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走了半天,陳平覺得大腿內側熱辣辣地疼。


    天空萬裏無雲,太陽熱辣辣地炙烤大地,臉上也是熱辣辣的疼。陳平不喜歡騎馬,更不喜歡在太陽底下騎馬,他本也沒有很多騎馬的經驗,但沒辦法,匈奴人是馬背上的種族,要跟上他們的步伐,隻能跟著騎馬。


    “過了這河,就是我族地境,以前趙人一般不會逾越此界。”冒頓單於從棗紅馬上跳下來,穩穩地落到地上。


    陳平就沒有這種身手了,他得依靠一個匈奴侍衛的幫助,才慢騰騰地從他騎乘的黑馬下到平地,幫助的方式,就是那侍衛跪在地上給陳平墊腳。


    “一般?單於足下,如今可不是趙國地界了。”陳平很沒謀士風度地摸了摸大腿內側,感覺更疼了,“秦人比趙人如何?”


    這個問句勾起了年輕的草原王者那並不遙遠的迴憶,半個月前發出天狼令,數萬大軍集結南下,突襲了兩三個小據點,一切順利。他本來隻是想探探秦人的虛實,看看這片土地的新主人,能不能守住曾經用鮮血淋漓出的邊界。那兩三個小據點太順利了,他想找個大一些的據點試試手,就找到了王離。


    王離這一千人的小寨子,勾起了他更久遠的迴憶。


    二十多年前,趙國李牧帥兵圍殺匈奴騎兵十萬!那個時候他還沒出生,他的迴憶中是從記事起,所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在他耳朵邊上帶著羨慕,喋喋不休說著南方的城鎮是如何富足,南方的士兵如何尖兵厚盾、武裝到了牙齒。


    細節已經記不清了,留在他記憶裏,十幾年來毫不褪色的隻有一個念頭:


    去南方,富足的城鎮,正是貧瘠的草原勇士可以劫掠的;尖兵厚盾,還在用骨箭的匈奴勇士,正好可以搶迴來!


    然而現實如此殘酷,尖兵厚盾,以前是趙人,現在是秦人。


    冒頓單於望著那條蜿蜒曲折的小河,目光遠得似乎能看到小河的源頭,他望了好一陣,才歎聲道:“論勇武,秦人不輸於趙人。”


    陳平點點頭,道:“數十年前,趙人以三萬步卒,圍殺匈奴銳騎三萬餘,逃脫者寥寥。中原兵法,步卒相攻,十則圍之,步騎相抗,二十難為!趙人三萬勝三萬,計策占了很大因素;如今王離千人守寨,孤軍麵對單於麾下三萬大軍,還敢出城野戰,光論勇武,趙人說不定還輸給秦人。”


    如果韓信聽到陳平這番點評,說不得又得驚訝一陣子。在《史記》的記載中,趙破匈奴之戰,李牧是動用了二十萬大軍——其中近半是弓箭手,圍攻殲滅了入侵的十萬匈奴騎兵,從數目上,與陳平所說的,相差甚遠!這是曆史上第一次步兵大兵團作戰中全建製殲滅騎兵大兵團的記載,意義非凡,但相關的史料太少,21世紀的曆史學家們隻能聽從《史記》的記載。


    韓信當年上大學的時候,對於這段模糊的記載是有點不太以為然的。十萬騎兵是什麽概念,那是十萬成年男子,是壯年丁口,當年的草原上,匈奴可不是一家獨大,跟趙國一樣,四麵都是敵人,也是“四戰之地”,以匈奴那時候的人口數量,一下子損失十萬成年男子,整個部落沒有被周圍的遊牧部落吞並?!開什麽國際玩笑,以為草原上跟中原地區春秋時期打仗一樣溫情脈脈麽?


    讓韓信產生懷疑的,除了明顯誇張的兵力數量之外,還有一點,這場由李牧指揮的戰爭,沒有放在《李牧列傳》裏,而是放在《廉頗藺相如列傳》裏。


    為什麽呢?


    《史記》裏連李牧的列傳都沒有!戰國四名將之一的李牧啊,全部殲滅十萬匈奴騎兵的李牧啊,如此赫赫功績,連一篇單獨的傳記都沒有,太史公司馬遷是找不到李牧的資料麽?還是壓根就故意沒寫他?!


    “那計策確實沒的說。武安君李牧,智信仁勇嚴,無一條沒做到的。按中原的說法,這得是再合格不過的將領了吧,可惜死得一點也不‘智’!”冒頓嘿嘿冷笑,轉頭看著南方,冷笑漸漸變成獰笑,“中原的王侯們如果都是趙王這樣的膿包,那兵將再勇武又有什麽用!”


    陳平淡淡地笑著,好像已經忘了他的化名叫“趙武”。


    萬餘匈騎已經沿著小小的界河兩邊排開,準備飲馬。一個侍衛用羊皮囊子盛了清水,捧到冒頓馬前。匈奴人尊卑等級森嚴,草原上強者為尊,單於作為最有權力的人,自然能最先得到最清的水、最早吃到最好的肉、最先挑選最美的女人。萬餘騎駐馬河前,單於的馬還沒有先喝到清澈的河水,無一騎敢於先行飲馬。


    “等等!”陳平臉上淡淡的笑意慢慢退去,他兩步跨過去,湊到羊皮囊子前深吸一口氣,捏起鼻子道,“單於閣下,這水有毒!”


    以這個時代匈奴人的手藝,哪怕是再精製過的羊皮囊子,都還免不了嗆鼻的羊膻味,但陳平聞了一下,就聞出來水裏有毒?!


    捧著水的侍衛愣了一下,兩手都抖了起來,用匈奴語叫了一聲冤枉,就跪倒在地。環繞著冒頓的幾個侍衛,聞言已經拔劍出鞘,他們用的劍大都是比較老的六國的青銅劍,隻有幾把是秦軍較新的製式,更遠處的幾名侍衛,則拉弓拈箭,遙遙對準了那個倒黴的侍衛。


    這反應,這速度,絕不輸於韓信曾經見識過的王離的侍衛們的水平。


    冒頓舉起一隻手,阻止了侍衛們將送水的倒黴侍衛直接射殺,和聲問道:“阿忽古,這水是你親手去打的麽?還是誰打來給你的?”


    侍衛道:“迴單於話,這是我親手打的水,不敢假手他人。”


    這話迴得很實誠,侍衛沒有趁機把責任推脫出去。


    冒頓又問:“那這羊皮囊子……是你一直在保管麽?”神色已經頗為冷峻。


    侍衛仍舊很實誠地迴複:“是。”


    冒頓沉下臉來:“那這水,你先喝一點下去吧。”


    侍衛抬起頭,眼眸濕潤,但臉上並無一絲怯懦:“遵命。”說著捧起羊皮囊子,湊到嘴邊,毫不猶豫地準備要喝。


    陳平卻一把抓住了那羊皮囊子:“趙某想懇請單於足下收迴成命,這水中有毒,喝下去足以讓人昏睡,卻並非致命的劇毒,而且也不是這位阿忽古勇士下的。”他另一隻手指向那條界河,“整條河,都被下毒了,這必然是秦人追擊而至!單於足下,現在就可以傳令備戰了。”


    目送傳令渡河列陣應敵的騎士奔馳而去,冒頓轉頭看向南方,良久,才問:“趙先生,請問這是什麽樣的毒,可以毒一整條河?”


    “神仙水!”陳平也看著南方的地平線,眼睛似乎一直眯起。


    檢討一下,最近懶惰得過分了,十九大期間比較閑,還是多寫一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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