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時節,夏季的炎炎烈日仿佛沒有半點消退,但衡州地處長沙以南,與嶺南相比,此時已經可以從風中感受到秋的些許涼意。

    衡州城內桂花街上,身穿薄麻布頭戴襆頭的正騎著馬緩緩而行,他是個魁梧的年輕大漢。

    剛平靜不久的衡州城,隨著楚國與嶺南的合一,使得經濟往來越發的茂盛,封閉的湖南,商業突然地就活躍起來,海上絲綢之路,讓湖南的茶葉、絲綢遠銷,帶來了大量金銀,緩解了銅荒。

    元林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不僅因身材高大,他闊臉上的神色、眼睛的目光,都不是什麽老實巴交的漢子所能具備。不過他的派頭並不張揚,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舊的,還有點皺;全身上下,也沒啥值錢的東西。

    身邊隻有兩個沒戴帽子梳著髻的隨從,跟著他慢吞吞地走,也是充滿了煞氣,腰間別著刀,龍行虎步,看上去就不好招惹,行人紛紛躲避。

    元林平時並不是兇神惡煞、飛揚跋扈的人,他很務實。前麵的街口,一顆很老的桂花樹出現在了視線中,隻不過剛剛盛開,香味卻已經傳散開來。

    他熟悉得很,來到衡州城不過一個多月,已然將所有衡州城跑了個遍,他知曉,實際上這條街成為“桂花街”就是因為那顆巨大的桂花,在饑荒之年,救了半條街的命,所以為了感恩,就改名為桂花街。

    多麽寧靜而悠閑的午後,清風送來了桂樹上的小花的香味,街上的行人也不多,元林的心情也變得輕鬆起來。

    “巡檢,那刺史還未將兄弟們的薪俸給發下來,已經拖延了近半個月了,軍營裏的灶台都開不了火了!”

    身後的其中一個隨從開口說道,他的臉上滿是憂慮:

    “自從咱們來到衡州,這刺史就是四處刁難,真他娘的找死,招兵了一個月,才不過一百多號人,還差近兩百人呢!”

    “他麽的巴子,這是神武元年,不是楚國元年,這刺史不長眼,要不是為了前程,老子早就把他給告了!”

    元林的心情瞬間轉換,臉色也難看起來,州級的巡檢兵數是三百,招不到人,對他來說,就是失職。他年齡過了四十,是從禁軍中退出的,由都頭做到了巡檢,薪俸差不多,權勢可是天壤之別,所有向上級辭信,才出了禁軍。

    而且,下級越級告主官,無論在哪個朝代國家,都屬於僭越,強調等級的官場環境裏,這樣的異類是會被排斥的,前途就渺茫了。

    “巡檢何不如直接去轉運使司,他們掌管賦稅,直接將錢轉交給我們得了,省的經過一道剝削!”另一名隨從也連忙點頭,出來一個主意。

    “沒用的,轉運使受聖人的調遣,轉撥稅款也是規定,咱們沒這權力!”

    元林歎了口氣,騎著馬,繼續向前,來到了刺史府:

    “這次看看這位張刺史是什麽章程!”

    刺史府邸,原先還是楚國刺史,張文表叛亂後,囚禁了他,誰料朝廷歸降了嶺南,又變成了大唐,自然,他也就留任了,張刺史坐在亭落中,他的表情很安詳。

    “老爺,元巡檢來了!”府裏的管家說道。

    “讓他進來吧!”張刺史歎了口氣,早就明白元林到來的意思,拖延看來並沒有多少用處了。

    他是個聰明人,不抵製的巡檢營的成立,但,衡州城與楚國他地不同,這裏是張文表作亂的之地,府庫早就一空,哪裏有如何多的錢糧?

    “聖人幾個月前就頒布聖旨,要求各州設立巡檢營,鎮壓地方,咱從禁軍出來,來到衡州,其他的州縣巡檢營已經建設大半而咱們衡州的州城,隻有一百餘人,不知刺史讓我如何向朝廷和陛下交代?”

    一連串的問話,讓張刺史應接不暇,他一時間也沒有別的話能說,隻能苦口婆心地說道:

    “我知道巡檢懷疑我貪汙枉法,扣除了巡檢營的錢糧,但我可以很誠懇地說,張文表之亂,已經耗盡了存糧,如今衡州城的府庫已然沒有任何錢糧,府庫空空如也,如今官吏的俸祿,已經是從商賈那裏借貸而來!”

    “哼!”聽聞這些話,元林是不信的,臉上滿是質疑。

    “巡檢不曾知曉,先主治國之時,嗜殺成性,百官人人自危,哪裏敢有貪墨之舉,豈不是自找麻煩?府庫的確空蕩,非我之所為!”

    “若是沒有錢糧,巡檢營中的將士們該怎辦?若是激起了軍變,張刺史負責嗎?”元林信了大半,但依然口不留情,想將責任甩出去,提前找個好鍋,畢竟關乎前途,不能有絲毫的馬虎。

    “作為一介刺史,某可擔當不起!”張刺史連連擺手,這要是真出了錯,這可是抄家滅族的罪。

    “巡檢要真的需要錢糧,某倒有一策,甚至還屬於巡檢份內之事!”

    “哦?說來聽聽!”元林眯著眼睛,盯著這位刺史,想知道他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衡州城外二十裏,有一個馬頭山,山上有一個趙家莊,趙家莊領頭的家主,乃是趙玉山,統領的丁口近千人,手下的家丁也有兩三百個,可謂是衡州一霸,之前的張文表之亂,趙家也曾參與過……”

    “趙家莊據山而守,抗稅拒賦,倉庫中堆積的糧食,聽聞就有上萬石,金銀珠寶更是無數,若是巡檢平定趙家莊,錢糧就都有了,甚至還能富裕的過個年!”

    聽到這裏,元林哪裏不知曉,這是借刀殺人的計策,什麽參與張文表之類,不過是借口罷了。

    抗稅拒賦,在這亂世,自然是常見的,尤其是這種聚族而居的營寨,各國數不勝數,畢竟朝廷的賦稅太多,老老實實的上繳,再多的錢糧也不夠,老實人早就破家滅族了。

    “既然如此,兄弟們就除暴安良了,隻是開拔費卻是要的!”

    “巡檢放心,雖然府庫空空,但張某憑借著一張老臉,還是可以借到開拔費的!”

    聽到這話,元林這才露出一絲笑容。

    其實錢糧什麽的,並不是他的動力,剿滅這種豪強獲得的功勳,才是他最為心動的。

    臨行前,朝廷就派人向他普及了巡檢的職責,剿匪,隻是他的旁枝,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對當地的豪強進行鎮壓,遷徙,剿滅。

    尤其是鏟除不服從朝廷的豪強,更是樹立大唐的威嚴的最好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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