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已經知道韓信後麵要說什麽了,但此刻不得不硬著頭皮答道:“六國以韓居中,處四戰之地,危險程度僅次於趙,因此,其他五國都是我大韓的巨大威脅。公子,我也認可你的觀點,必將再次爆發戰爭!”


    韓信問:“那張公子以為,這是春秋爭霸之戰,還是戰國滅軍之戰?”


    這話問得極為專業,問出了一個學曆史的21世紀大學教授的水平。眾所周知,春秋戰國連年征戰,有記載的陣亡不過兩百萬,死在春秋的撐死了不過十分之一,死在戰國的超過百分之九十!春秋時期打仗,雙方都是整理好陣勢,堂堂正正地對攻,而且陣勢一散,就算是敗了,勝利的一方絕不會斬盡殺絕,戰爭不過是決出霸主的地位而已;戰國時期打仗,尤其是秦國發動的戰爭,那都是以人頭算的,直接成建製地在野戰和攻堅戰中消滅敵國有生力量,長平一戰就殺了四十萬人,所以說是滅軍之戰!


    張良苦笑著搖搖頭:“初期主要是合力滅秦,已然是亡國滅軍的打法,如果各國諸侯反目,勢必也是滅軍之戰,不會手下留情。公子能想到這點,確實比我想得還要遠。”


    “別拍馬屁,我隻是想給你算清楚這一百萬人是怎麽死的!”韓信掰下第八個指頭,“基於各國諸侯的大致版圖,我推測每個國家應該能組建十萬人左右的軍隊,如果初期是六國混戰,最弱的一兩個國家會被吞並,直接陣亡估計會有五六萬左右,但你要算算從滅秦開始,天下大亂這麽久,天下黎民,還有多少時間從事勞作?國家倉儲,能供應到幾時?因此,如果六國繼續混戰,百姓將開始大量死亡,我這隻估計了四五萬人,很保守。”


    張良歎口氣:“吞並了這一兩個國家後,可能很快形成之前秦楚對峙的局麵,會出現兩到三個較為強大的國家,他們之間的兼並更為殘酷,公子隻預計二十萬傷亡,確實已經很保守了。”


    韓信拍拍手:“一百萬人的死活,你可想好了,他們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間。”


    顯然張良眼中的熱切光芒和胸中的萬丈雄心已經被韓信冷冰冰的分析各砍去了一半,他不解地再次問道:“既然如此,公子為何還讓我去百越,難道公子希望我去幫助大秦現任國尉屠睢平定南方?!”


    “當然不會。我們到了。”韓信指著不遠處的城門口和身邊漸漸增多的行人,提醒張良注意自己的措辭。


    天色已經近晚,二人入城後買了晚餐,一路迴到韓家,韓信打來水,給韓柳全身細細擦了一遍,看著他身上襤褸的衣服,暗暗決定盡快給他置一件新衣。至於以後的生計問題,再說吧,哪想得到那麽長遠呢?


    張良在角落的灶台裏生火煎藥,忍不住繼續之前沒談完的話題:“公子,你還沒說讓我去百越做什麽。”


    韓信此刻站在門口,看著清朗的天,夕陽在天際留下一抹炫麗的彩霞,如夢如幻,他淡然道:“你原本想去做什麽,就去做什麽。”


    張良苦笑:“唉,那你何苦給我算那一百萬……”


    “我聽說,‘天書所言,即是宿命’,既然是宿命,那估計你不去,也會有人去的!這麽想的話,那還不如你去了!”韓信想了想,轉頭看看不遠處床上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聽他們說話的韓柳,“但我想,要是柳伢子病好了,你最好能等等他,把他也帶過去。”


    這就完全跟踢足球無關了,韓信隻是不忍心日後“夷信三族”的時候帶上這個可憐的小男孩,也真的讓韓信這一脈徹底絕後!


    哪怕司馬遷不敢寫《淮陰侯世家》,好歹韓家有後,也可以留個念想不是?


    算是他對曆史人物的一點心意吧!


    至於他,如果天書預言的命運逃不掉,他一個人去麵對最悲催的結局就好了。


    何況……在他手裏,命運未必就逃不掉,結局未必就最悲催呢!


    “公子,你是想……在南方建立韓國麽?”張良遲疑了一下,眼前卻驟然一亮,“妙計!嶺南多山,與江北的通道就寥寥幾條,隻消在險要之處一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大韓可以在南方積蓄力量,日後北方有事,可以一鼓而下!妙計,真的是妙計。公子,你真是……”


    韓信不由得也心裏暗暗苦笑一聲,他已經有點不敢看張良那帶著膜拜的熱切眼神了,他想的哪有那麽多,隻是這個一心想重建韓國的愛國青年一廂情願地多想了而已。不過這會他也不想打擊張良的積極性了,他隻意味深長地對張良說:“韓國有可能建不起來,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不希望韓家這一脈,就此絕後,還望張公子成全。”


    張良想了想,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這時韓柳卻嘶啞著聲音開口了:“哥,我不要去南方,那些人說話都費勁能聽懂,我就留在家裏好不好?病好了我就去做工,菜市口的大娘需要整理菜園,以前都是我幫忙的。”他眼中盡是祈求之色,十足一個怕被拋棄的小孩。


    而他說的話,足以讓任何一人聽著心碎,他幾乎是明說了,他不會成為他的包袱,他的拖累。


    韓信硬起心腸,冷聲道:“柳伢子,哥不是不要你了,而是你在那裏會過得更好。”


    在曆史上沒有韓柳的記載,要麽是韓柳沒扛過這要命的癆病,要麽就跟他這突發奇想的結果一樣,給送到遙遠的南方去了。


    張良看著韓柳委屈得快哭了的臉,若有所思道:“柳公子,你剛剛說南方人的話很難聽懂?你能聽懂?”


    韓柳點點頭,道:“以前還在二閭住的時候,咱家鄰居有個到南方做生意的,會說越語,他教過我,我勉強還能聽懂的。”


    張良拍了拍手。對韓信道:“公子,此為天意!”


    博學如張良者,也無法聽懂南蠻之地的“鳥語”,他正發愁去到那遙遠而陌生的南越,如何展開他的宏偉計劃呢!


    韓信也沒想到會有這般巧合,看著這個相認才兩天的弟弟,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脈至親,他將親手將他送去遠方,那可能是曆史夾縫中的一線生機,也可能是提前催化的死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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