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二十年的夏收,一如既往的豐收了,但由於汴梁、鄭州附近的黃河懸河越來越高,讓朝廷頗為關切。

    八月初,頂著烈日,薛王李複沐,帶著簡潔的儀仗,從洛陽,沿著黃河岸邊,不斷地巡查著。

    沿路上的州縣,一個個神情緊張,極為隆重地想要迎接,但卻被一一拒絕。

    薛王表態,他隻想要看清楚真實的黃河,不需要迎接。

    第二批,第三批分封的諸王,九個中有八個去就藩,僅餘薛王在京。

    這樣一來,朝野上下反而更為認定其儲位,不敢有所怠慢,也不得不聽從。

    “黃河高數丈,一旦有所疏忽,兩岸州縣,數十萬頃良田,怕是會毀於一旦!”

    撫摸著種植的楊柳,李複沐不由得感歎道。

    在他的視線之中,黃河仿若是一條被高高圍起的湖泊,河水蕩漾,似乎隨時可以衝破堤壩,潰散而出。

    雖然看起來水量不錯,但盡是淤泥托底,上麵漂浮的水,黃澄澄的。

    打撈而起一桶,就有半桶泥。

    “治河,刻不容緩!”

    李複沐不由得說道。

    “殿下,數年前,張公(張維卿)治河,已經疏導了數次,岸邊的楊柳也是其種下,加固堤岸,黃河水師也時常疏通,但,若非百年之功,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難見成效!”

    一旁的河運都督,額頭上滿是細汗,不由得緊張道。

    朝廷為了治理黃河,設立河運總督之職,主為治河,而且負責管理黃河之上的船隻運輸軍隊橋梁,碼頭等等,而且,其麾下最大的,就是受到五軍都督府雙重管轄的黃河水師。

    如此,有了衙門數年來係統性,長久性的治理,黃河已經安穩許多。

    “治標不治本!”

    李複沐搖搖頭,輕聲道:“據我所知,去年預算中,河運衙門得錢五十萬貫,而稅卡之賦稅,卻不過,三十來萬貫,每年淨虧損二十萬。”

    “如此這般,開支日漸龐大,朝廷已有異議——”

    “殿下——”聽到這,河運都督慌了,忙道:“並非臣等不努力,實在是黃河泥沙太兇,清十分,而來年又複還十二分,實在是力有所逮啊!”

    “而且,黃河不僅要通航,而且還兼濟澆灌,水愈少,而泥愈重!”

    聽到這,李複沐眉頭一皺:“你莫要欺我,河岸高懸數丈,百姓何來汲水?就算是汲取,又能有多少?”

    黃河多年的潰敗,讓兩岸許多土地,成為了鹽堿地,土地絕收,以致於村落較遠,汲取的水都是淮河支流。

    “殿下微臣哪敢騙您,請隨我來!”

    河運都督苦笑連連,在前方引路。

    隨即,王架收起,輕車熟路下,一會兒就到達了一片地界,

    隻見,如同雲梯一般,數丈長的水車,在一旁幾頭老牛的拉拽下,不斷地扇動,從另一邊的黃河中,汲取大量的黃河水,然後沿著溝渠,自高而下,澆灌著良田。

    而就在不遠處,每隔百來步,就有一架水車運行,或牛,或驢,亦或者人,不斷地轉動中,黃河水源源不斷的流淌而下。

    “這是水車!”

    都督苦笑道:“軍械司前幾年造出,每節不過一尺,但卻可以通連,幾十戶人家,即可串聯,從河中汲水。”

    “水車每架數十貫,而每節不過一貫多,眾人拾柴火焰高,果然妙啊!”

    李複沐臉上滿是笑容。

    農業最關鍵莫過於用水,而隻要水夠了,就能保證兩稅的正常,朝廷就能穩定。

    “這樣的水車,黃河兩岸,豈止是萬架。”

    河督不由得埋怨道:“土地用水夠了,但河運卻是不足,淤泥越來越深,兩稅運糧可是國朝要事,一旦不足用,微臣死不足惜!”

    “沿河的州縣,年年兩稅倍增,政績優良,而我們河運,卻吃足了苦頭。”

    在河運和農田之間,這是個爭水的難題。

    李複沐歎了口氣,一時間也不知如何答複。

    糧食越足,丁口就越盛,而河水就難頂。

    黃河又不同於長江,平日幹涸罷了,一旦暴雨,就又兇猛異常,泥沙又助長其威勢,衝垮兩岸又是常有的事。

    想到此處,不禁犯難。

    此次巡查黃河,著實不易。

    “你可以法子長治久安?”

    “殿下,黃河所難,一在於疏浚,二在於水少。”

    聽到這,他來了興致,說道:“微臣認為,黃河入海太窄,而河道淤泥又太盛,不如一分為二,再築一條河道,暴雨時可盡快疏浚而出。”

    “造河?”

    李複沐思量起來,苦笑道:“非百萬人,數年時間,上千萬貫,才可支持,你我並沒有這般權限。”

    在黃河風平浪靜的時候,想要對其施工,並且還是傾國之力的大動作,即使是真正的太子,都難以施行,

    更何況,他隻是薛王罷了。

    鄉野中,來自於塞北的耕牛,隨處可見,溝渠遍地,甚至許多百姓,已經開始養起羊來,雞鳴犬吠之聲,不絕於耳。

    一縷縷的炊煙,在鄉野中不斷地消散,又升起,負簍的行人,打鬧的孩童,勞累的農夫,構成一幅幅畫卷。

    李複沐隻知曉,這代表著,大唐的天下,真正的穩下了。

    至於,溝渠中,再也沒有無人收拾的白骨。

    等到他迴到洛陽,就有下人來報,說是側妃剛剛為他,生下兒子。

    年歲十八的他,迎來了第一個兒子,這讓他大喜過望。

    王妃連生兩個女兒,不曾想側妃竟然生下兒子,想到這裏,他又平靜下來。

    嫡庶有別。

    這要是不好,就能迎來嫡庶之爭。

    迴到王府,宮中的宦官宮女,就匆匆而來,帶來了大量的賞賜。

    無論是皇帝,還是皇後,亦或者其他嬪妃,一個不落的送來賀喜。

    這可是嫡長孫,即使是庶出,但也是了不得的事。

    而,這時,賀喜人群中,迎來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七哥,恭喜恭喜!”

    “圓哥兒,你怎麽來了?”

    一見是自己的同胞弟弟,李複沐不由得皺起眉頭道:“母後知曉了,定饒不過你!”

    “我是跟母後請示才出宮的!”

    圓哥兒一跳一跳的,開心道。

    年僅五歲,排行二十七的嫡次子,小名圓哥兒,他不負其名,小臉圓乎乎的,甚是喜慶,飽受帝後寵愛。

    “走,咱們迴宮!”

    雖然勞累至極,但迴洛第一件事,還是得去往皇宮,見他的父親,即使他兒子剛出生,也不能免去。

    這就是政治,找君臣,後父子。

    拖拽著弟弟迴到了宮中,已經留起胡須的薛王,也不由得繃緊了心。

    一日不為太子,他就無法入住東宮,享受副君待遇,隨時都有就藩的可能。

    想起兄弟們就任的藩王,再看看璀璨的洛陽,他深吸了口氣,這個大唐,絕對是屬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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