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好久不見,頗為想念。”韓信跳下馬,笑嘻嘻地對茶水攤老板說。


    茶水攤老板咧嘴繼續笑,破爛草帽下是一張古銅色的老臉,眯起的眼睛帶著幾條魚尾紋,與臉上的皺紋輝映成趣,這怎麽看怎麽像是個和藹大爺的形象,而他現在的舉動也符合這個形象。薛天拿出一個粗搪瓷碗,往裏麵倒了大半碗插,作了個“請”的姿勢,道:“不管怎麽說,你大老遠跑過來不容易,先喝口茶,解解渴吧。”


    韓信也不客氣,隨手將追風拴在旁邊一棵柳樹上,端起那個茶碗,咕嚕嚕喝了兩大口,讚道:“好茶!薛老,這樣的茶賣出去,你這攤子可是虧本的啊。”


    薛天看他再兩口喝完了那半碗茶,也不說他牛飲,隻是再續了半碗,道:“人生有如品茶,茶的好壞,其實並非就是絕對的。我品過一種苦茶,入口絕苦,但迴味無窮,正是苦盡甜來之意,且有驅暑降火之功效;今天你喝這茶,聞起來清香幽鼻,入口清甜甘冽,但其實不能多喝。”


    韓信正再次把碗端起來,聞言隻得放下了,苦笑問:“莫非這茶裏下了致命的毒藥,薛老當真要取晚輩性命麽?”


    薛天舉起一隻手搖了搖:“這茶喝多了會腸胃不適,上吐下瀉,肝火虛旺,雖然能折騰是四五天,但人無大礙。不過,你喝完一碗,居然再喝第二碗,讓我非常疑惑。”


    “疑惑什麽?”韓信反而先疑惑了。


    “據我所知,鬼穀出來的人,對於可能影響身體的東西,都有著後天培養出來的敏銳直覺,他們也許會遲疑著慢慢喝完第一碗,而不會捧起第二碗!”薛天看著韓信,眼睛眯得更細了,“你很爽快地喝完了第一碗,還想喝第二碗,而且老夫確切知道,你就是從鬼穀出來的,這讓我很疑惑。”


    “薛老,我是從鬼穀出來,但也許我並非就是鬼穀中人呢?”


    “或者是你故意裝作自己不是鬼穀中人吧?!”薛天的小眼睛中亮芒一閃,“反正這碗茶喝下去,確實也沒有性命之憂。”


    韓信一看薛天不相信自己,心知多說無益,也不想繼續再糾結這個話題了,單刀直入地切迴兩人碰麵的話題:“薛老,你可知道,韓某父親已死,家中已然無飯可吃!”


    薛天取出另一個茶壺,往裏麵放了些茶葉,再從一個燒得正旺的小爐子上取來熱水,開泡第二壺茶,聞言笑了笑:“老朽不是給張良安排了個好去處,你沒跟著蹭上飯吃?”


    “張良也不在淮陰了,我留在那裏,白受張純梁妻子的冷眼,飯照舊沒得吃的。”韓信輕描淡寫地說。


    “哦?你說張良也離開了淮陰,他去了哪裏?”薛天正在倒熱水的手輕輕一抖,幾滴熱水灑了出來,險些燙到他。


    韓信看得真切,不禁拍掌一笑,道:“難得居然還有薛老前輩不知道的事,我得好好賣個關子。薛老可以先說說,為何在此等我?”


    薛天淡淡一笑,但也不再提張良的去處,隻平淡地說:“老朽在這裏其實不是等你。但曾經有人托老朽照顧下不讓你死得太難看,因此在這裏既然碰上你,老朽當然要提醒你一下,‘觀君之背,慘不忍睹;觀君之懷,貴不可言’!”


    韓信先是為自己的自作多情稍微不好意思了一下,隨後就被薛天“提醒”的那句話徹底震驚了!


    觀君之背,慘不忍睹;觀君之懷,貴不可言


    這句文言文太深奧太難以理解,需要我們詳細解釋一下才能明白韓信為何吃驚。首先需要解釋的是“之”這個多義詞,在文言文語境裏,這個詞有多種意思,可以表示“的”,也可以表示“爸爸去哪兒”的“去”,而“背”和“懷”,表麵上是人的背部和胸口,實際上可以看做是“北”和“淮”的諧音。那麽薛天這句話起碼有兩個意思:


    意思一:看你的背相(傳統的看相有麵相、背相、手足相等),慘不忍睹;看你的胸相,貴不可言。


    意思二:看你繼續往北走,慘不忍睹(一般是要掛掉的意思);看你迴淮陰老實呆著,以後可以貴不可言(一般是稱王稱帝的節奏)。


    “不想薛老還精通相人之術,而且看相都不帶看麵相的。”韓信表麵上麵不改色,其實內裏已經翻江倒海!


    這個工整的句式,讓他想起了與韓信命運相關的另一個人,楚漢奇士蒯通!蒯通曾經就用相麵之術遊說過韓信:“相君之麵,不過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貴乃不可言。”


    隻是,在蒯通那裏,相君之背,貴乃不可言;在薛天這裏,相君之背,居然是“慘不忍睹”!


    薛天笑了笑:“話已帶到,何去何從,路在你腳下,你自己選吧。”


    韓信遲疑了一下,才明白對方居然已經想結束這場對話,他終究有點沉不住氣,不由得問:“薛老,你不關心張良去了哪裏?”


    薛天給韓信倒了另外一壺茶裏的茶水,端到他麵前,道:“路也在他的腳下,他自己選,老朽已經老了,管不了那麽多事了。年輕人,喝好這碗茶,走你的路去吧,我再次提醒你,下次見到我,估計就沒有這麽愉快美好的氣氛了。”


    韓信對最後一句話不以為意,直接忽略了,他端起茶碗,卻不就喝,而是問了一句:“薛老前輩,我已經知道‘滄海客’,甚至還知道‘蒼山客’,如果我選擇繼續北上,您真的忍心眼睜睜地看我就此踏上死路麽?”


    在說到“滄海客”和“蒼山客”的時候薛天明顯地稍稍一震,但他最後隻是抬眼看了韓信一下,道:“我不忍心,所以,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會把眼睛閉上的。”


    韓信將那一碗茶一飲而盡,苦得他幾乎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苦!真tmd苦!”韓信暴了句粗,強忍著手腳的顫抖將那個茶碗放到桌子上,“薛老,張良選了南下的路,我選了北上,路已選好,就沒有迴頭的道理,告辭了。”說著艱難地上馬,撥轉馬頭向北,撒蹄子疾馳而去。


    薛天捋了捋胡須,微微頷首,眯著眼看那消失在夕陽下的背影,輕聲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是第二個能吃這苦的,不容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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