我自然有辦法治你。”

    【依依墟裏煙】:“我囂張什麽?剛才是你們先動手的好不好?”

    【亞麻袋】:“那是因為你在隊伍隨意踢人,別以為戰力高就可以隨便欺負人。”

    【依依墟裏煙】:“我是踢人了,但我沒隨便踢。隊伍是我組的,【聶小雨】是跟我預約過的,當然得給她留位置。”

    【神女無心】:“我也跟我徒弟預約過,如果你沒位置給他,為何不事先聲明?”

    【依依墟裏煙】:“這是我的隊伍啊,我是隊長我做主,再說踢一個小號算什麽?”

    【亞麻袋】:“既然這樣你可以不接受他進組,為什麽放進來了又踢?”

    【依依墟裏煙】:“我承認是我不小心點錯讓他進來了,所以後麵踢出去。”

    【神女無心】:“你承認有什麽用?我的朋友被踢了你讓我怎麽對他交代?”

    【依依墟裏煙】:“唉,你自己都手殘,還拉個小號進來做一條龍,那不是浪費大家時間嗎?”

    【神女無心】:“你強詞奪理,欺人太甚!”

    ……

    我將信息欄的滾動條向上拖動,將幫會頻道的曆史信息研究了大半天,才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是一件由小矛盾引發的鬥毆事件:今天依依組建隊伍在幫會招募人員做任務,由於我與柳榮華都不在線,固定任務隊伍缺人,依依便約了她兩個幫外的好友,其中一個是主抗的羅漢職業,已經進組了。此時無心拉了李燕紅與易小寒進組。然後又邀請了一個幫會裏戰力比較低的禦冰加入隊伍——這人其實是無心的一個徒弟。

    由於一個隊伍人數上限是6人,這樣一來位置就滿了,依依的另外一個朋友就沒法進組。而由於那個朋友是跟她預約好的,於是她就把最後進來的那個小禦冰踢出了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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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無心就不幹了,要求依依讓出位置。依依不理會,於是在副本門口吵了起來。依依不讓步,無心惱羞成怒,就叫李燕紅開啟“屠戮”模式,一起對依依發起攻擊。或許她們以為二對一應該可以收拾對方,想借此出一口氣。開打之前還給依依使用了幾個天誅令。但事實上她們想的太簡單了,最後二人都死在了依依手下。依依收手迴城。無心氣不過,迴幫召集人馬試圖殺迴來泄氣。但依依就是不願意迎戰,於是無心就在幫會頻道發起了口水戰。

    但口水似乎不解氣,無論如何挑釁,依依也是不願意離開安全區。無心報複無門,心中憋屈無法排解,於是找我幫忙。希望讓我利用副幫主的權限,將依依踢出幫會,以此泄憤。

    麵對雙方相持不下,我很清楚此刻不能幫任何一方說話。躊躇良久,隻說了一句:“都是自己人,都少說兩句吧!”

    卻見依依答應了一聲,就不再說話,隨即下線。

    無心見我上線,便私聊我要求踢人,但我拒絕了:“我不能踢她。”

    “為什麽?”

    “她是幫會主力,這是你哥的幫會,我怎麽能亂踢人?”我解釋道。盡管此刻我能體諒她的心情,但她似乎完全不懂得我的難處。

    她又質問我道:“你還記得那天你說過的話嗎?我問你我和依依吵架你會幫誰,你怎麽說的?”

    “我說盡量幫你,但要我踢她我做不到。”我辯解。

    “我不管,你不踢她就是不願意幫我。”無心繼續不依不饒。

    “要不你問下你哥,讓他幫你踢吧,這事我真做不了主。”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便想把燙手山芋丟給柳榮華,可恨這家夥偏偏此時並不在線。

    “我不想為難他。”無心道。

    “那就樂意為難我嗎?”我反問。

    “對啊,我就喜歡為難你,你幫不幫?”這話在我聽來,有點無理取鬧。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耐心對她解釋:“依依也算是我好友,當初為了城戰我特意拉進來幫忙,你叫我現在踢人家,那不是過河拆橋?”

    “遊戲裏一個虛擬的朋友,誰也沒見過誰,對你來說就有那麽重要麽?”無心似乎對我認真的態度有點不理解。此刻我才明白,他希望我為了她,將依依當做一個無關緊要的犧牲品。

    “既然這樣,你何必和一個虛擬的玩家爭執?”我反問。

    “我也是虛假的,那你在意不在意?”無心開始說氣話。

    “你是我現實中的朋友,我當然在意。”

    “既然在意,你就不能為我委屈自己一次?”話題似乎又迴到了原點。

    我發了一個掩麵的表情,求饒道:“畢竟玩了那麽久啊,雖然沒見過麵,畢竟也是有革命情誼的。”

    “是嗎,這麽說不是一般的朋友了?難怪舍不得踢人家。”話語中聞到了某種酸味。此刻我很僥幸她並不知道我與依依見過麵的事實,要不然,今天的事情會變得更複雜。

    “你消消氣。改天我做個中間人,拉你們一起講和,我讓她向你道個歉,好不好?”我真誠的提議,希望借此安撫她的情緒。

    但她的反應令我失望:“我不要道歉,今天我當著幫會人的麵說過要給她好看,你不踢她,我下不了台。”

    她的任性讓我有點不耐煩,我忍不住迴複了一句:“拜托講點道理好不好!”

    “別廢話,你踢不踢她,一句話。”她繼續逼迫。

    “抱歉我做不到。”我斬釘截鐵拒絕了她無理的要求。

    “好,你們都不幫我,那我走便是。”話語中滿滿賭氣的意味。

    “走哪裏?”我急問,對方不再迴複。此刻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約10秒後,左側信息欄跳出一條係統提示信息:“【神女無心】離開了幫會。”

    突如其來的噩耗如同一記重拳,猝不及防的打在我胸口,一時間讓我沉痛無比。我急發私聊信息勸她迴來,卻發現對方已經下線了。無奈之下給她發了短信息,也久久不見無迴複。

    晚上柳榮華迴來後,我急向他求助。我將事情經過複述一遍,末了,我感慨一句:“你這妹子也太任性乖張,蠻不講理。”

    柳榮華不緊不慢點燃一根煙,嗬嗬笑道:“你不用著急。我倒覺得你應該開心才對。”

    “開心個鬼,你別給我胡扯,說正經的。”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這家夥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很正經,我說你應該開心,因為這件事恰恰說明她非常在意你啊!”柳榮華笑道。

    “這明明是無理取鬧,給我添堵,又何來在意?”我反問。

    “女人隻會跟自己在意的人無理取鬧……”柳榮華吸了一口煙,慢悠悠的吐出深灰色的煙霧,緩緩道:“你看,幫會裏有踢人權限不止你一人,她為何不找我而是找你?”

    我聽得一頭霧水。柳榮華不等我迴應,又繼續說:“她之所以對你提出這種要求,是想看到你願意在另一個女人麵前幫她,從而證明你在意她。那她為何這麽在意你在不在意她?很簡單,因為她也在意你啊。”

    柳榮華所說的,我也大致能理解。畢竟,我的智商也沒低到那種地步。然而即便如此,我仍有一些疑惑,反問他:“如果真在乎我,就不應該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讓我為難,不是麽?”

    “那你為難什麽?”柳榮華在電腦桌前坐下,不緊不慢的問了我一句。

    我急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依依是我好友,是我當初親自拉進幫會的,我怎麽可能說踢就踢?”

    “或許這就是她要求你踢她的原因啊!”柳榮華大笑,頓了一下,又繼續說:“其實呢,她為什麽讓你踢依依,以及你能不能踢她,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急於想證明一點:你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我知道,但要證明這一點,我必須我踢了依依,難道不是麽?”我反問。

    “那可不一定,女孩子在生氣的時候往往口是心非。就拿今天這件事來說,她口口聲聲非讓你踢了依依不可,但事實上這不見得就是她真正的目的。”

    “那她的目的是什麽?”我問。

    “你聽我慢慢分析。今天她徒弟被依依踢出隊伍丟了麵子,她想打架泄憤,偏偏又不是對手,於是她找了幫手叫陣,準備教訓依依,可偏偏依依不應戰。這令她無法挽迴麵子,也無法排解心中怨氣,情急之下她就對你提出了這個在你看來有點過分的要求。”

    “這我能理解,所以後來我也對她曉之以理,告訴她我的為難之處了。”沒等柳榮華論述完畢,我急著插嘴道。

    “沒錯,或許她後來也明白了這個要求讓你為難。但問題是女孩子生氣的時候是不講道理的,即便她心裏明白你做不到這一點,但她嘴上還是會不依不饒。”

    “為什麽,那她到底想怎樣?”我不解。

    “她之所以不依不饒,首先是因為話已經說出口了——她既然對你提出了這個要求,就不能收迴這句話,否則豈不是很沒麵子?這是其一。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在今天這種情緒化的情況下,她內心有一種訴求,但她不好意思直接表達出來,所以隻能揪住讓你踢了依依這個話題不放,希望能得到你的讓她滿意的迴應。”

    “什麽訴求?”我問。

    “也就是剛才我所說的她的目的:她需要不一定是真的要你踢了依依,而是需要你的安慰,以此排解胸中憤懣,並且給她一台階下。”

    柳榮華的分析聽得我雲山霧繞,但不管怎樣他的結論令我安心——我其實不必真的踢了依依。此時我仍焦慮於如何挽迴無心,便追問:“那我接著怎麽辦?你就直說吧。”

    “現在你不要急於把她拉迴幫會,她肯定暫時也不會迴來——除非你真的踢了依依——這你肯定做不到。所以,你現在要做的是多哄哄她,等她情緒平穩,再拉她迴來就行。”

    “還哄,怎麽哄?該說的我都說了啊,難道還需要重複?”

    “唉,我發現你有時候也是愚笨的很,”柳歎了口氣說:“我說的是哄,不是講道理。你之前跟她講的那些話都沒有意義,懂嗎?我再強調一次,女孩子生氣的時候沒道理可講。你需要做的是哄,哄……”說完搖了搖頭,繼續自顧抽煙。

    柳榮華劈頭蓋臉的批判讓我一時語塞。但此時我並沒有生氣,卻在內心生出一種情商低於常人的自卑感。我無法理解女孩子的心思,竟有柳榮華描述的如此複雜,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沒有柳榮華這種洞悉女性複雜心理的本領。

    不管怎樣,我相信他應該是對的,所以我決定還是采納他的建議,去好好哄哄她。但此刻無心不在線,我便發送手機短消息給她,好言相勸,試圖讓她平息怒火。但即便我一連發送了十來條,直到半夜都沒有收到隻言片語的迴複。

    原本工作煩心,如今為了一件小事,無心退出了幫會並且整整一晚沒有理會我,這令我生出一絲懊惱。

    我想,如果從現在開始我暫時不理她,她也不至於真的一去不迴吧?或許她天生性格驕縱任性,今天隻是在耍類似小孩子脾氣罷了。隻要假以時日,等氣消了,到時候我再去勸她,她自然願意迴來。想到這,便安心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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