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門外當街的正中,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正端端正正地擺在那裏,顯得血腥而詭異。


    很快黑白教諸人中就有一個聲音驚叫道:“是……是王麻子,是王麻子!”“不錯,的確是王麻子,他剛才還坐在這兒喝麵呢,怎麽……怎麽才一會兒功夫,他就……他就……”


    李萬勝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了街麵之上,跑到了那顆人頭跟前猛一打量,不由地倒抽了口涼氣,但見這顆人頭禿頂無毛,左太陽穴上一塊雞蛋大的白癬,右邊臉蛋子上分布著一些稀疏的麻點,卻不是王麻子是誰?


    李萬勝朝四下裏看了看,強壓住心頭的恐懼,對著手下人低聲問道:“是誰殺了他的,可有人看見了沒有?他的屍身在哪裏?”


    站在他身後的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瑟縮著答道:“沒……沒看到,隻是突然之間,人頭就給扔到地上了,沒……沒見有人殺他啊!”


    旁邊又有一個聲音說道:“他剛剛在裏頭跟我一張桌上坐著,我見他喝了一壺酒,吃了幾塊牛肉,然後就走到後院裏上茅房去了。這才轉眼的功夫不見,誰知他……誰知他……他就……”


    李萬勝悶聲悶氣地道:“都隨我來,到後邊茅房裏看看去。”說就便轉身走迴到了酒樓裏,順著櫃台旁邊的夾道朝後邊走去。


    其餘的黑白教眾誰也都不敢落單,蜂擁著跟隨在李萬勝的身後朝酒樓的後院裏湧去。


    張夢陽雖然猜測這很有可能是莎寧哥的傑作,但深心裏卻又不敢十分地確定,因此也參雜進他們的人叢裏,跟著他們一塊兒湧到了酒樓的後院,想要趁著混亂一探究竟。


    李萬勝帶著二十幾人闖進了後院,先去牆角落處的茅廁裏看了看。裏裏外外地探尋了一遭,別說是王麻子的屍身,就連一滴血液,一根汗毛都沒能找到。


    李萬勝又命大夥兒把整個院子全都翻找了一遍,尤其是犄角旮旯裏,更是細細地搜索了數遍之多,仍然是毫無所獲,王麻子的屍身竟如憑空消失了的一般,連半點兒蹤跡也無。


    張夢陽站在一個不怎麽顯眼的角落裏,看著這些表情嚴肅、心懷恐懼的黑白教徒們胡亂地忙活了一陣而毫無所獲,更沒有見到莎寧哥在此處現身,內心裏不由地隱隱地有些失望。


    他趁此機會溜到廚下,見整個後廚的人都已經被外邊的熱鬧給吸引出去了,眼下這裏正是空無一人。他便用灶台旁邊的炭灰把自己的臉龐胡亂地揩抹了一通,隻三下五除二,便把自個兒一張俊朗的麵容給整成了個大花臉。


    他就著大水缸裏的倒影照了照自己的尊容,不由嘻嘻地笑出了聲來,心想:“這下好了,莫說是李萬勝那廝,就算是莎姐姐見到了我,也未見得能一下就認了出來。”


    這時候的後院之中,又是一陣喧囂混亂,張夢陽不知發生了何事,連忙從後廚間踅出去一探究竟。


    原來,李萬勝帶領著眾人在院落之中尋找不到任何線索,正準備迴到前邊的廳堂裏去從長計議,沒想到剛剛從酒樓的房簷下跨過之時,一珠水滴從兩層高的簷頂上滴落下來,正砸落在他的後脖頸裏。


    他抬手一摸,隻覺脖頸處有些黏膩膩地,把手拿到眼前一看,不覺失聲叫了起來,隻見手掌處紅殷殷地,原來這落在脖頸後的根本不是什麽水珠,竟是一大滴赤紅奪目的鮮血。


    李萬勝心中委實是害怕得厲害,但他仍然強自鎮定地吩咐道:“大馬猴,你帶兩個弟兄上去看看,看看這簷頂之上有什麽古怪!”


    此刻的大馬猴,看上去也是膽怯得很,他聲音略為顫抖地應道:“李尊者,我看咱們還是趕緊地跑吧,麻子兄弟已是沒了,咱們便是找到了他的屍身又能怎樣?難道還能把他弄迴鬼城去風光大葬麽?眼下還不如趕緊地離開此地為妙。那位女俠今兒個已經殺了咱們一人了,隻要不惹惱了她,相信她絕不會再來逼迫咱們的……”


    李萬勝聽到這裏,實在是再聽不下去了,掄起手來狠狠地扇了他一個嘴巴,氣唿唿地罵道:“你大馬猴還他娘的是不是聖母坐下的弟子,這群人裏麵除了我李某人之外就數你入教最早,這才死了個把人就把你嚇成這副球樣子了麽?別忘了這世上能讓你死的,可不隻是那個賤人,有一個人還能讓你死得比王麻子更慘烈十倍不止呢!”


    被李萬勝這一嚇唬,大馬猴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說什麽了,趕忙帶了兩個弟兄,問店家借來了木梯、繩索、鐵鉤之類,在其他許多弟兄的幫助之下,順利地攀上了酒樓的簷頂。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從上麵縋下了一具無頭屍首來。


    大夥兒都圍攏過去觀看,看到這果然便是王麻子的屍身。雖然這樣的結果早已經在各人的預料之中,但當親眼看到王麻子的屍身被一點點地從上麵縋落下來的時候,黑白教眾人的心中,還是湧起了一股難言的絕望。


    他們人人心中都明鏡也似,知道王麻子今天的下場,很有可能便是自己明日的結局。這女魔頭已經兩天沒有現身了,不少人還都以為她跟蹤著另兩路弟兄們去了,不會再隨著自己這一支隊伍來了。隻要在堅持上十來天的時間,應該就能化整為零地悄然返迴到鬼城裏去。


    隻要他們人一進了鬼城,這條小命兒就算是徹底地撿了迴來了,有了聖母的保護,有了鬼城諸處險要關隘的保護,他們相信,那女魔頭就算是肋生雙翅也休想飛得進去於他們難為。


    也因此,王麻子才會對李萬勝說出那賤人“已經被咱們擺脫了也說不定”的話來。何曾想,他這話才剛剛說出十幾分鍾不到,就已經被人削去了腦袋,屍身還被拋棄到了兩層高的房簷之上。


    李萬勝聲音低沉地道:“把他的屍身和腦袋縫合在一起,抬到鎮甸外頭,找一處地方埋了吧!”


    手下立馬就有人按著他的吩咐去做了。


    一行人誰也沒有心情繼續吃喝,有幾個人抬著王麻子的屍身,剩下的都簇擁著李萬勝朝鎮甸之外走去。


    張夢陽一邊遠遠地跟在他們的後麵,一邊似有意似無意地四下裏張望著,想要從鎮子的街道上或者兩旁的店鋪間尋找出莎寧哥的身影來。


    可一直走到鎮子外麵,他也未能搜索到印象中的那一襲熟悉的、瘦削的身影,以及那副始終被紗巾遮擋住的瓜子臉麵容。


    遠遠地看著黑白教眾人在一個空地上挖了個不大的土坑,把王麻子的屍身草草地埋葬了,張夢陽的心中又不由地百感交集起來,既為王麻子的突然的死感到悲憫,又因為殺死他的人有可能是莎寧哥,而覺得其死有餘辜。


    “這家夥在二十多分鍾之前,還在那間酒樓裏張口賤人閉口賤人地大放厥詞,可轉瞬之間就已經被埋在了黃土之下,從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消失了。看來人處在危險當中,說什麽話做什麽事都得反複掂量才行,搞不好就得把自個兒的一條性命給搭進去。要不然為什麽死的是他而不是那個大馬猴?”


    張夢陽眼看著他們葬好了王麻子之後,或騎馬或徒步地沿著田埂間的土路,朝東北方向不疾不徐地走了過去。


    眼下所處的地方視野開闊,周圍盡是綠油油的麥田,隻遙遠的天邊處有一抹樹林隱隱約約地橫亙著。幾大朵黃白相間的雲彩懸浮在藍瑩瑩的天空裏,給人的感覺很像是從舊被褥裏扯出來的破棉絮。


    行走在如此開闊的田野間,張夢陽更加尋找不到莎寧哥的一些兒身影,真不知道她是如何跟蹤黑白教這幫家夥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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