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守的武士們聽得他大唿小叫,便都紛紛圍攏上前,可卻沒人聽得懂他在說些什麽。


    一個大概是武士當中小頭目的家夥,走上前對著他打量了幾眼,然後神態恭謹地對著他嘰裏咕嚕地說了幾句什麽,就轉身跑出這間院落去了。


    李俊看著他自一列矮牆正中的院門中出去,又朝左右看了看兩旁和階下的武士們,見他們全都拿眼睛在瞧著自己。


    李俊若無其事地看著那頭目剛剛所經過的院門,那院門雖然矮小,但其上的冠頂卻顯得大而厚重,掩映在周圍高大的紅楓綠樹之下,竟顯得出奇地和諧,一點兒也不給人紮眼突兀之感。


    而那一列矮牆之上,均勻排列鑲嵌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也獨得海東特有的園林之風,與中土之構建大異其趣,帶給人以別樣的舒適。


    李俊見這些武士們並無要趕自己迴屋的意思,隻是大眼瞪小眼地傻傻地盯著自己看,像是從未見過如自己這般八尺昂藏的中華人物,心中便不由地自鳴得意起來,索性自舍廊前的木欄處跨了出去,在花圃之旁的一塊圓石上坐下了。


    從這些武士們的眼神中,李俊並沒有覺察出太多的戒備,這說明高麗國的上層人物和他們棒子兵們,對自己一行人的敵意,並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嚴重。


    當然,也不能排除他們以為自己吃了那些有毒的食物,居然尚未毒發身亡,由此而心存疑惑和詫異之感。


    恰在此時,眾高麗武士隻覺得眼前一花,似乎有個什麽東西在眼前飛掠而過,可揉了揉眼睛左右察看,卻又不見有任何的異常發生。


    眼花就是錯覺,錯覺就是眼花,其實這本沒有什麽可奇怪的。


    可在場之人同時眼花,同時產生錯覺,這就是很可懷疑的事了。


    但是,在場的武士們每一個都認為隻有自己產生了這種錯覺,因而沒有就這種錯覺進行交流,進行驗證,且隨即又都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坐在圓石上的李俊身上來了。


    其實,他們剛剛體驗到的所謂的眼花,是由於張夢陽瞅準時機,以淩雲飛的身法在他們眼皮底下倏忽而過所造成的。


    這也是他和李俊兩人在屋中商量好的辦法,由李俊出去吸引棒子們的注意力,然後張夢陽趁機飛掠而出,到外麵去查訪金國使團的落腳之處,看看李靖和拔離速兩個究竟在打些什麽鬼主意。


    眼見計謀已經得逞,李俊便也不再理會高麗武士們的目光,微微地笑了笑,站起身來便走迴到房間裏去了。


    過了一會兒,那位會說漢話的角巾男子被武士頭目給請了來,立在門外問道:“請問親王殿下,夜間門外唿喊,有何指示?”


    李俊在屋中答道:“親王殿下身子乏了,已經睡下了。他剛才想讓我告訴你們,你們高麗小邦雖是異域異族,可你們的國君與我們親王在名義上都是大金皇帝的臣子。


    “我們殿下駕臨高麗,李資謙身為國相,既不親迎,又不讓殿下麵見你們國王,將來大金國皇帝怪罪下來,你等小邦陪臣吃罪得起嗎?”


    角巾男子在外麵打恭答道:“請閣下上複殿下,我們國中剛剛發生了點兒變故,君王受了些驚嚇,目前正在別宮裏將養調理。待身體調養得宜,稍有恢複,便即設宴款待鄭王殿下。還望殿下稍安勿躁,莫要怪罪為盼!”


    李俊聽了這話,心中不由地大起疑團:白天的時候崔成獻就說他們開京城中不久前剛剛發生了些變故,國相李資謙為此日夜操勞,近幾日來身體欠安,還請殿下在此處耐心等候等語。


    如今這個角巾男子又提起了這茬來,變故變故,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場變故?使得國王和國相兩人全都抱病,以致上國親王蒞臨都躲著避而不見,當真是豈有此理!


    李俊嗯了一聲,若無其事地問道:“那你給我說說,你們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的變故,你們的王上和國相現下如何。


    “我們鄭王殿下不僅滿腹經綸,武藝高強,就連醫術也是精通得很呢。說不定你們的王上和國相的那點兒小恙,經了他的妙手施為,立刻就大見起色也說不定。”


    角巾男子不住口地稱謝道:“鄭王殿下有此美意,敝邦君臣實在感激不盡。在下一定把這話轉達給國王和國相,如有需要,一定請殿下惠施仙術,妙手迴春!”


    李俊點了點頭道:“那個什麽……你著人把餐盒餐具都收了去吧,我們都用過飯啦。”


    角巾男子答應了一聲,扭頭喚了兩名武士進屋,把杯盤碗筷等具收拾進食盒裏,然後彎腰出去了。


    梅香看著兩名武士和角巾男子離去的背影嘟囔道:“公子可真是能吃,比在禦香樓的時候還能吃,個頭兒也長高了不少。”


    張夢陽在樹梢和簷壁間來迴穿行著奔馳了一陣,發現這處建築群每個院落都駐有許多的高麗武士,裏裏外外戒備森嚴。


    這李資謙在高麗國果然是位高權重,厲害得緊,此處隻是他的一處私宅,已經迴環往複,如同宮殿一般地廣大了,外人不知的話,即便說這是高麗國的王宮,隻怕也有人相信。


    這麽大的一處府邸,怎麽才能找到李資謙那廝呢?


    他迴想了一下,記起剛剛從西北方飛過來的時候,有一所院落之中黑洞洞地,並不見有武士在內,房屋的豎窗之中有隱隱的燈光透了出來。


    當時從那裏一閃而過的時候,隻是覺得那所院落有些異樣,倒也沒有想得太多。


    可現在想想,不由地有些訝異起來。


    這裏本是李資謙的私宅,可以有仆人可以有女傭,惟獨不該有這麽多的武士才對。


    這麽些的武士駐進李資謙的私宅到底是怎麽迴事?他們究竟是所謂何來?


    難道,如此怪異的布置跟崔成獻所說的那場變故有關麽?


    那究竟是一場什麽樣的變故?


    剛才經過的那所院落,既沒有武士也沒有男女奴仆,黑漆漆地一片,隻房屋一角露出一抹微弱的燭光。


    而那些駐有武士的房屋院落,似乎在東南西北四麵八方把那所漆黑的院落給拱衛起來了。


    難道那個院落,便是李資謙的起居之所麽?四周這麽多戒備森嚴的武士們,都是在拱衛著他的安全麽?


    想到這裏,張夢陽沿著來時的樹梢房簷,扭頭朝那所怪異的院落飛奔而去。


    幾下兔起鶻落之後,便已來到了那座院落的簷瓦之上。


    站穩身形,向下看了看沒什麽情況,便縱身躍落到了一棵櫸樹之旁,腳尖著地,沒有發出半點兒聲息。


    張夢陽快速地貼近到那扇透出燈光的豎窗之下,還沒等他點破窗紙朝裏窺探,就聽到一聲歎息傳了出來,接著便聽到了一串嘰裏咕嚕的說話聲。


    聽聲音,這應該是一個年輕的高麗男子。


    他雖聽不懂這男子在說些什麽,可是他的話中飽含著的傷痛和悲涼之意,還是不難聽出來的。


    張夢陽大感奇怪:李資謙既是高麗國王的外公,按理說該是一個頭發胡須灰白的老頭子才對,怎麽聽這聲音一點兒都不像呢。難道,屋中的這人不是李資謙?


    他拿手指沾了些唾沫,悄悄地把窗紙點破了,將眼睛貼了上去朝裏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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