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魯古顧不得滿身的疼痛,幾乎把肺都給氣炸了開來,聲嘶力竭地指著張夢陽痛罵起來,把他所能知道的所有肮髒的字眼全都用上了,恨不得衝上前去把張夢陽給挫骨揚灰,把媽媽從那淫賊的手上給搶奪過來。


    但那醜八怪所化身的毒蛇卻死死地壓迫著他,噬咬著他,根本不給他起身的機會。他隻能無奈地眼看著醜八怪一口又一口地咀嚼吞咽著從自己身上撕咬下來的肉,眼看著張夢陽摟著媽媽一步又一步地離去,走向遠方,口中不斷地發出得意忘形的笑來。


    當他忍受著肉體和靈魂的雙重煎熬,在痛苦的睡夢終於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了一孔方形的亮光,在眼睛的斜上方照射下來,那像是一個極小的窗戶。不,那就是一個極小的窗戶。


    借著這一孔光亮,他看到了自己置身的所在,乃是一個上下左右皆為青石壘就的狹小牢房,身子地下鋪著一些潮濕發黴的麥秸,散發著陣陣難聞的氣味兒。


    “這裏是牢房,不是地獄。原來我沒有死!可是我怎麽會被關在這裏呢,是誰把我捉到這兒來的?”


    他在腦海中努力地搜索迴憶著,很快地便想起被黑白教眾人追殺的那一幕來。他記得自己在即將被人抓住的一刹那,縱身跳入了那個灰蒙蒙地看不見底的深淵。按理說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去,就算有一百條命也必定報銷個淨盡了的。


    可是,自己怎麽會置身在這昏暗的牢房裏呢?這裏到底是陽間還是陰間?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耳邊響起了嘩啦啦的鐵鏈聲響,緊接著“吱呀”一聲,似乎是一扇鐵門被人給推開了,有兩個人走了進來,不由分說地架起他來就往外走。


    他渾身如散了架一般地疼痛,口中不住地發出痛苦的呻吟。這次他的意識極為清晰,知道眼下所經曆的已不再是夢境了。而且他還知道自己並沒有死去,這裏是陽間而不是陰間。


    因為他感覺到了身上的難以忍受的疼痛。隻有活著的人才能感覺到肉身的疼痛,沒有肉體的鬼魂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的。


    那兩個人架著他一地裏拖拖拉拉地,經過了一道長廊和兩個門洞,來到了一列紅磚碧瓦的廳堂前。


    這兩個人站在門外向裏麵稟報了一聲,裏麵便有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命令道:“帶進來吧!”


    兩個人答應了一聲,遂拖著習魯古直進到廳堂裏麵,各自把手一鬆,把他像扔死狗一樣地丟在了地上。


    習魯古忍著渾身的疼痛,抬起頭來朝上看了看,看到廳正中的靠背大椅上斜倚著一人,正是他心目中不共戴天的仇人張夢陽。


    他的喉嚨裏發出了“咕嚕”一聲響,咬牙切齒地從牙縫中擠出了兩個字:“是你?”


    斜倚在上方的那人看了他這副模樣,先是仰起頭來嗬嗬地笑了笑,然後坐直了身子看著他說道:“幹嘛幹嘛,你想幹嘛,幹嘛用那種眼光看著我?是不是把我當成了霸占你娘的張夢陽了?”


    被他這一問,習魯古恍然大悟地道:“哦——你是……你是杯魯駙馬?”


    座上的那人點了點頭道:“不錯,這迴你說對了,我是杯魯,不是張夢陽!”


    “杯魯殿下……杯魯殿下……你真的是杯魯殿下……”習魯古如此喃喃自語著,不知道內心裏觸動了哪根神經,居然立刻就變得熱淚盈眶起來。


    “殿下,這裏……這裏是什麽地方?”


    杯魯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歎了口氣說道:“什麽地方?嗬嗬,這裏是他娘的陰曹地府!”


    “陰曹地府?”


    “我在這地方過的日子,隻可以用暗無天日四個字來形容,我把它比做陰曹地府,難道不是很恰當麽?”


    習魯古“哦”了一聲,這才知道他所說的陰曹地府隻不過是個比喻而已。


    杯魯把那兩個人打發了出去,並告訴他們:“我要單獨審問刺殺聖母的要犯,你兩個去院裏候著,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進來。”


    那兩個人躬身領命,轉身走出去了。


    杯魯從那張靠背大椅上走了下來,伸出手來在習魯古的肩膀上拍了拍,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說:“真是個傻孩子,以你身上的這點兒三腳貓的功夫,想要刺殺他們的聖母,談何容易?你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麽?”


    習魯古道:“殿下,我之所以加入他們的黑白教,目的就是想要他們助我一臂之力,幹掉張夢陽那無恥之徒。可是我入教才不過兩月,他們沒動得了張夢陽的一根汗毛,反倒對我頤指氣使,百般折辱。


    “如同主子對待奴才一般,蔣陳皮等幾個人居然還對我要打要殺,我堂堂的女真男兒,豈能受這些沒用的漢人的欺淩?跟他們搏個同歸於盡,這難道有什麽錯麽?”


    杯魯見他小小年紀,居然把話說得大義凜然,心頭上不由地暗暗起了些羞愧之感,他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這個麽……你說的其實也對。跟敵人同歸於盡,視死如歸,本是我女真男兒的英雄本色,可是,那也得死得值得才行啊!我問問你,你恨張夢陽恨得要死,假如跟湯聖母拚個魚死網破的話,對張夢陽那廝是有益還是無益?”


    習魯古略一猶豫,而後道:“那醜八怪死了,姓張的少了個勁敵,對他……對他應該是有益的吧!”


    杯魯一拍大腿說:“就是說嘛,你小小年紀,隻顧著逞那一時之勇,哪想得到做出的事兒來卻是令親者痛仇者快,這麽做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麽?看著你挺聰明個孩子,怎地腦子連這點兒彎都轉不過來?”


    習魯古道:“殿下,你不用不著再跟我說了,那死豬婆和張夢陽如今都是我的敵人了,他們之間的恩怨我不管,張夢陽勾引我的媽媽,死豬婆想要利用我對付媽媽和張夢陽,把我當成一個棋子來使,他對我哪裏安著什麽好心了?”


    “在天開寺裏她打不過我媽媽,打不過張夢陽,還重傷在了張夢陽的手下,可她卻把這筆賬算在了我的頭上,拿不住他們兩個,卻迴過頭來把我當成了出氣筒,任由她手下的那些人打我罵我,她連管都不帶管的,我到她麵前去請求她主持公道。


    “她卻以種種難聽的話來羞辱於我,還連帶著羞辱我的媽媽。我雖然年齡小,可我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漢,豈能由著他們任意折辱?讓我覺著生不如死了,那我又何必再這麽一味地求生,還不如跟她來個魚死網破,有什麽好怕的?”


    杯魯皺著眉頭,先是點了點頭,緊接著又搖了搖頭說:“你呀你呀,就算是死,也得先把張夢陽弄死了再死,否則就算你死得再怎麽英雄壯烈,張夢陽那廝還不是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成天價摟著你媽風流快活,給你不術魯家的列祖列宗帶去無盡的羞辱?你覺得好有意思麽?”


    習魯古低下頭去,有些難為情地道:“杯魯殿下,求你以後當著我麵,不要再提我媽媽了好不好?”


    杯魯把手一抬,心不在焉地道:“好,好,好,不提就不提,我也知道,她再怎麽不好也是你的親娘,她做出的醜事雖然讓你們父子顏麵有損,可那畢竟是你們不術魯家的家事兒,家醜不可外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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