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高保勖臨終前,終究還是上書,請求將爵位讓侄子高繼衝繼承。

    李嘉眼前的,就是他的一份口述的奏折,真切實意。

    將自己不得已繼承王位,又順應天命歸降朝廷,然後又貪圖享樂,本就虛弱的身體就不堪一擊,如今即將離去,隻放心不下家族……

    “荊國公也算是可以了!”李嘉感歎道:

    “著政事堂擬定諡號,再從內庫中撥出五千貫作為喪葬費,令其侄高繼衝繼承荊國公,不對,應該是荊侯的爵位。”

    “另外,故荊國公順應天命,對於天下百姓而言,也算是有功勞的,令四品以下官吏都去吊唁,再罷朝三日,追贈其為侍中。”

    “喏——”田忠很快就應下,雖然這些賞賜有些多,但卻是應有的,最大的損耗也就是五千貫錢罷了,其他的都是虛的。

    雖然虛,但也不得不弄,因為人都是講究身後榮光的。

    而且,死人的追榮對於活人也有用,其待遇,可以讓子嗣享受不一定的好處,比如蔭官。

    按照唐朝的製度,一品官,可以有一個兒子給予正七品上的級別;九品官,可以有一個兒子給予從九品下的級別。這種指標,三品以上的官可以傳到曾孫輩,五品以上可以傳到孫輩,但是每降一輩,用蔭也要下降一個級別。

    除此之外,唐朝的官吏子嗣,還可以直接入皇宮,擔任皇帝的近衛軍士,和國家祭祀一類機構或活動的齋郎、挽郎,獲得做官資格。

    可以說,唐宋之際的官僚,權力以及福利,比明清強太多,這也是為啥說明朝刻薄的原因所在。

    韓愈為啥寫《勸學》,就是因為官員勳貴子弟不需要科舉都能做官,而且,就算參與科舉,因為父輩的關係也能錄取上,所以讀書的作用被降低了。

    當然,唐後期,蔭官越來越被鄙視,做不到宰相的位置,非進士無以翰林,非翰林無以宰相,成了潛規則。

    所以,門蔭製度,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就是門閥製度的尾巴。

    不過,李嘉暫且也不想改變他,因為時機不到,還沒統一天下就傷害官吏,這不是傻子嗎?

    “射聲司與皇城司,與我好好監控一下京城的動靜,高保勖死去,我怕長沙王府與越王府多想,尤其是李煜剛進京,就碰到了這樣的事,由不得多想。”

    李嘉沉聲道。

    “喏——”吳青與田忠相互看一眼,立馬應下。

    “下去吧!”李嘉隨口道,心中頗有些思緒萬千。

    降君們心思很敏感,也不容易,時刻準備著死去,也許是雞毛蒜皮的原因。比如李煜作詩詞而死。

    他突然覺得,後世傳言北宋厚待功臣,又厚待降君,其實是個虛假宣傳的。

    曆史上,趙匡胤出兵,隻用了66天滅了後蜀。

    作為亡國之君,後蜀末代皇帝孟昶被迫舉家遷往大宋國都汴京(開封)。

    臨出發前,孟昶惴惴不安地給趙匡胤上了個表,說我隻希望給我留條活命,但考慮到自己罪孽深重,內心憂懼不已。

    趙匡胤很快迴複說,“將自求於多福,當盡滌於前非,朕不食言,爾其無慮”。

    孟昶抵達開封後,果然受到北宋的優待。

    連受降儀式都很簡潔,沒有羞辱性的遊街等環節。隻要求孟昶君臣穿素服、戴紗帽,呈上投降書,跪拜兩唿“萬歲”即可。

    受降完畢,趙匡胤還賜宴孟昶,一同吃喝,為他接風。

    然後,給孟昶賜宅第,授予他一係列榮譽勳銜,包括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師兼中書令、秦國公等等。

    自南朝劉宋開啟暴虐前朝國君模式以來,一個亡國之君竟然受到這麽大的禮遇和優待,這簡直是五百年來第一迴。

    然而,僅僅7天後,一切戛然而止。

    孟昶突然死了,年僅46歲。

    南宋史學家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記載,李氏聽聞孟昶已死,不哭,以酒酹地說:“汝不能死社稷,貪生以至今日,吾所以忍死者,以汝在爾。今汝既死,吾何生焉!”隨後開始絕食,幾天後就死了。

    李氏的激烈舉動,很有問題。如果孟昶是正常死亡,她不可能采取絕食求死的方式。在大宋國都絕食,很明顯是對趙匡胤的無聲抗議。

    趙匡胤很忌憚孟昶。

    蜀地剛歸降,反宋運動就連綿不絕。這些反宋武裝,往往假托孟昶(或其後人)的名義相號召,打出“興國”“興蜀”的旗幟,重建蜀國的意圖十分明顯。

    趙匡胤為此十分頭疼,曾悵然說了一句:“蜀人思孟昶不忘。”

    孟昶剛投降就死了。

    到開寶六年(973年),一連死了兩個末代國主。

    先是南平末帝高繼衝死去,時年31歲。接著後周末帝柴宗訓死去,時年21歲。

    對這兩人之死,史書又是諱莫如深,簡稱死法不明。

    他與諸將約法三章,第一條就是“少帝及太後,我皆北麵視之,公卿大臣,皆我之比肩之人也,汝等毋得輒加淩暴”。

    據說,他還立有太祖誓碑,要求“保全柴氏子孫”。

    7歲的柴宗訓,隨後被廢為鄭王。兩年後,962年,被發往房州(今湖北房縣)居住。房州毗鄰神農架林區,位置偏遠,向來是貶謫者的流放之地。

    隨著柴宗訓的死去,柴榮的四個兒子,在宋朝要麽死得不明不白,要麽不知所終。柴榮血脈,至此已絕了。

    宋朝賜封的柴氏後人,從血脈上講,根本並非柴榮的嫡係子孫,而是郭榮的兄弟後人。

    趙匡胤讓郭宗訓改姓柴,就是說,你繼位名不正言不順,我也一樣,大哥不說二哥,你就沒資格了。

    到了趙光義手裏,公元979年,李煜生日那天,突然死去,年僅42歲。

    公元980年,南漢後主劉鋹逝去,年僅39歲。

    吳越國主錢俶六十大壽,趙光義派使慰問,當天就死了。與李煜一樣,都是生日賜酒死去。

    不僅降王陸續去世,降王的子弟也相繼喪命。最典型的是,“十國”中三大國——後蜀、南唐和吳越,原定的合法繼承人,即孟昶長子孟玄喆、李煜長子李仲寓、錢俶長子錢惟溶,均在太宗朝死去。

    這種有計劃,有步驟的滅口,令人膽寒。

    北宋仁德?千古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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