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的郭榮心情很好,雖然有些遺憾這次北伐沒有攻伐下幽州,但郭榮卻對自己很有信心,畢竟才三十九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大軍慢慢地向後撤退。

    皇帝郭榮正在馬車裏上,他的額頭上沁滿了細汗珠,宦官張德正拿著熱毛巾小心地在他臉上蘸著,動作非常小心,不過五月,馬車中已經燒起了火爐。

    張忠道:“官家,您沒事吧!”柴榮若有所思地搖搖頭,說道:“先把禦醫叫過來,你去外麵聽聽,文武都在說些什麽。”

    “喏。”

    張德忙輕放下毛巾,走到門口,叫另一個宦柴榮不甘心這樣放棄北伐。第一場決戰雖然不順利、不像取得三關三州一般輕巧,但主力未損。

    他想休整之後另擇良機再戰,現在需要的是鼓舞起士氣、得到更多將領的支持。

    自高平之戰後,當皇帝數年最大的心願就是取得收複幽雲十六州的功業,一件事渴望了幾年時間、惦記了無數的日夜,並為之準備了那麽多,現在有了挫折就輕易放棄?

    但,身體確實扛不住了,隻能撤軍休整。

    提藥箱子的老頭輕手輕腳地來到馬車,行事兒做得很無聲,但完全保密是很難的,來往時總有少數人會留意到。

    禦醫躬身進屋,先切脈,又請罪觀察柴榮的臉色和五官,問了一番話。

    郭榮如實說氣急攻心吐過一口血,還描述了一些其它症狀。禦醫跪請道:“陛下最好以龍體為重,先班師迴朝,養好貴體才好。”柴榮皺眉道:“朕得了什麽病?”“

    這……”禦醫道,“臣一人不敢妄斷,還是迴朝請禦醫們一起會診比較妥當。但以微臣之見,陛下的貴體……咳咳,不能再在外麵操勞拖延。”

    見禦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才讓郭榮醒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忽然郭榮想到了死亡!

    若是駕崩,後人會如何論斷自己?還有留下的基業,該何去何從?就在一瞬間,一些意識到猛地灌進柴榮的心頭,他忽然感到恐慌起來。

    郭榮想了想,聲色俱厲道:“爾等不得泄露朕的身體狀況,否則定不輕饒!”

    禦醫與張德自然跪伏。

    張德左思右想,想到了皇帝最年長的皇子柴宗訓,實歲才六歲多!覺得將來的事兒還不好說,當下悄悄寫了一封密信,交給自己的幹兒子,送往汴梁皇後,以防萬一。

    幹兒子張崇恩平日裏憨厚老實,一向待人為善,在皇宮內有口皆碑,張德平日裏也甚喜這位幹兒子,頗為信任。

    張崇恩平時忠心耿耿的,但這會兒拿到密信,他不馬上迴京,卻先去了趙匡胤大營私見趙普!

    趙匡胤很快迴了住所,三人看著放在桌子上的密信。

    隻見那信用燒漆封著,沾得很穩,一動肯定留下痕跡。

    張崇恩束手無策,說道:“老貨叫雜家迴東京給皇後送信……此前雜家看見禦醫進行宮,難道這信是說官家有恙?”不料就在這時,趙普忽然拿起密信,很粗魯地隨手撕開了。

    張崇恩伸出手想抓時,已經晚了。

    趙匡胤卻淡然看向張崇恩道:“難道你還真想把事兒報迴宮裏去?”

    三人無言,唯有趙匡胤黑著臉,沉思著入神了。

    而另一邊,郭榮看完了病,心情並不好,隨口問道:“到哪了?”

    “官家……”小宦官吞吞吐吐地。

    “照實說!”

    “據說是病龍台……”

    聞聽此言,郭榮沉默了半天,不悲不喜。

    很快,郭榮就召集大將,召開會議,討論的就是真正的班師迴朝。

    “班師迴朝了,另擇時機再來。諸位以為如何?”郭榮說得一如既往地肯定,顯然,他不是征求意見。

    張永德出列進言道:“契丹主十餘萬大軍聚集,人報已向涿州進軍;涿州至雄州不過百餘裏。陛下,現在我朝撤軍,三州三關會不會被契丹攻迴去?”

    在眾人麵前,柴榮強忍著痛苦,忽然冷笑道:“契丹真的會大舉進攻?要是耶律明(睡王耶律璟,也叫耶律明)真敢過河,朕奉陪便是。”

    眾將聽罷頓時感到一股霸氣撲麵而來,這才是以往皇帝的樣子,已是無言可進。

    顯然,官家根本就沒把耶律明這個睡王放在眼裏。

    柴榮乘坐四駕大車啟程,馬車又寬又大,但他卻感覺這背靠的好似硬板,喘口氣都覺得費勁。

    隻有喝了粥時,才能稍微緩緩,他了解,自己還是太自信了,身體確實扛不住。

    不過,終於迴到汴梁了,這就好了。

    修養了沒幾日,皇宮及汴梁中,莫名的流傳起“點檢做天子”的謠言。

    當時這個點檢是柴榮養父郭威的女婿,後周大將張永德,當時他擔任後周殿前都點檢的職位。

    張永德也算忠心耿耿,應該不會出什麽狀況,但無論如何,一生謹慎小心的郭榮,為了穩固兒子的江山,還是做出了一個決定:免去張永德殿前都點檢的職務,削去兵權。

    郭榮把心腹大將趙匡胤扶上殿前都點檢的職位後,委以大權,然後他放心了。

    待做到殿前都檢點的職位時,趙匡胤的書房中,燈火亮了一夜。

    “我常常會感受到有某種玄妙的指引,仿佛有大任降臨……”趙匡胤喃喃言語道。

    “最近幾年猶甚——”

    趙普側耳傾聽,忙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主公苦盡甘來,此乃天意也!”

    “大兄做了都檢點,咱們趙家,算是發達了!”

    趙老二此時不過二十歲,與黑不拉求的老大比,甚是白淨,喜愛讀書,平日裏與一些文人相伴,得到些許清名,後又借長兄之事,求婚於天雄軍節度使、魏王,符彥卿的幼女,她的兩個姐姐則是郭榮的皇後。

    聽聞二弟此言,趙匡胤不由得笑道:

    “不知是福是禍,還是謹慎些許!”

    “說句不敬的話,官家油盡燈枯,想來是不久了,咱們得早做準備……”趙普目光炯炯,表情深沉。

    雖說如此,但趙匡胤抑製不住心中的喜悅,至於郭榮的一手栽培,此時早就忘到九霄雲外了。

    公元959年,周顯德六年,六月十九日,郭榮拚進最後一口氣,立魏王符彥卿女為皇後(即小符後)。

    以皇長子柴宗訓為特進左衛上將軍,封梁王;以第二子柴宗讓為左驍衛上將軍,封燕國公。

    柴榮駕崩,終年三十九歲。上諡曰睿武孝文皇帝,廟號世宗。其子柴宗訓柩前即位,時年七歲。

    範質、王溥、魏仁浦並相,執掌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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