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下身來,伸手在“張大英雄”的臉龐上一抹,一些黏膩的麵膠和泥汙之類的東西隨即被他揩抹下來,露出了一張塌鼻斜眼,黃得臘渣也似的醜臉來。


    這一來張夢陽吃驚更甚,原來,這人正是他一直都想要尋找而不得的廖湘子。


    “怪不得他的武功令我覺得似曾相識,怪不得他聲稱是受了姨娘所托,來此替我遮擋一番危厄的,怪不得他大言不慚地口稱是我的姨父。原來假冒我名姓的人便就是他。”


    張夢陽對著癱軟在地上的廖湘子狂踢了幾腳,喝問:“說,你把我姨娘藏到哪兒去啦,你這個心地歹毒的家夥,如果再不老實交代的話,小爺我今天非把你挫骨揚灰不可!”


    廖湘子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冷笑道:“你省省吧,就算把世上的酷刑全都在我身上用一個遍,我也是不會說的。有種的你就幹脆地把我殺了,看你那即將臨盆的姨娘可還有人照顧麽!哈哈,哈哈哈。”


    張夢陽給氣得咬牙切齒,歇斯底裏地罵了一叫:“無恥!”然後一拳搗將下去,直搗得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廖湘子強忍著滿身的疼痛又道:“你要殺我,其實是毫無道理的,這些時日來,我把你的浪姨娘服侍得周周到到,你那即將臨盆的孩兒,我也打算把他當成自個兒的親生孩兒來養,你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你也知道,我已是沒了下邊行貨的人,跟一個名副其實的太監沒什麽區別,也不會真的把你那浪姨娘怎麽樣的,你留我一條命在,我定會把他們娘兒倆照顧的體體貼貼,當然,你用不著叫我姨父,我可以跟你結為八拜之交……”


    不等他說完,張夢陽“呸”地一聲啐了他一臉唾沫,罵道:“做你娘的清秋大夢去吧!想把我的老婆孩子據為己有,就算我張夢陽答應,我張家的列祖列宗也不會答應。讓我姨娘跟著你這個死太監幹什麽,守活寡麽?


    “告訴你,老婆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在這種根本利益上,是沒有什麽可商量的。我不殺你,你老實說出我姨娘在哪裏,我一定會留你一條性命的,決不食言!”


    廖湘子又是“嘿嘿”地笑了兩聲,笑得有氣無力地道:“有人甘心給你當王八,替你養孩子你都不答應,你可真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既然這樣,那你還是殺了我吧!”


    說罷,廖湘子閉起眼睛揚起下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憊懶模樣。


    張夢陽眼見著他呈現出了這麽一副無賴嘴臉,心中急得氣得幾乎要炸裂開來,一時間卻又苦無對策,竟是拿他毫無辦法兒。


    這時候,黑白教和太上正一教的人又再次兜裹了上來,張夢陽轉眼望去,隻見他們的人忽然間又多出了二三十個人來,這些人一個個穿紮得簡便精幹,手上持著刀槍斧鉞等等各色兵刃,看上去全是身懷手段之輩。


    張夢陽瞬間明白,這定是他們兩教分派埋伏在附近的人手,得了蔣陳皮、冷旗主等人的命令,從四麵八方匯集到此助陣來了。


    蔣陳皮高聲叫道:“姓張的,你今天是說什麽也得跟我們走一趟了,你放心,我們湯聖母大人大量,我們皇甫總教主也是心懷慈悲之人,就算是要了你的性命,也一定會給你留下個全屍給。奉勸你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張夢陽一腳將廖湘子的一條腿踢斷,恨恨地道:“待會兒料理了他們,再來跟你這個醜鬼算賬!”


    接著,他衝著蔣陳皮冷笑道:“姓蔣的,能說出這麽愚不可及的話來,看來你今天對取小爺我的性命是誌在必得啊。咱們就此立個君子協定如何,假如你殺了我的話,你就信守承諾,留個全屍給我,假如是我殺了你,我也定會投桃報李,留個全屍給你的!”


    話音剛落,張夢陽身形倏地朝前直進,陡然間欺到了蔣陳皮的跟前,手上的蓼葉尖刀對著他的胸口直插了下去。


    蔣陳皮知道他的身法來去如風,麵對他的攻擊,倘若不是事先有所準備的話,根本沒有抵擋得可能,因此在對他喊話之時,眼睛早已經瞄準了一個距離自己最近的教眾。


    待得張夢陽陡然間對他發動奇襲,蔣陳皮便毫不猶豫地伸手將這名教眾橫扯過來,擋在身前。


    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張夢陽手上的尖刀在那名教徒的心窩間摜胸而入,直從他的後心間透了出來。由於蔣陳皮和這名教眾身子貼得過近,那刀尖從他後心的皮肉間透出之後,竟又紮進了蔣陳皮的胸口。


    因此張夢陽的這一下奇襲,遞出的雖隻是一刀,卻是收到了一箭雙雕的效果。


    蔣陳皮隻覺得胸口處一涼一痛,緊接著口中“啊也”一聲驚叫,急忙將那已被紮了個透心涼的教眾,對著張夢陽猛力推出,同時他自己的身形借著這一推之勢向後急躍。


    蔣陳皮低頭檢視傷口,隻見傷口處於心口稍右的位置上,所幸張夢陽的尖刀透過那名教眾刺將過來,長短和勢道均已不足致命,因此雖是傷在要害之上,卻是有驚無險地撿迴了一條性命。


    李萬勝大叫了一聲:“大夥兒一齊上啊,把這個小畜生拿住了,聖母自會重重有賞,賭錢喝酒玩娘們兒,想玩兒什麽玩兒什麽!”


    說罷,周圍的數十人幾乎同時衝著張夢陽攻了過來。隻是他們此刻人數雖說較之方才多了兩倍有餘,但由於離開了那片桌椅狼藉的場地,等於是失去了地利,又給了張夢陽施展他的瞬移身法提供了便利。


    張夢陽也不失時機地抓住了這一有利之勢,在場地之中或迂迴或直進,身形神出鬼沒,一把蓼葉尖刀在他的手上也被使得出神入化,不到幾分鍾的功夫,戳傷戳死了二十餘人在地上。


    眼見這般打法兒繼續下去,剩下的二十餘人也不值得他一掃,到頭來還是僅剩幾個武功較高的頭領勉力維持,想要立於不敗之地都不可得,想要取了他的性命甚至將他生擒活捉,那更是白日做夢,癡心妄想。


    蔣陳皮今日當著眾多下屬之麵,先後被真假兩位張大英雄如皮球一般地從卷棚立踢將出去,可以說是顏麵盡失,自以為一世的英名在這兩位的腳下喪失殆盡,心中那份咬牙切齒的恨意,較之李萬勝和太上正一教的兩位旗主又自不同。


    蔣陳皮看到己方的幾十位好漢,把他們放到任何戰場上,都是可以以一當十以十當百的英雄人物,哪裏想得到,今日集中他們這麽多人圍攻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竟然會得到個如此大敗虧輸的下場。


    蔣陳皮心下明白,他和李萬勝等人早已不知天高地厚地在聖母麵前誇下了海口,還誌在必得地立下了軍令狀,保證這一次定能畢其功於一役,將張夢陽這小畜生的人頭割下獻上。


    可眼前的形勢,正與他想象中的完全顛倒了個個兒,幾十位英雄好漢在這小畜生快逾閃電般的攻擊之下,竟然毫無反擊之力,成了個俎上魚肉,任人宰割的下場。


    蔣陳皮的內心裏充滿了悲觀絕望,他料定自己這一番定然是無幸的了,即便事後聖母不會立即殺他,隻要幾個月之後不給他白丸續命,任由黑白噬魂丹的毒性在他體內發作,那樣的結局,可真比淩遲、車裂一類的酷刑,還更加地令人驚悚可怖了。


    就在他滿心絕望之際,一瞥眼間,看到了扮做莊客的李師師正站在不遠處,全神貫注地盯著場上的戰況,一張俏臉之上寫滿了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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