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互換的效應如傾倒的多米諾骨牌向更遠處延伸。


    大秦帝國更多的地方沒有秦軍幾乎絕對服從的嚴密紀律性,應對突然降臨的黑暗都有更長時間的驚慌和混亂。所幸嚴酷的秦法和高效率的秦朝官吏很快反應過來,更夫敲響更鼓,一個個城市提前關閉城門,開啟宵禁。離開王離軍寨後以超越騎兵的速度趕到河內郡的薛天,就親眼看到溫城縣的城門在眼前關閉,幸好,薛仁似乎提前知道他的到來,已經在城外路口等候。一模一樣的兩個老者看向溫城縣的城頭,他們身上所有的“神器”都進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中,似乎被一層水霧包裹起來,似虛似實,似真似幻。蒼茫夜色中,溫城縣數量有限的秦軍地方守備部隊緊急進行了戰鬥動員,防備著未知的危險。


    他們是幸運的,未知的危險沒有到來。


    在離秦朝更遠一些的地方,比如嶺南這種原始更落後的地方,突然的變故引發了更大的慌亂,基於原始巫蠱宗教信仰的百越土著部落需要更長的時間來恢複理智和平靜。比如此時張良和韓儀眼前的村莊裏,部落巫師和武士挨家挨戶破門而入,打鬥聲不絕於耳。按巫師對酋長的說法,晝夜顛倒為天之怒,為平息天之怒,需要獻祭10個男子,10個女子,以及10個幼兒。


    在離這個國度更遠的地方,晝夜互換帶來的還有更多的意外和故事,甚至引發了不少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惶恐和混亂。如果韓信能醒著並開上帝視角看看時間倒流導致的這一切,免不了要吐槽兩千年後那些隨意在小說電影裏時間輕鬆倒流的作者和編劇們過於匱乏的想象力和強行全宇宙時間倒流的設定!


    當然,韓信並不知道,在現實世界中把時間倒流真正觸發,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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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被失控的“不拔劍”分解為基本粒子的大片土地連帶上麵的人、馬、草、空氣在逆熵狀態下並沒有得到完整的修複,隻恢複到詭異的半透明熒光態,在微弱的星光和月光下顯得如夢如幻。蒼草客和大察瑪兩人站在夢幻的山穀中,遙遙相對,他們沒有變成熒光態,但組成他們身體的物質本身也在這次變故中遭到了根本性的改變。


    留給他們告別這個世界的時間,正在快速臨近。


    但時間在這個看著並不真實卻也不算虛幻的地方展現了很特殊的一麵,按人類正常計時的鍾表,應該快速臨近的時間,在臨近終點時似乎指數級地變慢。似乎是冥冥中的上天或者什麽東西真的聽到了蒼草客和大察瑪對人世間的留戀,不舍得讓最後的時刻真的到來。


    如果天宮空間站的1號進程在這裏,它應該知道是怎麽迴事,事實上,它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曆——這是從某一條時間線上被強行剝離的物體,在那條時間線上留下的殘影,時間維度的影子。也就是說,蒼草客和大察瑪在正常的時間線裏已經徹底消失,但在這裏,他們在這條時間線上曾經“存在”過的影子,能夠短暫地存在,這影子比灰燼更脆弱,單向而粗暴地斷開了時間線“未來”方向上的所有因果關係,隻等待最後隨風消散。


    這就是在整個地球引力井範疇內觸發時間倒流的熵減狀態,所需付出的極大代價,之一。


    如果沒有天宮空間站曾經遇到過的幸運小概率事件,毫無疑問,蒼草客和大察瑪會很快徹底死去,無論他身上還有什麽超越這個時代的電子產品,或者神器、神力。


    而在這個既短暫又漫長的錯亂時空裏,時間線的另一個特性以人類難以理解也難以麵對的形式展現出來。在無所不能的上帝視角下,無數條已經停止的時間線上,部分時間線同樣有被剝離出來的蒼草客和無名氏,他們被剝離後隻剩下純粹的記憶,如時間線維度上的浮塵,原本隨波逐流。臨近幾條時間線附近如浮塵般的記憶被吸引過來,落在了這個錯亂時空裏的兩人身上。


    在時間上,他們被徹底斷開了“未來”,但還能與不同的“過去”產生聯係,盡管這已經不在任何一條時間線上“發生”。


    漫長的記憶,甚至包括了不同時間線的記憶紛至遝來,隻接收了很少比例的記憶,就占據了人腦100%的計算資源,無法接收的記憶如流水般離去。


    很遺憾,他們不是天空空間站,沒有一台量子計算機,他們處理不了那麽多的記憶。


    那人叫蒼草客,又叫無名氏。


    納入叫大察瑪,又叫大薩滿。


    在多個輪迴裏,他們有時候是不死不休的仇敵,為了各自的傳承同歸於盡;有時候他們也是莫逆相交的摯友,為了守護壬女墓與入侵者同歸於盡;有時候他們至死都毫無交集,隻是莫名其妙都因神力耗盡同時被卷入時空亂流……


    那些記憶可能都很精彩,但對他們而言,都毫無意義了。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蒼草客仍然是中年婦女的外貌和身形,但聲音似乎蒼老了許多,而且非常疲憊,“無中生有,有無相生,原來是這個意思。”他抬頭看向漆黑天幕上閃爍的虛假星空,歎了一口氣,眼角流下兩行血淚。


    “蒼草客?也不知道你是第幾代蒼草客了,還是一直就是原來那一個無名氏……”大察瑪眼角的血淚本來已經幹了,他掐著手指算了算,用瞎掉的眼睛“看”向蒼草客,居然又流下兩行血淚來,“怎麽隻有六個時辰?”


    “天之誅罰”應該以十二時辰為一個周期,晝還是晝,夜還是夜,現在隻迴退了六個時辰,原本的白天變成了黑夜,而黑夜瞬間變成了白天。


    “碰到了一個巨大的‘變數’。鬼穀老聃依附‘不拔’劍重新活了一世,本該天機錯亂,萬物滅絕,但此間似乎並無異常,這才是令人困惑的。”蒼草客臉上浮現迷茫之色。


    他沒解釋是什麽變數,也沒有說“重新活了一世”是什麽概念,很顯然對話的另一人都能理解,但後麵的“令人困惑”也是兩個人都困惑的,大察瑪道:“不可能毫無異常的,總該會有什麽不一樣的。”


    “不甘心,我還想再進一次壬女墓。”蒼草客咳嗽一聲,嘴角溢出兩行血水。


    大察瑪指著虛假的天空中那顆突然出現的最亮的星星,眯眼道:“看,壬女墓就在那裏,你可以試試?”


    話音未落,那顆星星亮度急劇增加,強光如水,瞬間淹沒了這個錯亂時空中原本就不應該存在的小山穀。


    地球上,那個小山穀原本在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深深的坑,突兀地出現在茫茫大草原上,周圍的人似乎都記不清這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坑——反正草原上沒有《史記》,這不會成為以後讓曆史學家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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